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鸿霞
在合肥蜀山烈士陵园,有一张写着我爸爸名字的照片。我的爸爸叫王亚箴,是一位革命烈士。很少有人知道,烈士陵园里那张照片上的人,其实并不是我爸爸,而是我。
我的爸爸出生在蚌埠五河县的天井湖畔,他很早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家乡开展革命,组织农民运动。后来,爸爸被国民党抓进了监狱,受尽酷刑。爷爷爱子心切,心急如焚,探监时,把“认了吧”的字条塞入馒头中,劝他早日认“罪”出狱。爸爸看后,只回复了“此药不能服”五个字,表达他对革命的忠诚。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国共合作,共御外辱。爸爸结束了五年多非人的牢狱生活,投身到抗日救亡的斗争中。在淮北抗日根據地,爸爸担任了抗日民主政府的县长。他所战斗的地区,紧邻着两条重要的铁路,沿线日伪据点林立,斗争环境险恶。爸爸既要参加敌后抗日游击战斗,对付敌人的大规模“扫荡”,还要组织根据地群众为抗日队伍筹集后勤补给。
那个时候,物资很匮乏。有一年冬天,县里筹集到了一批棉衣,有人看爸爸身上的黑色棉袍又破又旧了,就给他送来一件新棉衣,可是爸爸坚决不接受。他的破棉袍,白天当棉衣,夜里当被子。
有一年,五河县闹饥荒,县里筹到一批救济粮。那时家里有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妈妈又刚生下我,连杂粮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爸爸在发放救济粮时没有为我们家多争取一粒粮食。妇救会得知情况后,悄悄派人送来了40斤小麦。妈妈很高兴,爸爸知道后却原封不动地把小麦给退回了。
爸爸就是这样,用他的忠诚坚定、大公无私和以身作则,赢得了根据地军民的拥护。大家团结一心,艰苦斗争,终于迎来了抗战的胜利。
正当淮北解放区军民准备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时,国民党撕毁停战协定,又开始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由于解放区主力部队已经撤走,面对敌强我弱的严峻形势,爸爸带领地方武装坚持游击斗争,他们忽攻忽停,忽进忽退,转战到洪泽湖地区。最后,在1946年一个雨雪初停、浓雾弥漫的早晨,在敌人重兵包围下,爸爸的队伍弹尽粮绝,被打散,他也倒在了洪泽湖畔。
新中国成立后,党史部门整理爸爸的资料,怎么也找不到爸爸的照片。爸爸当过区长、县长,应该是有机会照上一张照片的,可是他生前竟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于是,大家便想根据亲人和战友的描述为爸爸画一张遗像,但怎么画都觉得不太像。这时,有人提出让我和姐姐穿戴上爸爸的衣服、帽子试着拍张照片。照片一拍出来,大家都指着我的照片说:“小三子像,小三子最像!”就这样,我的这张“女代父照”就成为爸爸的遗像,展示在了蜀山烈士陵园。
其实,爸爸牺牲的时候,我只有3岁。爸爸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长大以后,每当想起爸爸,我就拿起我的那张据说最像爸爸的照片,想着爸爸的故事,在脑海里一点一点还原他长着怎样的面庞轮廓、怎样的眉梢眼角……
在革命年代,像爸爸这样的烈士还有很多。他们生前没有留下过照片,甚至很多连姓名也没能留下。今天,我们只能凭着亲人的记忆去描摹他们的容貌,只能靠着模糊的线索去寻访他们的英名。有人说,他们的模样,就是历史的模样。我相信,他们的容颜已经融进了历史,永远不会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