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克的暑假生活

颜士州

海魂衫少年—马小克

夏日的早晨，蓝天里浮动着一朵朵白云。一架银白色的小飞机钻出白云，发出隆隆的响声，在村庄的上空兜了两个圈子，然后缓缓地降落在我家前面的草坪上。

一个穿海魂衫的少年从飞机上跳出来，他一张笑盈盈的脸，亮闪闪的大眼睛，右手拎着一个小皮箱，身后跟着一只大黑猫。他惊喜地喊了一声：“大伯！伯母！”放下小皮箱，两只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圆圆的脸蛋贴在我的胸口。

“是小克！”老伴的泪花涌了出来，说：“孩子，你咋不坐车来呢？”

小克头一摆：“坐小飞机多痛快，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那瞅着多玄哪！”老伴担心地说。

这孩子歪着脑袋，咧开小嘴笑了。他的牙齿白亮细小，嘴唇像含苞待放的月季一样红，还像当年那样顽皮、可爱。我看着孩子的笑脸，回忆起往事……

三十年前的大学时代，有一名和我最要好的同学叫马一博，毕业以后，分配在省电子研究中心站工作。后来他和妻子都被派到国外搞电子技术考察，一去就是几年，只好把刚满周岁的儿子送到我家抚养。我和老伴欢喜极了，这是个逗人喜爱的小家伙，一直长到六岁，老马夫妇回国了，小家伙才离开我们身边。一晃九年过去了，我和老伴时时想念这个孩子，老同学看透我的心思，告诉我学校里放暑假，让小克到我家来玩玩。

第二天，我这个农艺师要到联合企业的各个分场去检查工作，小克要跟我一块去。我想也好，顺便带小家伙去开开眼界，呼吸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我准备开车带上他，小家伙却邀请我坐他的小飞机。我走过去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飞机，分明是一架带发动机的滑翔器，双翼，单引擎，真像老伴说的“有点儿玄”。不过又一想，小家伙从几百里外开着它平安无事来到这里，我也不必多虑。

马小克的小飞机

飞机在小克手里，像一只听话的大雁，左右盘旋。机翼下飘浮着白茫茫的云朵，透过白云的缝隙可以看到大地，忽而村落，忽而车站，忽而淡绿色的河流。小克关掉发动机，耳边的隆隆声便消失了。飞机降低高度，在低空盘旋，地面上的美景，像绚丽多彩的巨幅油画涌入我们的视野。

还没到中午，天气就热起来了，空气好像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我们好像被扣进透明的玻璃罩子。

小克歪着脑袋问：“这么热的天，有好长时间没下雨了吧？”

“大概谁把老天爷得罪了，现在全省都出现了旱情，省人工降雨站的飞机全部飞往旱情较重的地方，我们这里一时还排不上号。”

“我可以帮忙……”小克笑着说。

小家伙初来乍到，准是把这上万顷的土地当成他们学校的试验田了，要拎着小水桶去抗旱吧？想得太天真了！

飞过了蔬菜种植区，前面是一道山坡，碧绿的草地上，一群奶牛在悠闲地啃着青草。我指着牛群对小克说：“这是联合企业的奶牛牧场，那头最大的奶牛每天产奶一百多斤，就是下奶不定时，有时早，有时晚。”

飞过山岗，前面豁然开朗，一马平川的大地上长着嫩绿的棉花秧苗，被风儿吹得一起一伏，摇头晃脑。一架淡绿色农用飞机从我们左下方缓缓驶过，从尾巴后面撒下均匀的白雾，徐徐地落到棉花秧上。小克的眼睛一亮，两颗小门牙咬住嘴唇，轻轻一提操纵杆儿，跟在农用飞机后面。瞅小克那着了迷的样子，如同一只馋猫嗅到鱼腥，穷追不舍……

当农用飞机降落时，小克也把飞机降落下来。只见农用飞机的舱门一开，“腾”地跳出来一位姑娘：“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跟在后面干什么……”

当她看清是我坐在这架飞机上，才勉强住了嘴。我连忙迎上去：“小燕子，这是我家的小客人，认识认识吧。”

失踪的马小克

小克眯缝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燕子一看是个孩子开飞机，火气消了。小克连忙跑过去，忍不住伸出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还拉开机尾的小门看了看，最后一头钻进驾驶舱，再也不肯出来。

