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聚焦巴以冲突

2023-11-29 02:21孙海泳
领导文萃 2023年22期
关键词:哈马斯巴勒斯坦阿拉伯

孙海泳

数十年来,巴以冲突堪称棘手、复杂和陷入僵局的国际政治议题。在巴勒斯坦武装组织哈马斯于2023年10月7日向以色列发动前所未有的袭击之后,以色列向加沙地带宣战,这使得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巴以局势。本次巴以冲突已经造成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而且其不仅凸显了国际社会在巴以问题上的分歧,也造就了西方国家内部的社会撕裂。在当前这一态势下,本刊特约记者就巴以冲突议题,专访了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王健研究员。王健所长同时兼任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中国亚非学会副会长、中国中东学会常务理事、上海社科院西亚北非研究中心主任、上海犹太研究中心执行主任等职,并曾作为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等机构的访问学者,多次赴以色列、埃及、摩洛哥、卡塔尔、土耳其和伊朗等中东国家访学、调研。

巴以问题的历史源流

《领导文萃》:随着哈马斯于2023年10月7日向以色列发动前所未有的袭击事件后续事态的发展,巴以双方的伤亡人数不断上升。巴以冲突再次爆发源于历史上埋下的纷争的种子,特别是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对巴勒斯坦的政治安排密切相关,您如何看这一安排导致的结果?

王健:巴以冲突通常被称为“世界上最棘手的冲突”,其根源在于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对土地的争议,犹太人认为在巴勒斯坦地区复国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而巴勒斯坦人则认为自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尽管国际社会与中东地区国家一再试图结束两国之间的冲突,但一战后形成的巴勒斯坦问题的和平解决仍遥遥无期。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原先统治巴勒斯坦地区的奥斯曼帝国战败,巴勒斯坦地区于1916年被英国控制。1920年,根据一项名为“英国托管”的命令,一战后建立的国际联盟将巴勒斯坦地区的控制权交给了英国。英国在巴勒斯坦地区的委任统治于1923年开始,一直持续到1948年。此间,英国为大规模的犹太移民提供了便利,巴勒斯坦人对这块土地上不断变化的人口结构和英国没收他们的土地并将其移交给犹太定居者感到震惊。不断升级的紧张局势最终导致了1936—1939年的阿拉伯起义。此间,英国与犹太定居者社区合作,组建犹太武装团体。在三年的起义中,5000名巴勒斯坦人被杀,1.5万至2万人受伤。可以说,当时的事态对巴勒斯坦局势造成了深远的影响,为此后的巴以大规模冲突乃至几次中东战争制造了土壤。

《领导文萃》:在以色列成为一个国家之前,居住在巴勒斯坦地区的大多数人是阿拉伯人。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正式宣布建国,这是2000多年来建立的第一个犹太国家。仅一天之后,以色列和五个阿拉伯国家——约旦、伊拉克、叙利亚、埃及和黎巴嫩之间爆发了战争,史称第一次中东战争。如何看待这一战争及其后续影响?

王健:从1922年到1947年,巴勒斯坦地区来自东欧和中欧的犹太移民激增,因为犹太人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遭受迫害和屠杀。纳粹大屠杀导致600多万欧洲犹太人死亡,许多幸存者成为无国籍人。到1947年,随着移民增加,犹太人口已增至巴勒斯坦人口的33%,但他们只拥有6%的土地。在英美等国的支持下,联合国通过了第181号决议,要求将巴勒斯坦划分为阿拉伯国和犹太国。由于犹太人和巴勒斯坦地区的阿拉伯人都宣称耶路撒冷为首都,耶路撒冷将成为具有特殊地位的国际领土。犹太领导人接受了这一计划,但许多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以及阿拉伯国家强烈反对该计划。阿拉伯人认为他们代表了巴勒斯坦地区大多数人口,应被授予更多的领土,但分治计划却将巴勒斯坦约55%的土地分配给以色列,其中包括大部分肥沃的沿海地区。

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宣布建国。次日,埃及、约旦、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等阿拉伯国家向以色列宣战。以色列最终获胜,其后果是以色列占据了巴勒斯坦地区80%的土地,并導致70万巴勒斯坦人逃离。

