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琳
“曾经有过一项调查:一千人被问及,若有可能事先获悉,是否愿意知道自己确切的死亡日期,96%的人选择了不愿意,我一直觉得自己属于剩下的4%。如果能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多少日子,我觉得这其实是一种解脱。但事实证明,我不属于那4%。”
—《遗愿清单》
人与人之间,每一场相遇都有它的意义。
电影中,面临死亡的,是两个老人。一位是汽车机械工卡特·钱伯斯(摩根·弗里曼饰),话少,博学;一位是亿万富翁爱德华·科尔(杰克·尼克尔森饰),话唠,要强。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看起来似乎不会产生任何交集。但因为癌症,他们住进了同一间病房。
如果说人生就像一条抛物线,那么卡特的前半生就如同一条接近平稳的曲线。他沉稳内敛,博学多识,年轻时梦想成为一名历史教授,却迫于家庭生计,不得不放弃触手可及的梦想,成了一名汽车机械工程师,一干就是45年。尽管并不富有,却也儿孙满堂,家庭和睦。
而爱德华则截然相反,他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一路直线上升。作为大型医疗机构的创始人,他性格强势,率真随性,16岁起开始谋生,后来叱咤商界,事业成功,名下资产不计其数。年轻时曾有过几段短暂的婚姻,虽身家过亿,到老却是孤身一人,只有助手陪伴身旁。
卡特与爱德华的初次见面,彼此并不算友好。自视地位优越的爱德华刚入病房,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懑。作为医院老板,他此前极力坚持“两个病人,一间病房,没有例外”的主张,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医院里的病患一样,躺在病床上,等待医生的“宣判”。因此,当他被推入病房时,他的内心是不情愿的,他拒绝护士帮忙,拒绝与别人同住一室,拒绝接受当下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处境。
相对于爱德华的聒噪,卡特则表现得平静自若。他已经在医院接受了几个月的试验治疗,对于病痛已是习以为常。他会在床头摆放子女的照片,会戴上眼镜安静看书,会和家人像往常一样聊天,会一次次地准确回答出电视节目里知识问答的答案……在他平静的表面背后,是想要争取活下去的坚持。
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在与癌症抗争的日子里,两个老人承受着相似的痛苦,也目睹了彼此被疾病折磨的全部过程:吃药、化疗、手术,一次又一次的呕吐,凌晨药效退去后的全身抽搐,以及全身无法言说的病痛……朝夕相处中,两人渐渐地拉近了关系,他们一起打牌、聊人生、交流患病心得。从相互排斥到同病相怜,性格、身份迥然不同的两人,在病房中结下了特殊的友谊。
每当夜深人静,他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内心却在默默祈祷。只有他们知道,自己是有多么不想面对死亡。
恰如片中所说:“人在死亡前会经历五个阶段的心理变化:否认、愤怒、妥协、抑郁、接受。”当卡特和爱德华被医生告知,生命只剩一年的时候,尽管他们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波澜不惊。相视片刻后,卡特问:“想玩牌吗?”爱德华笑道:“就怕你不问。”简单的对白,流露出两人直面死亡的坦然。
诚然,死亡面前,无论你多优秀,多富有,也终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两个不同肤色、不同身份、不同经历的老人,没有哭泣和抱怨,亦没有反抗和挣扎,只有对生活的无限眷恋和对死亡的坦然接受。
因为除了接受,他们别无选择。
“古埃及人对死亡有种美好的信念。当灵魂抵达天堂门口,神会问他们两个问题,而天堂的门是否开放,取决于问题的答案—‘你找到人生的乐趣了吗?’‘你这一生,给他人带来快乐了吗?’”
