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改造中的转向

摘 要：以河北正定古城历史街区为例，通过实地调研和资料搜集，明确正定古城空间转向的特征为空间功能由单一到多元、社会关系由封闭到开放、空间界限由仪式到公共日常。概括正定古城空间转向过程中已经存在和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并从文化生态、社会生态、心灵生态、产业生态四个维度说明正定古城空间构建的遵循法则。

关键词：空间转向；正定古城；空间重构；“景观社会”

在城市化的影响下，古城空间内部和外部环境发生着显著变化，传统的古城空间发生着转型和重构。过往学者关于古城空间转向相关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通过新旧格局的比较研究规划特征及方法[1]、分析空间转向引发的权益斗争和问题[2]、从制度层面寻求空间未来发展的道路等[3]。不可否认许多研究在理论层面上非常出色，但大部分缺少实证调研。因此本文以空间生产与转向的理论为指导，选取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以及河北旅游重点发展对象——正定古城进行现场调研，对古城空间转向的特征、机制、存在的问题以及未来古城空间构建的维度构想进行研究，以期为相关古城发展规划提供参考。

一、正定古城空间转向的特征

（一）空间功能——由单一到多元

根据清代真定府城示意图等历史图像资料，改革开放以前正定县城区域空间功能以生产生活、宗教活动、政治活动为主，建筑空间可归纳为民居建筑空间、宗教建筑空间（寺院、庙宇等）、政治场所（府衙、县学、教场、官库粮房等），空间功能单一。

随着《石家庄市正定古城保护条例》等各项方案的落实，正定古城逐渐转变为承载当地居民生活、接纳外来游客、商业经营、文化展示传承的多核心、多功能空间结构。传统的建筑功能得到提升，例如以往的住居场所部分空间被改造为餐饮商铺；寺庙场所成为旅游景区，开展一些特色的文化活动……以“古城文化”为氛围，现今的正定古城空间形成“居住+文化+教育+商业+旅游”的特色多维度空间。

（二）社会关系——由封闭到开放

正定古城传统的社会关系因现代规划和旅游业的发展逐步转型。因为古代交通不便，正定传统的社会关系主体以住民为主，包括祖祖辈辈在此定居的宗族、驻扎的士兵和政府官员等，和外界联系较少，社会关系较为私密，主要为古城内部成员之间建立的邻里关系、宗族关系。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正定古城传统的封闭社会关系转变为现代的开放社会关系。外来群体的介入让正定古城的社会关系更加具有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在市场的引导和政府授权下，一些原住民自发开设商铺，传统的邻里关系转变为商业竞争关系，在商铺运营中，当地住民逐渐和外来旅客建立联系……各种群体在“斗争”或“结缘”中发生联系，形成开放的新型社会关系。

（三）空间界限——由仪式到日常公共

正定古城内的寺庙曾经是当地人祈福的神圣空间，城墙是士兵军校用来抵御外敌的防御型空间，正定的不同等级的建筑空间构成了不同等级的空间体系[4]，且场所具有一定界限。如今，开敞的室外空间已成为人们集会的舞台，曾经的府衙等建筑因诸多因素已不复存在，留下的空地被规划为文化馆、工艺品店；夏日夜晚的阳和楼下举行音乐派对，吸引当地居民和游客聚集；去寺庙的目的不再仅仅是祈福；八方游客会站在城楼上欣赏正定夜景（图1）……空间使用者发生改变，空间界限逐渐模糊，以往空间的诸多限制不复存在，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可以涉及的场所。

（四）消费空间——消费主客体关系的转变

改造规划前，正定古城的消费主体主要为当地居住的居民以及偶尔途经古城的客商，消费客体主要为古城空间的使用价值，当地原住民以购买生活必需品为主。马克思曾指出：“在生产中，人客体化，在消费中，物主体化。”[5]如今，正定古城經过改造规划后，逐渐转变为消费空间。建筑和空间不断商品化，已经不仅仅需要满足人们居住功能的需求。同时，人们渴望在空间中获得情感价值的消费、一种“怀古”的精神诉求，空间也因此变为一种符号。正定古城中的“物”成为消费空间的主体，非遗衍生品、古城文创充斥着正定古城的大街小巷，古城空间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杂货店”。