第一次中东战争导致第一个“两国方案”没有实现。这里面有复杂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阿拉伯国家认为决议程序合理但实质不合理,所以不承认以色列国的生存权和建国权,而且在当时泛阿拉伯主义兴起的背景下,阿拉伯国家也没有考虑支持巴勒斯坦建国。直到1964年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成立,巴勒斯坦人开始在阿拉伯国家支持下,要通过武装斗争来实现在原巴勒斯坦托管地的统一和建国,并且反对以色列的存在。

第242号决议成了目前为止凝聚了最多国际共识的“两国方案”。与此同时,决议所体现出的“土地换和平”原则也逐渐成为国际社会公认的处理巴以问题的重要原则。但在当时,不仅以色列拒绝撤出所占领土,阿拉伯联盟峰会也制定了“三不”政策:不与以色列和平相处、不承认以色列、不与以色列谈判。很显然,阿拉伯国家也不打算采取任何外交途径来解决阿以冲突的问题。

此后又爆发了几次中东战争,其中影响较大的是1967年的第三次中东战争和1973年的第四次中东战争。1967年6月,以色列对埃及、叙利亚和约旦发动了先发制人的打击,在这场“六日战争”,即第三次中东战争结束时,以色列不仅占领了包括被埃及控制的加沙地带、被约旦占据的约旦河西岸及东耶路撒冷在内的全部巴勒斯坦领土,而且还占领了叙利亚戈兰高地和埃及西奈半岛。为此,联合国安理会11月22日通过了第242号决议案,敦促以色列从所占领土撤军,回到战前状态,即不承认以色列1967年后占领巴勒斯坦的土地,主张建立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享有完全主权的独立的巴勒斯坦国。这是后来巴勒斯坦和阿拉伯方面所能接受的巴勒斯坦国土面积的底线。第242号决议成了目前为止凝聚了最多国际共识的“两国方案”。与此同时,决议所体现出的“土地换和平”原则也逐渐成为国际社会公认的处理巴以问题的重要原则。但在当时,不仅以色列拒绝撤出所占领土,阿拉伯联盟峰会也制定了“三不”政策:不与以色列和平相处、不承认以色列、不与以色列谈判。很显然,阿拉伯国家也不打算采取任何外交途径来解决阿以冲突的问题。

由于以色列拒不撤离所占土地,为了寻求领土的回归,在埃及主导下,阿拉伯国家于1973年10月发动了赎罪日战争,即第四次中东战争,战争的突发,使得以色列在早期差点灭国,虽然在美国帮助下转危为安,但也意识到军事手段并不能给以色列带来绝对安全。第四次中东战争后,联合国又通过了338号决议,再次要求以色列归还1967年占领的巴勒斯坦领土。

《领导文萃》:1987年,旨在通过发起圣战解放巴勒斯坦的哈马斯(伊斯兰武装组织)诞生了。另一方面,阿拉法特领导的法塔赫得到了西方国家的支持。其后,巴以领导人在1993年和1995年签署的《奥斯陆协议》就以色列从加沙和其他关键地区撤出进行了谈判。如何看待这一阶段性的和平进程?

王健:进入20世纪80年代之后,巴勒斯坦人民通过起义反对以色列的占领。1987年12月,“第一次巴勒斯坦起义”在加沙地带爆发,并导致了武装抵抗以色列占领的哈马斯运动的建立,这是穆斯林兄弟会的一个分支。该组织致力于摧毁以色列,被美国、英国和其他国家视为恐怖组织。1988年11月15日,巴勒斯坦全国委员会19次全会决议组建“巴勒斯坦国”,并宣布该国领土为约旦河西岸及加沙地带,首都为耶路撒冷,总统为当时的巴解领导人阿拉法特。阿拉伯联盟也于同年承认巴解组织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唯一代表。