—《遗愿清单》
大学时,卡特的哲学老师曾布置过一份特别的思考作业:让他们将此生想要做的事情列成一份清单,在生命结束前去努力实现。那时的卡特并未认真思考,随即写下了“赚100万”“成为首位黑人总统”之类年少轻狂的想法。
如今,当生命走到尽头,年过半百的卡特再次提笔,开始认真思考这份真正的“遗愿清单”—“亲眼见证神迹”“善意地帮助一个陌生人”“笑到流眼泪”……一页泛黄的纸上,写下了两位老人想做但没做过的事情。正是这份“遗愿清单”,让他们在思考死亡的过程中,发现了重新审视人生的契机。
于是,带着这份“遗愿清单”,两个阅尽人生的老人开始了一场意义非凡的探索之旅:
他们一起体验跳伞,突破心中的恐惧,如同飞鸟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间;
他们驾驶着赛车在赛道中疾驰,扬起的尘土仿若昔日的愁闷,被一跃而过;
他们透过机舱的窗户瞭望极地夜空的繁星和月光,欣赏着造物主创造的神奇景象;
他们在非洲大草原纵声高歌,在成群的斑马、大象中穿行,尽情感受大自然的辽阔和生命的奔腾;
他们在泰姬陵里谈论沙·贾汗和爱妻的真挚爱情,商议死后是土葬还是火化;
他们在埃及胡夫金字塔前,探讨生命的意义和灵魂的反思;
他们在喜马拉雅山脚下仰望世界最高峰,讨论佛教和因果轮回;
他们在落日余晖下互相敞开心扉,诉说着各自的心事。
跳伞、看金字塔、去中国看长城……伴随着清单上所列之项被一条条画去,他们实现了心中的愿望,也找回了真实的自己。
旅途中,卡特向爱德华讲述了自己的困惑:自从孩子们逐渐有了自己的事业离开家后,他的生活里仿佛出现了一个空洞,无法填补。岁月消磨了最初的激情,他再也找不回当初牵着妻子的手走过街头的那种感觉。
而爱德华也向卡特坦白,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但她早已和自己断绝了往来。当年,在得知女儿被家暴后,他找人教训了女儿的丈夫,并将其赶走。他保护了女儿,却也因此被女儿记恨。尽管如此,爱德华却并不后悔:“我做过的事并非每件都问心无愧,但要是再来一次,我肯定还会这么做的。”
我们总是会忽视身边最习以为常的东西,比如亲情、友情与爱情。但当生命走到结尾,你会发现恰恰是这些东西弥足珍贵。正是它们,滋养了我们的生命,也丰富了我们的人生。
因此,当爱德华鼓足勇气按响女儿家的门铃时,才格外小心翼翼。他紧紧搂住孙女,热泪盈眶。那一刻,他“亲吻世上最美丽的女孩”,漂泊无依的心终于寻到了归宿。
所以,当卡特离家在外时,心中惦念的依然是妻子。当他回到家中,妻子说:“他走的时候仿佛陌生人,回来时又成了她最爱的丈夫。”生活中的那个空洞,最终还是要用爱来填满。
友情如水,平淡绵长。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两位老人度过了人生中最充实的三个月,他们拾起了遗落的梦想,寻回了久违的亲情,互相为对方弥补缺憾,最终合力交出一份充满温情的人生答卷。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答案众说纷纭。有人说要看他留下了什么,有人说要看他的信仰,有人说要用爱来评判,还有人说人生根本就毫无意义。我?我觉得可以从那些以你为镜的人身上,看到你自己人生的意义。我能肯定的是,不管按什么标准,爱德华·科尔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光,比大部分人毕生的光阴更为充实。我知道,他在离世的时候合上了双眼,却敞开了心灵。”
—《遗愿清单》
再长的旅行,都总会回家。二人旅行归来后不久,卡特由于病情恶化,最终没能挺过手术。在他的葬礼上,爱德华热泪盈眶地说:“等到有一天,我走到生命的终点,发现自己站在那堵有门的大墙之外,我希望卡特也在那儿,为我做见证,将通往门内的路指给我看……”
如他所愿,一个晴空万里的周日下午,爱德华去世了。他的骨灰被秘书装进了咖啡罐,安置在了雪山之巅。一同安葬在那里的,还有卡特。两位老人完成了他们遗愿清单上最后一个愿望—亲眼见证神迹。
英国诗人约翰·德莱顿曾说:“世界是客栈,死亡是旅行的终点。”如果说人生是通往死亡的一次旅行,那么卡特和爱德华用剩余不多的时间,在旅程的终点燃烧了整个生命。
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源于自身经历以及周围环境所建立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无须评价哪种人生更有意义,因为每一种人生,都独一无二。
恰如电影中所说的那样:“我们的生命就像小溪,最后汇入一条大河。大河尽头的瀑布之上,在迷雾后若隐若现的就是天堂。”
其实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一生”的这段过程。人这一生,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其实很少。我们无法预料生命的长度,但是可以拓展生命的宽度,把握生命的高度。而这也是这部电影所给出的答案,关键就在那份“遗愿清单”上。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遗愿清单”,它并非一定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才能提笔,也不是只能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时那仅剩的时间去完成,而是用整个生命去书写、去完结这份清单的内容。
三毛曾说:“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年轻时,我们总觉得来日方长。可随着年岁渐长,却越懂得了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人这一生,总是在等,等将来,等不忙,等下次;等有时间,等有条件,等有钱了……可是等到最后,等没了健康,等没了青春,等来了遗憾,等来了后悔。当你站在生死临界点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一生中错过了太多值得尝试的事情。
什么才是真正的拥有?一念既起,拼尽心力当下完成,那一刻,才算是真正拥有。所以,去见想见的人,去做想做的事,去清除心中的遗憾,去坦荡地敞开心扉,去找到人生的乐趣,去试着为他人带来快乐……
纵然明日离世,也不妨碍我今日浇花。把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当作自己的最后一段人生去度过,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