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
每年夏天我都会去河滩踩泥,倘若某年没有成行,接下来的秋天与冬日必是浑浑噩噩,浑身不舒坦,没有精气神。
踩泥于我,是在养护童年的美好,以免在岁月的流逝中因童年褪色而迷失自己。
踩泥首选河滩。
起初是光光的、硬硬的一块地,赤脚高高低低地踩在上面,能听到双脚与地面响亮的触碰声。慢慢地,一片片泥点开始迸溅在衣服上。赤着的脚与地面好像在聊天,越说越多,越说越深,而话题越深,声音越小,就像将嘴巴凑在耳边窃窃私语。
踩泥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此时脚下那块地成了一块货真价实的泥——软软和和的泥,脚抬起又落下,不再发出声音,却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要想尽情尽兴地踩泥,一定要找一个好同伴——一个能真正陪你酣畅淋漓地玩耍的人,否则大煞风景。一轮踩泥结束后,我们经常意犹未尽,便重新在滩边找一块光光的、硬硬的地,开始新一轮踩泥。反反复复,酣畅淋漓,乐此不疲,直至兴尽而归。
我之所以钟情于踩泥源于我的童年。
小时候,一场雨后,农村的土院落里会蓄很多水,我常常赤脚在水里撒欢。母亲是一位教师,规矩多,不喜欢我在水里疯玩,还让我“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一开口就拿条条框框往我身上硬套。有时面对母亲,我竟会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部件都没长对地方,我无法成为一个她期待中的好女孩。
好在我有姥姥。姥姥说:“要那么多讲究干嘛,小孩就要有小孩样,放开了才能长开。”
有姥姥这个大靠山,我的童年几乎处于全方位“散养”状态之中。我在姥姥的宠溺中随心所欲,尽情折腾、尝试,以致不断受伤,可我愈挫愈勇,最终成了一个胆大得能捅破天的假小子。后来,即使我历尽磨难,依然满脸灿烂、昂首挺立,或许真得感谢儿时的散养。
美好的童年是一个人可以携带一生且享用不尽的“大礼包”,而每年踩泥则让我重返童年时期。童年是我向上生长的一个庞大的根系,我能继续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地行走,得益于它的滋养。
终其一生,我都是从乡下泥土地里走出来的孩子,我会时时回望自己的来路,才能看清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