1991年后,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的反抗斗争此起彼伏,在国际社会的斡旋下,巴以双方开始寻求“土地换和平”的方式,推动建立巴勒斯坦国,彻底结束持续不断的暴力。其中,1993年9月,在以色列总理拉宾和巴解组织主席亚西尔·阿拉法特的见证下,双方签署了第一份《奥斯陆协议》,巴以之间持续了数十年的冲突开始进入以和平方式解决的新阶段。该协议为中东和平进程制定了时间表,并为加沙和西岸部分地区的巴勒斯坦临时政府制定了计划。在正式签署该协议的几天前,双方签署了一份“相互承认信”,巴解组织同意承认以色列国,以色列承认巴解组织是“巴勒斯坦人民的代表”。

1994年,阿拉法特在流亡27年后回到加沙,并领导新成立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1995年,第二份《奥斯陆协议》签订,为以色列军队完全撤出西岸部分地区和其他地区奠定了基础。

总之,奥斯陆和平进程是第一次中东战争后最接近实现两国方案的努力。2000年7月,在美国戴维营举行的美以巴首脑会议上,巴以双方就最终地位问题进行了最深入和最全面的谈判。当时,以色列答应在约旦河西岸约 95% 的土地和加沙地带 100% 的土地上,让巴勒斯坦建国。根据该方案,以色列还将用自己的部分土地补偿巴勒斯坦人,作为交换,以色列将在约旦河西岸保留80%的定居者。此外,以色列同意未来巴勒斯坦国的首都在耶路撒冷。但由于双方在圣地管理和难民回归权方面未能达成一致,导致奥斯陆和平进程的失败。其实,从一开始,巴以双方的极端势力都竭力阻挠和平进程。1995年11月4日,以色列總理拉宾被犹太极端分子暗杀身亡。特别是2000年9月28日,以色列强硬派领导人沙龙在武装警察的护送下走上了耶路撒冷的圣殿山,由此引发了巴勒斯坦人的抗议,并爆发了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也被称为阿克萨群众起义。

《领导文萃》: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由于奥斯陆和平进程并未取得实际效果,导致巴以局势在短暂的缓解之后,再次陷入无尽的争议与冲突。如何看待其后巴以问题的发展进程?

王健:应该说,奥斯陆和平进程具有积极意义,反映出巴以内部的和平力量在新的条件下为实现两国方案所做的不懈努力。但由于和平进程的失败,以色列和平力量受到了严重打击,许多人逐渐放弃了“土地换和平”的想法,把以色列的单方面安全作为首要考虑。在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期间,以色列重新占领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管辖的地区。虽然2005年8月,以色列军队从加沙撤出,但仍对该地区保持控制。2007年6月,以色列对加沙地带实施了陆海空封锁,指责哈马斯是“恐怖主义”。这也是奥斯陆协议失败后,以色列国内政治不断右倾化和极端化的重要原因。

同样,在巴勒斯坦内部,主张武装斗争的派别也掌握了更大的话语权。特别是巴解组织领导人亚西尔·阿拉法特于2004年11月去世后,2007年,哈马斯在巴勒斯坦人第一次大选中赢得了多数,并由此爆发法塔赫与哈马斯之间持续数月的内战。哈马斯最终将法塔赫驱逐出加沙地带,而法塔赫则重新控制了约旦河西岸部分地区。哈马斯发誓要摧毁以色列,并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

2023年10月7日爆发的冲突也是这种循环的新爆发,特别是在以色列日益右倾,不断扩大在西岸犹太定居点建设,力图逐步吞并整个西岸地区的背景下,当得知以色列与沙特阿拉伯建交进程即将取得突破性进展,巴勒斯坦问题面临更加边缘化处境,哈马斯不得不放手一搏,以期引起国际社会对巴以问题,特别是巴勒斯坦人民悲惨命运的关注。

综观巴以和平从露出曙光到急转直下的进程,可以发现双方内部的极端势力存在一种“共生”关系。以色列的右翼势力无意于撤出其占领的巴勒斯坦领土,而这一状况又让巴勒斯坦民众感到绝望,并采取暴力行动,由此陷入以暴制暴的恶性冲突循环。而2023年10月7日爆发的冲突也是这种循环的新爆发,特别是在以色列日益右倾,不断扩大在西岸犹太定居点建设,力图逐步吞并整个西岸地区的背景下,当得知以色列与沙特阿拉伯建交进程即将取得突破性进展,巴勒斯坦问题面临更加边缘化处境,哈马斯不得不放手一搏,以期引起国际社会对巴以问题,特别是巴勒斯坦人民悲惨命运的关注。

巴以冲突进程中各方的立场

《领导文萃》:美国一直在巴以问题上扮演着重要的调解人角色。然而,它作为调解人的信誉长期受到巴勒斯坦人的质疑。此次巴以冲突爆发后,美国的角色再次引起全世界的关注。如何看待美国在巴以问题上的立场及其深层次的影响因素?

