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伟
你是上帝天空深渊处恣意焚烧的高傲
你是吞噬沙海的银蟒
你也许仅仅是一条无路可走,溺亡于小海子的
长河
已身处塔里木众河与季节的顶端
深埋我坚石与胸膛、与暗海最紧迫的梦境……
迫于生计的风正勒马窗台
我听见房子里光的踱步、犹疑
塔里木河模糊不清,披挂大地金色的瞳孔
人群低过草木,逆着光
把欲望的骨头倾泻给塔里木的胡杨
午后,绿洲已凌驾于众河之上
整个盆地的绿色逼上悬崖
阳光从云影的断崖处俯冲
南疆的城池,劫掠沿河迁徙的胡杨与条田
塔里木河绷紧身躯,如猛虎扑倒斑斓大地
近晚的长河卸下重担
去倚重皱褶的光
我被盘在梦魇与现实的手掌
被迫应对琐事与庸常
而这未来之河已摇闪起嘹亮的黎明
天山,塔里木河的灵魂寄居
38万年才挣脱束缚的光原子
解救被冰川锁住的灵魂
一滴水的生命怎么逝去才能撞上圣贤的目光
多少冰雪消亡才能壮大成悲悯的河
盛世与饥馑如雪,农夫和柳枝繁密
与历史相连的是布满诗词歌赋韵脚的河流
河岸断裂,沙侵入,进入新的历史状态
与塔克拉玛干所有沙粒相比
它和玉尔衮壁画剥落的样子如此相近
河流左岸
大地与阳光短暂且频繁地切换眼睛
戈壁和条田如凝重的云远眺城镇
海岸线归来的燕鸥苇草间战斗
河流一旦诞生便如我们口中的言语
挣脱的一刹那,即被依附的生命灼烧
塔里木河和我是平行的
我生存的甬道幽邃,贯穿一生
塔里木河广袤无垠,击穿所有历史
它孕育的生命珍贵又卑亢至极
我羁留于城镇的条块
斑马线间通过,重复、迟缓又事关生命
河水切割整齐
被盗走了它的颜色、形状和神态
我做不了它的水滴和沙粒
生命的长度强迫人们无法等待万物兴起、强
盛、陨落
像钟鸣占据又瞬间失去时光
像天空流向斜坡地带
像文明薄过水浸的草纸
胜利只会属于大漠、属于塔里木河
河水中的沙隐秘地沉淀
默默抬高河床
给塔里木河摆动千钧之臂
我对慕田峪长城一无所知
或许我攀得再高点
便能积蓄出拯救自我的能量
我选择去相信一树晚开的胡桃花穗
它根本不知道我的失落和坚守
只是平等地和我擦肩而过
提示我解开、拆散、重拼过往和未知
然后向着玄武岩的内部前行
我却气力不济,任凭风拉高网线捕捞山雀的
啼鸣
雀鸟疾飞的仰角和弧形,怂恿天空的蓝再低
一些
低过耳垂齿痕的悔意
而我攀爬过的阶梯
整齐地站在我写下的,注定会消寂的诗页
黑夜修补了一朵花力所不及的局限
让哈尔克他乌山在我手里失去全部精神
你总是先于沙暴洗劫春季和自己
那棵止步于塔里木河的胡杨来到我身旁坐定
直到它把絮果里隐藏的秘密
连同沙尘一起说出
我才相信我们的执着
并不具备一粒沙的硬度
已是中年的胡杨如一匹老马
四肢并颤才靠近塔里木的河
饮上几口水
多年后,我们分离
它依旧被拴在河对岸
匍匐着,史前的虎
潜在下午灼热唇里的虎
一开始便闪闪如夜的虎
信任的光
零乱的耳语
抽打成耀眼的条纹
下午,光芒透过隔断的柳条
淋湿一张皮囊
一只隐忍的虎
九曲的塔里木河碎在背上
如我们看过欣欣向荣的花
经历不名一文的悲喜
眼前,英气逼人的葱青之虎
不明来历的秋分之虎
金色屏息紧贴苇叶
狼藉在额头
如大钺砍下献祭
拉成一张弓、一对锁骨
和一个下午平静的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