李伟明
回了一趟老家,吴小丁又听到土皮升迁的消息。
土皮本名吴坡,和吴小丁同乡又同窗。学生时代,吴坡一手字写得十分潦草。有一年新学期开始,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发回刚批改好的作文本,念到“吴土皮”时,同学们面面相觑——班上查无此人呀。老师觉得奇怪,念了一下作文的开头一段,看看哪位同学能主动认领。终于,大家看到吴坡徐徐站起。几秒钟后,同学们恍然大悟,哄堂大笑,把老师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到前排的同学小声提醒老师——该同学姓吴名坡,连老师也忍俊不禁。
从此,同学们就给吴坡取了个外号“土皮”,一直叫到他毕业,叫到他参加工作,叫到他当了领导(当然,这时只能在背后如此称呼他了)。
別看土皮读书不怎么样,出了学校却混得风生水起,用乌油县的土话来说,那是十分“有打”。这不,这次吴小丁听人们说起的土皮,已经是县里一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了。“咱吴局长真是太‘有打了!”好几个熟人不约而同地对吴小丁说。
在吴小丁看来,土皮的一路升迁简直是个奇迹。土皮当年并没有考上大学,甚至连考大学的念头都没起过。高中毕业后,土皮家里花几万元在县里快要倒闭的集体企业松油厂给他买了个工作。当时,大家都觉得土皮家里的人真傻,干这种事不是明摆着拿大把的银子去打水漂?果然,土皮没领上几个月工资,松油厂就彻底关门了。
正当同学们为土皮惋惜的时候,土皮却摇身一变,被调到老家黑水镇政府上班了。印象中,当时的土皮叫“以工代干”。在农村人看来,这虽然算是个饭碗,但和铁饭碗相比还是有差距的,也就是说,土皮的前程依然有点悬。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人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社会在发展,土皮的身份也在不断变化,等到吴小丁读完大学时,土皮不但取得了正式干部编制,还被调到县直部门当股长,并且被县里列为副科级后备干部。
吴小丁记得,那时自己曾经和土皮吃过一次饭。土皮在老同学面前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甚至直言要成为同学当中第一个科级干部,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深深地烙在了吴小丁的记忆中。尽管土皮说得信心满满,但受过高等教育的吴小丁却总觉得,没有学历、能力平平的土皮不大可能走到副科级以上的领导岗位。
没过两年,吴小丁便发现自己的认知是陈旧的、片面的、错误的,他认为不可能的事,人家土皮偏偏就干成了。土皮果然如愿成了一名副科级干部,出任城关镇副镇长。作为县城所在地,城关镇的分量当然非同一般。从此,土皮更加忙碌了,征地拆迁、招商引资、信访维稳,他的工作范围越来越大,据说县里的同学要见他一面也不大容易了。
在县里,一个干部年纪轻轻干到副科级,仕途算是起步良好。接下来这些年,土皮平均不到两年就换一个岗位,而且一个比一个重要,发展势头越来越好。虽说吴小丁当年不相信土皮能当上副科级干部,但现在看到土皮已坐上这个重要部门一把手的宝座,他也不得不相信,土皮当上县领导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只是,吴小丁还是想不明白,一个高中毕业生,一个破产企业的工人,凭什么能够玩转到这种程度?
就在吴小丁认为土皮将继续高升的时候,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土皮竟然从局长的宝座上栽了下来,先是被免职,几个月后被“双开”。
土皮的倒台,太富有戏剧性了。
省里的牛副省长在反腐大潮中被中央纪委拿下了,供出了市里的马副市长。马副市长被省纪委立案调查后,牵出了乌油县委苟书记的某些事情。苟书记被立案调查后,一口气交代了工程项目和买官卖官等一大批问题。而土皮在苟书记提供的买官名单上位居前列。
这时,就有知情人士陆续传出土皮的故事了。据可靠消息,土皮的各个官位,其实一直都是通过这种途径谋来的。据说,他当副镇长,就花了八根金条;当局长,更是下了人们想都不敢想的血本。正是这条路走顺了,他才胆子越来越大,步子越来越快,根本没想过其中的风险。
的确,包括土皮在内的人们,都认为苟书记做事稳重,滴水不漏,基本不会出事。包括苟书记在内的人们都认为,马副市长行事老成,根基深厚,是官场的不倒翁,安全得很。至于牛副省长,县里的人离他太远,可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出不出事按理说根本不关县里人的事。可是,就这么一个和县里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引起了“蝴蝶效应”,最后竟然把土皮这么一个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科级干部给砸倒了。
想起被打回原形、重新回到“体制外”的土皮,吴小丁不禁套用网上流行的一句话,替老同学发出一声充满俗气的感慨:“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