王健:美国是对以色列影响力最大的国家。同时,美国的中东战略也深受以色列的绑定,甚至对美国对外政策,特别是中东政策造成了负资产。为此,美国学者米尔斯海默教授在《以色列游说集团与美国对外政策 》一书中,认为亲以游说妨碍了中东和平,损害了美国国家利益。他的观点在美国激起了全国范围的讨论,美以关系也在争论中经受了21世纪最激烈的考验。

的确,美国犹太人在美国经济、传媒、政界具有相当大的影响。例如在这届美国拜登政府中,国务卿、财政部部长、国家情报总监等都是犹太人。犹太裔在美国富豪群体中占据一个非常突出的份额。而且在美国“金钱政治”中,犹太裔“大金主”又远远超过其在富豪榜中的比例。美国犹太人对美国政治和外交的影响,主要通过政治捐款、利益集团舆论影响。通过以色列游说集团对美国外交政策,特别是中东政策产生强大影响,是美国犹太人影响美国政治最为显著的一个领域,其依托的正是美国犹太社团组织体系。总之,犹太人的资金和积极行动创造了犹太人在美国政界与社会的影响力,而犹太人的影响力又推动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美国年均向以色列提供30多亿美元的一揽子外援,整整五分之一的美国对外援助流向了以色列这样一个人口不足千万的国家。由此,有美国学者评价道:“美国政府是一个犹太人在其各级决策中都是完全合作伙伴的政府。”

在美国将主要战略竞争对手转到中国的背景下,中东地区由此引发大规模地区冲突并不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因此,美国一方面积极加强对以色列的军事援助,同时也在压以色列谨慎行事,通过外交渠道要求中东一些相关国家和组织不要深度卷入冲突。拜登在近期一次讲话中重复了一个观点,即以色列不应重蹈美国“9·11”事件的“覆辙”。

2023年10月7日的巴以冲突发生后,美国国务院向媒体表示其“毫不含糊地谴责哈马斯恐怖分子对以色列的包括平民和平民社区发动的骇人听闻的袭击”。拜登总统还会见了美国主要犹太团体的领导人并对其进行安抚。与此同时,美国还派出两艘航空母舰战斗群前往中东,为以色列助威。美国还在联合国多次否决以色列认为对其不利的决议草案。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在美国将主要战略竞争对手转到中国的背景下,中东地区由此引发大规模地区冲突并不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因此,美国一方面积极加强对以色列的军事援助,同时也在压以色列谨慎行事,通过外交渠道要求中东一些相关国家和组织不要深度卷入冲突。拜登在近期一次讲话中重复了一个观点,即以色列不应重蹈美国“9·11”事件的“覆辙”。拜登表示,当时美国“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拜登说,“尽管很难,但我们不能放弃和平,不能放弃‘两国方案”,“美国仍然致力于巴勒斯坦人的自决权,哈马斯的行为并不能剥夺这一点”。

《领导文萃》:阿以关系正常化的趋势始于2020年,当时阿联酋、巴林、摩洛哥和苏丹承认了以色列,同时在口头上支持巴勒斯坦事业。与此同时,沙特阿拉伯等国与以色列的关系也处于改善进程中。此次冲突发生后,沙特阿拉伯作为主要的相关方,其立场在阿拉伯国家中具有风向标意义。如何看待沙特等阿拉伯国家在此次事件中的立场?