二、正定古城历史街区空间转向的机制

（一）社会关系下的正定古城空间转向

上文提到，由于游客等外部人员介入，原有社会关系发生转变，从而推动了古城空间格局和功能的转变。一些住民发现商机，自发改造住宅为商铺，或在广场上安置固定摊位卖货，正定古城的空间形态一定程度上发生改变。为接纳更多的游客，出现了更多的餐饮空间和住宿空间。部分当地居民在和产业的发展出现矛盾时进行退让，大部分居住功能空间移至古城之外，作“避让但不逃离”的“权宜之计”[6]。

（二）资本驱动下的正定古城空间转向

城市的发展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自然或者技术过程，而是资本利用城市空间实现再生产的一个过程[7]。在国家的支持下，大量资金为正定古城空间的转型提供支持，如下拨10 000万元用于正定古城保护等[8]，经过保护修缮的古城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同时也促进了更多外部资本进入销售、住宿等产业。在资本的支持下，正定古城餐饮业、旅游业、服务业蓬勃发展，推动了正定古城空间功能的改变，让正定古城空间充满活力。

（三）权力介入下的正定古城空间转向

坚持古新融合、产城融合，着力打造中国历史文化旅游名城[9]，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主持亲自审阅了《正定县（正定新区）总体规划及古城风貌恢复提升规划与实施》[10]。之后，正定县政府和不同机构建立合作关系，以古城夜经济为引领，引导文化旅游、特色民宿、美食餐饮等资源的开发。在政策落实过程中，正定古城的空间肌理因各种产业的规划而发生改变，产业日益多元且丰富，由此可见，政府权力的介入让正定古城的角色发生转变，推动了空间的转型。

三、正定古城空间转向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一）古城空间特色的消亡

如今的正定古城焕然一新，主要街区车水马龙。但为迎合城市游客的喜好，店铺尽显城市休闲娱乐方式。以正定古城南门至阳和楼路段为例，各类饮品店、烧烤店鳞次栉比，让人分不清是在古城还是在城市。 在经济利益的诱惑下，历史古街不断受到商业化的侵蚀，本土文化受到城市文化的挤压，原本应当承载当地特色文化的空间逐渐演变成市内商业街，成为另一个城市，最终或许会走向“千城一面”。

（二）古城空间成为消费对象

空间像其他商品一样既能被生产，也能被消费，因此空间也成了消费对象[11]。同样的商品在城市商场中无人问津，但在古城中仿古建筑中售卖，人们却争相购买。古城无形之中成为一种符号，一些商品只有在古城中出现才更有价值。人们消费的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在古城中出现的物品，即“正定古城特色”这一符号。部分餐馆将平常的饭菜和历史故事相联系，使其“摇身一变”成为只有在正定才能吃到的美食。越来越多的商家将产品披上历史的外衣，很多游客也愿意为这些产品买单。

（三）正定古城商业化下的“景观社会”

“景观社会”实质上是意象统治一切的社会，自然、意义、本质、事实被意象模糊。正定古城正逐渐商业化，当地特色文化的噱头背后是商业利益的竞争。例如正定古城内某一面馆内，墙上绘制三国故事，店铺内售卖的商品也因此价格翻倍。在这种商业化的“景观社会”下，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不少商家把大量资金投入宣传，但商品却徒有其表。利益导向等因素正在将正定古城（不仅仅是正定古城）打造成为华丽的符号，更多华而不实的商品不断被生产出来，成为日常生活中的“神话”[12]。

四、正定古城空间构建维度的反思

学者黄宗贤曾在《美好家园重在美好社区建设》一文中提出构建系统“美空间”的维度[13]，笔者结合对游客的采访，并结合其理论框架，从文化生态、社会生态、心灵生态、产业生态四个维度细说正定古城空间构建的成功之处以及空间未来的转向应何去何从。

（一）文化生态——人与历史的关系

正定古城存续着长达千年的历史记忆，各类历史场所的修缮复建不仅温存了正定当地人的乡愁情怀，而且为外地人创造了诗性想象。游客P说：“在夜晚的正定古城街区欣赏灯火，像穿越了一般……”正定古城作为保留文化历史记忆的场所，留住了过去，同时联系了现在与未来，唤起人们的记忆，塑造了人们的地域认同，让人们感受到独特的古城“场所精神”。