“让我看看你这架飞机怎么样？”小克催促小燕子进入机舱。

农用飞机加足了燃料、药水，呼啸着飞向湛蓝的天空，把我一个人扔在地面上。这个小克，真调皮，还是那样贪玩，我只好只身步行去各处检查工作。

没想到这一分手，我和老伴俩朝思暮想的小客人，竟给我们带来一连串“不愉快”的事。

下午，我正要跨过一条小河到种子站去，迎面被放牧员拦住。他说，马小克趁他没注意的时候，把那头大奶牛骑走了。我说，小克只是一时的好奇，很快就能把牛送回来。他说，到现在还没有看见大奶牛的影子，担心没人给牛挤奶，奶水会白白地流走。我答应尽快找到小克把牛送回去。

刚走几步又碰上小燕子，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冲着我喊开了：“你们家的小客人太无礼了！”

“怎么啦？”看她气成这样，我莫名其妙。

“上午我看小家伙對飞机挺感兴趣，就带着他飞了几圈。撒完药，我去食堂吃饭，等我回来，吓了一跳，驾驶舱里的仪表全被拆跑了。农艺师，咱们六千多亩棉田就靠这一架飞机撒药，现在正是害虫产卵的时候，咱们紧赶慢赶还忙不过来，可现在……唉！真急死人了。”

我不知用什么话去安慰对方，小燕子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怪不得他打听这打听那，原来打了一肚子鬼主意。把我的驾驶仪表连窝端走，准是往他那架飞机上装。看得出来，他那架破飞机就是这样东拼西凑的。”小燕子的话像爆豆子似的干脆有力。

“你不要说了……”我气得转身就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找到马小克。

看家护院的人造猫

等我赶到家，太阳快落山了，老伴还没下班，院子里静悄悄的。小克住在后屋，我喊了他两声，没人答应。我刚要走进屋去看看，没想到，从屋里蹿出一只黑猫——就是小克带来的那只大黑猫。它抖了抖尾巴，站在门槛上，怒视着我，嘴里竟叽里咕噜发出这样的声音：“咪呜，咪呜，主人不在，不许进来！”

猫还会讲话？我可真不明白，我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只猫的眼神又有些呆滞，眼球转动不灵活，爪子尖磨出了金属的光亮。哦，原来是一只人造猫！蹲在这里，装腔作势，学人说话。我要从它身上跨过去，哪知它灵活得很，一下子蹿起来，扯住我的裤腿不放开，嘴里还在重复着那句话：“咪呜，咪呜，主人不在，不许进来！”

“我是主人！谁敢不让我进屋？！”我发火了，抬起腿，要把这只可恨的家伙踢开。然而，就在我踢脚的一刹那，觉得被猫扯住的那条腿一阵发麻，如同电流通过一般，有些站不住，两手只好扶着门框，没想到这只“猫”这么厉害。

这个淘气的孩子上哪儿去了？我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从玻璃窗望进去，只见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仪表和电阻、电容等各种电子元件，这不就是农用飞机上的仪表吗？这……简直太不像话了！这孩子一定是让他父亲惯坏了。

因为明天要去省里参加农业机具征求意见座谈会，只好把小克的事扔在一旁。

小实验家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我急着赶车，就把老伴叫过来，吩咐她让马小克把牛赶快送去，把飞机零件赶快给人家装上，以后再不许干这蠢事！

我在会议期间，抽空去看望老同学，他住在双河巷。在一座漂亮的二层楼房前，我敲了敲门，房门开了，是马一博！我俩亲热得不知说什么好，紧紧地抱在一起……

客厅里坐着一位面带微笑的中年妇女，马一博介绍说是小克的班主任老师，是来家访的。桌上放着几份马小克的卷子，我翻了翻，这个淘气鬼的功课门门都是优秀。看来，班主任对他的这位学生相当满意。

“马小克从十岁起就是个小实验家。”老师自豪地介绍说，“他的知识面很广，是一位坚强、机灵、好学的少年，功课很好，尤其物理方面在全校首屈一指。虽然他中学还未毕业，但他已经自学完工科大学的全部基础理论课程。他还是学校航模、生物实验等科技活动的积极分子……”