王健:在美国将战略重点撤离中东以后,逐渐把阿以关系正常化作为其中东政策的基石,并竭力促成阿拉伯世界中目前最有影响力的国家之一沙特阿拉伯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其实,从1979年埃及与以色列建交后,阿拉伯国家整体抵制以色列的“三不”政策就出现了裂缝。1994年,在奥斯陆和平进程中,约旦又与以色列建交。但阿拉伯国家大规模与以色列建交还是在2020年,随着以色列和阿联酋、巴林在美国白宫签署了一项被称为改变中东格局的历史性和平协议——《亚伯拉罕协议》,阿联酋、巴林和摩洛哥先后与以色列建交。中东地区国家对此态度不一。埃及、阿曼等予以支持,而巴勒斯坦、伊朗、土耳其则对阿以关系正常化表示强烈谴责。

沙特作为阿拉伯世界目前最有影响力的国家之一,在对以和解方面采取了相对谨慎的态度,因为如果不能使以色列在巴勒斯坦问题上让步,那么不仅不能应对国内反以舆论,而且也有悖于“伊斯兰世界领导者”的身份设定。当然,随着2023年3月,沙特实现与伊朗关系正常化,此后又支持叙利亚重返阿拉伯国家联盟,拉近与土耳其的关系,因此如果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将进一步改善沙特的地区环境,也有利于加强沙以合作,从而更好服务国家“2030愿景”。因此,在美国的推动下,沙特加快了与以色列和解的步伐。沙特王储就本国与以色列的建交谈判进程表示,作为沙特承认以色列的回报,以色列必须“缓解巴勒斯坦人的生活”。由于不再呼吁建立巴勒斯坦国,这实际上放弃了沙特20年前的承诺,即只有在以色列完全撤出其占领的土地后,才与以色列实现和平。事实上,美国这样推动部分的阿拉伯国家跟以色列关系正常化,不但不会给中东和平加分,反而会造成阿拉伯国家进一步的分裂。特别是将巴勒斯坦问题边缘化,将引发巴勒斯坦人民的强烈不满。10月7日哈马斯对以色列的大规模突袭,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巴勒斯坦问题被边缘化,巴勒斯坦人民所遭受的苦难无人关心这一现状的绝望反击。

巴以冲突再次爆发的影响与前景

《领导文萃》:鉴于上述阿拉伯国家对以色列的政策趋势,哈马斯的袭击事件,既是以往持续不断的巴以冲突的延续,也包含特殊的政治目的,例如阻止沙特和以色列建交等。那么就以色列与沙特等阿拉伯国家的建交进程而言,如何评估此次冲突的影响?

王健:由于此次袭击以及以色列的报复行动造成数十年来最为严重的人员伤亡,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民间反以情绪高涨,必将对沙特等国与以色列的建交进程造成负面影响。事实上,在没有最终解决巴勒斯坦問题之前与以色列建交在阿拉伯国家内部缺乏民意基础,华盛顿方面2022年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在阿联酋、巴林和沙特阿拉伯,大约四分之三的人反对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

当然,在全球经济衰退的背景下,中东各国也面临严峻挑战,不希望战争影响其经济发展,或导致巴勒斯坦难民涌入本国。同时,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建交进程也取决于以色列所谓的自卫权使用情况。目前,与以色列建交的阿拉伯国家总体态度相对温和,例如阿联酋外交部在冲突发生后表示:“阿联酋呼吁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立即停火,以避免造成严重后果,并向这场危机的所有受害者表示诚挚的哀悼。”但是,我们也注意到,阿联酋对美国提出的偏袒以色列的联合国决议草案投了反对票。一旦以色列对加沙地区的军事行动违反了国际人道法和国际法,造成大规模的平民伤亡,那么已经与以色列建交的国家不排除采取降级外交关系甚至断交的可能,而沙特阿拉伯和其他尚未与以色列建交的阿拉伯国家将会暂停甚至中止谈判进程。

《领导文萃》:美国政府一直试图将战略资源以及军力向东亚地区倾斜,并试图在中东地区构建其主导的地区合作秩序。目前巴以局势的发展显然将制约美国的中东战略调整,并对其一直“拱火”的俄乌战场产生联动影响。您如何看待这一态势及其发展前景?

