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花草丛生

作者简介：

薛涛，现任辽宁文学馆馆长，并兼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辽宁省作协副主席等职。近年出版《九月的冰河》《砂粒与星尘》《山林史诗》《小山羊走过田野》《桦皮船》《我不是博物学家》等作品。曾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文津图书奖等奖项，多部作品入选德国慕尼黑青少年图书馆白乌鸦书目和《中国教育报》《中华读书报》《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的年度好书榜单，部分作品被译成日文、韩文、俄文、英文、法文、波斯文、意大利文、阿拉伯文等在海外出版。

我的童年在辽北起伏的平原上度过。那时候耕地还不多，大平原实际上是被各色的野生花草覆盖。其实所有的庄稼都是外来的客人，这些野生的花草才是这里的土著居民。

那时候刚刚实行“计划生育”，孩子多得是，一聚就是一群。我们常常叫喊着冲进田野，一进去，我们便被花草吞没了。

我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后来我又有了两个弟弟。两个弟弟中，最小的一个算“计划”外的，我们就叫他“三多”。他便真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活得“理亏”，性格一天天地腼腆起来。性格腼腆的孩子当然挨欺负，连邻居的公鸡都欺负他。那是一只厉害的公鸡，也是欺软怕硬。比如，明明是一群孩子，它可以放过任何人，却偏偏不肯饶过小弟“三多”，飞奔过去就啄，以至于小弟每次经过它家都轻手轻脚的。等那只公鸡上了餐桌，弟弟走路轻飘的习惯已经养成了。

我带着两个弟弟大多数时间混迹在大群的孩子里，田野成了我们的大游乐场。有一次我们玩分伙游戏，小弟“三多”吃了亏，被小财子（大致是这个名字）打哭了。小弟咧開嘴哭着跑了。我怕他在田野里跑丢，赶紧追上去，回头对小财子说：“回来再找你算账！”

我赶上小弟，把小弟送回家，然后返回田野深处找小财子算账。

我沿着一条隐约的小路向里面跑去，隐约听见伙伴们的喧闹声就在前面，可是走出很远也不见一个人影。一只藏在草丛里的鹞鹰被我惊扰，蹿上天去。又走了一会儿，遇见两个伙伴。他们告诉我，小财子知道我回来找他，已经藏起来了。我心想，看你能藏到哪去？

我便在田野里漫无边际地寻找小财子。起初，我跟着一群花蝴蝶走，可是没有找到小财子；后来我又听信了一只田鼠的“引导”，还是没有找到小财子……

折腾了半天，我觉得累了，也很无聊，便在一块蒿草甸上背靠一棵小槐树躺着，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棵槐树好像是田野里唯一一棵树。以前，我一个人去姥姥家，曾经在这样的旷野里迷路，我索性不走了，就在草甸上躺下来。这样躺着其实很好。

我不折腾了，田野里渐渐安静下来，那些虫子们又都开始歌唱。原来，刚才我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把大家都吓得不敢言语了。

后来，我好像被花草和土吸收了，变成了一株植物……不久，两个弟弟的喊声惊醒了我。他们在喊我回家吃晚饭。我也忘记自己来田野里干什么，迷迷糊糊回去吃饭。小弟早就不哭了，再没有人提起小财子。第二天早上，我们兄弟三个又遇见小财子了：“走，小财子，捉蝈蝈去。”我们嗷嗷叫着向田野冲去。

我的童年就像秋天田野上空南飞的大雁，一点点远去了。

我那花草丛生的童年远去了。

现在，小弟走路还是轻轻的，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改不掉了。他做着不大的生意，有一次我告诉他，遇见谁为难你，来找我。我马上想起童年的小财子。所以，我接着告诉他，和气生财，不必与人斤斤计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