送走了马小克的老师，我犹豫了，该怎样向老同学介绍小克在我们那里的情况呢？马一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怎么，小克又到你们那里淘气了？我从小克打来的视频电话上，已经看到了他在搞一些什么名堂。不过，他要求我向你保密。这孩子的脾气就是这样怪，就像我年轻时一样，事情没搞成之前，谁也不会告诉，喜欢一个人偷偷摸摸摆弄，哈哈哈……”

虽然老马没有直接告诉我小家伙在我们那儿背着人搞什么，但我也能猜出几分，我甚至有点儿坐不住，急着回家了。

人工降雨

结束了为期六天的座谈会，我才回家。下了车，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只见厚厚的铅灰色云层从四面合拢过来，遮住了日光，天地间暗了下来，云层翻滚着，起风了，玉米苗弯了腰，显然是要下大雨了。我加快脚步想找个地方避避雨，可是走了不一会儿，倾盆大雨落下来了。顷刻间，我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地方。

前面是一座小桥，我扶着湿淋淋的栏杆小心翼翼走过去。迎面跑来一个人，他浑身上下也淋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我认出来，是牧场的放牧员，他大声嚷着：“农艺师，你这些天躲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搞人工降雨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急忙把奶牛赶到饲养棚里。”

我拉着放牧员的手：“走，到我家看看去。”

赶到家，我意外地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根银光闪闪的天线，好奇心驱使着我，连淋湿的衣服都没有换，马上来到后屋。

马小克只穿一件带格的衬衣，大汗淋漓，顾不得擦一擦。桌上摆着杂乱无章的电子元件，那只小木箱打开了盖（就是小克来我家时带来的那只），里面是一台迷你电脑。小克轻轻地拧着旋钮，聚精会神，丝毫没有觉察我们进来。电脑屏幕亮了，我们的目光一齐被吸引了过去——在阴云密布的天地间，大雨倾盆；镜头在摇动，雨水落到田间，禾苗挺直了腰，惹人喜爱。一道闪电，映出了大地苍茫的轮廓，似乎还有一架小飞机在盘旋……

“哈，原来是你在这里呼风唤雨啊！”放牧员忍不住叫了起来。

听见喊声，小克連忙关掉电脑，似乎觉得秘密泄露了，不安地看着我们。

放牧员拉住小克的手说：“这小家伙可有本事啦，在牛脖子上挂了一个电脑，用低频电流刺激牛的感应神经，牛就乖乖地按时吃料、产奶啦！”

小克补充说：“这奶牛体内的生物钟，走得不准了，小电脑就是一个敲钟人，专门校正牛体内的生物钟。其实电脑用不着总挂在牛脖子上，等牛养成好习惯，就解除对它的‘强制改造。”

“怪不得你一来这里就把人家的牛偷走了，原来是培养牛的生活习惯啊！哈哈哈，有意思。这回我得好好问问，是谁在天上撒下干冰，搞突然袭击，把我淋成这个样子。快把同伙交代出来！”我故意又板起面孔来。

“我的同伙就是无人驾驶的小飞机，只要我手中这几个旋钮左右移动，它在天上想怎么飞就怎么飞，自由自在极了！”

“好啊，小家伙，把我们正在研究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再出现旱情，就用不着向省里求援了，我们自己就可以搞人工降雨了。”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天晴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天地之间。小燕子兴冲冲跑进屋来：

“农艺师，你回来得正好，快去看看我们无人驾驶的农用飞机。”

我们走出门外，小燕子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抽出上面的天线，农用飞机在天空中做出了翻滚、俯冲等各种复杂飞行动作，让我赞叹不已。原来小克把操纵仪表拆散，是在搞一次飞行实验哪！奇怪的是，它飞行时没有一点声音，好像一只张开翅膀、静悄悄滑翔的大鸟。

小燕子美滋滋地说：“发动机用的是太阳能电池，它没污染，又无声响，再也看不到它在蓝天上拖着那条黑尾巴啦！而且飞行时间长，装载农药多，只用半天时间，六千亩棉田全部能撒上药了……”

小燕子唠叨起来眉飞色舞，好像把当初错怪小克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燕子道出了我的心声。我仔细端详着马小克，在他那年轻的躯体里，仿佛蕴藏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暗暗责怪自己……

“好小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后做什么？”

“到这儿来！”小克爽快地说，“这里的天地广阔，我学好了本领，到这里有大用场。”

我紧紧握住他那灵巧的手，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我们祖国的未来正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