（二）社会生态——人与人的关系

正定古城为人们提供了沟通交流的平台，人与人之间因为某些媒介建立了联系，人们的身份变得模糊或发生转变。例如，在音乐广场空间，本地人和外地人轮流上台演唱，互相喝彩，模糊了人群地域的界限，任何人都有可能建立相互之间的联系。当然，我们不能忽视正定古城空间转向时当地居民群体和他者的关系斗争问题。正定原住民G表示：“有些游客随意进入自己的宅院。”个人私密空间被外来陌生群体打破。因为空间的转向，部分居民在空间权力斗争中处于弱势地位，所以应当重视古城空间转向时不可避免的各种利益群体间的矛盾问题，减弱空间改造时对原居民的不良影响。

（三）心灵生态——身与心的关系

空间的构建或转向离不开对各类个体、群体心灵的关照。对城市人来说，正定古城是远离压力、慰藉心灵的场所。久居城市的W说：“每次放假都会带着家人来正定吃点城里吃不到的特色小吃……大年三十还会来临济寺祈福。”正定古城区别于城市的氛围感，净化了都市人的心灵。然而，对于正定原住民来说，正定古城空间的转向意味着原有生活习惯的改變。一些原有空间被商业化店铺取代，原有的生活习惯被迫改变，居民找不到自己的归属和方位。城市及其居民有权拒绝外在力量（国家、资本主义经济驱动等）的单方面控制[14]。古城空间亦是如此，当地居民的权益需要被考量、心灵需要被关怀，正定古城的“空间正义”需要延续。

（四）产业生态——人与物的关系

正定古城为带动当地产业发展，经常组织各种文化活动，通过网络直播进行宣传，并开设各种公众号平台，向人们介绍正定古城的历史、当地非遗、寺庙建筑构造知识等，运用“互联网+旅游”“互联网+传播”等方式为文化推动古城发展提供接口。游客L说：“我就是看了抖音有直播正定古街的集会才来的！”当然，我们也应看到一些地区的古城日渐成为资本齿轮下的产物，产业的发展不能失控，防止让空间套上资本的枷锁。

综上所述，在“景观社会”的背景下，正定古城的空间生产与转向为当地带来了可观的经济价值，推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然而，改造主体自上而下的理性规划以及外来群体的入侵忽视了当地人群本身的诉求，同质化和单一化也成为古城改造中的现实问题。因此，不仅是正定古城，每一座古城的发展都需要不同群体间的相互磋商，在不同群体间找到利益的平衡；同时，探索古城的差异性、挖掘特色文化价值、活化利用古城空间、创新保护规划体系、实现古城特色化转型，是古城保护发展之要义。

参考文献：

[1]杨清童，谭富强.第三空间：南头古城改造中的空间转向与关系重构[J].创意设计源，2021（4）：16-21.

[2]陈晓华，黄永燕，王锈贤.空间生产视角下的传统村落空间转型过程、特征与机制：以黄山市卖花渔村为例[J].热带地理，2022（1）：78-86.

[3]王永颜.古城文化与新区建设的对接与融合研究：以河北省正定新区建设为例[J].河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2）：86-92.

[4]张威.河北省正定古城空间设计文化溯源研究[D].北京：北京林业大学，2015.

[5]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6.

[6]吴飞.“空间实践”与诗意的抵抗：解读米歇尔·德塞图的日常生活实践理论[J].社会学研究，2009（2）：177-199，245-246.

[7]江泓，张四维.生产、复制与特色消亡：“空间生产”视角下的城市特色危机[J].城市规划学刊，2009（4）：40-45.

[8]河北省财政厅关于下达2022年正定古城保护补助资金的通知[EB/OL].[2023-07-18].http：//czt.hebei.gov.cn/root17/zfxx/202205/t20220506_1585002.html.

[9]看正定县如何破解古城保护与开发的难题[EB/OL].[2023-05-23].http：//cpc.people.com.cn/n1/2019/0410/c415067-310228

06.html.

[10]正定概况[EB/OL].[2023-07-20].http：//www.zd.gov.cn/col/1584426295345/2020/05/07/1588841441191.html.

[11]LEFEBVRE H. La revolution urbaine[M].Paris：Gallimard，1970：260-262.

[12]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南京：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1-5.

[13]黄宗贤.美好家园重在美好社区建设[N].中国美术报，2023-02-06（4）.

[14]吴宁.列斐伏尔的城市空间社会学理论及其中国意义[J].社会，2008（2）：112-127，222.

作者简介：

滕羽菲，四川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