王健:自从2012年美国奥巴马总统第二个任期开始,美国就采取了“重返亚太”的战略调整,要求将美国在海外的海空力量的60%部署到亚太地区。此后,美国又先后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集中力量重新塑造中国的周边战略环境,对华实施战略遏制。

在美国对中东地区战略收缩以后,它主要采取的是离岸平衡战略,利用所谓的伊朗威胁,加深中东地区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逊尼派国家与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国家之间的矛盾,由此推进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的外交正常化,建立地区军事和经济联盟,通过以色列从而实现对中东地区的远程控制。甚至企图利用美国、以色列、印度和阿联酋的“I2U2”机制,试图利用印度为链接将中东地区纳入美国印太战略。但是,随着今年3月沙特与伊朗的和解以及叙利亚重返阿盟,这对美国的离岸平衡战略是个严重打击。

此外,雖然美国声称对以色列的军事援助不会影响到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但随着巴以冲突的发展,必将分散美国的全球战略资源。这不仅将掣肘美国向东亚地区针对中国的战略部署,还对俄乌战场的态势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拜登政府官员坚称,美国有能力兼顾对以色列和乌克兰的援助,但他们也承认将面临挑战。美国《华盛顿邮报》此前爆料称,白宫正考虑将对以色列和乌克兰的援助“捆绑”在一起,从而迫使共和党人为对乌援助“开绿灯”。拜登政府一面对以色列表示支持,以稳住国内犹太团体的支持,另一方面则试图控制冲突的升级,避免诸如伊朗等地区势力介入巴以冲突。

《领导文萃》:中方已于 2023年10月19日表示,解决巴以冲突循环往复的根本出路是落实“两国方案”。根据以往联合国相关决议,“两国方案”实际上是指在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大部分地区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剩下的土地留给以色列。在实际操作中,巴以双方在如何使其在实践中发挥作用方面仍然存在严重分歧。您如何看待“两国方案”以及巴以和平解决领土争端的前景?

王健:一国解决方案,即只有巴勒斯坦或以色列,这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因为这不仅将剥夺巴勒斯坦人民的建国权,而且以色列也不会接受。因为一旦将加沙和约旦河西岸并入以色列,必将导致以色列国的人口结构发生根本性变化,并导致以色列国失去其犹太民族国家的特性。这也就是为何以色列右翼不顾国内反对,于2018年7月19日通过了争议巨大的“犹太民族国家法”法案。因此,要解决巴以冲突,根本出路还是通过和平手段实现“两国方案”。

但是,我们看到,在巴以内部都还有一批人不肯承认对方的生存权和建国权。以色列国内的极右势力,特别是一些极端正统派犹太人群体,将在古老的犹太家园(约旦河西岸)定居视为最重要的宗教诫命和笃信犹太教的必要条件。同时,巴勒斯坦内部的哈马斯等也不承认以色列的生存权。这也就是为何中国提出愿为巴方实现内部和解、推动巴以和谈发挥积极作用的原因。

2023年10月7日巴以冲突的再次爆发,又一次提醒国际社会、阿拉伯国家和中东地区,巴勒斯坦问题不可能边缘化,不彻底解决巴勒斯坦人民的生存权、建国权和回归权,就不会有中东地区的持久和平,也不可能给以色列带来绝对安全。当然,自奥斯陆协议签署迄今,巴以有关约旦河西岸的相关土地安排不仅没有得到彻底履行,而且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建立的定居点越来越多。这些定居点被国际社会普遍视为违反国际法的行为。另一方面,巴勒斯坦人内部也要加快和解,采取务实的态度,并积极争取国际社会的有力支持。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立即停火、保护平民,国际社会应当切实发挥作用,共同推动局势降温,及时向巴勒斯坦人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同时,从长远来看,打破巴以冲突循环往复的关键,在于回到“两国方案”的基础上,恢复和谈,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实现巴以和平共处。中国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也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民的共同朋友,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巴勒斯坦问题的根本解决。2013年,习近平分别邀请阿巴斯和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来华访问,提出中方关于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四点主张。一是应该坚持巴勒斯坦独立建国、巴以两国和平共处这一正确方向;二是应该将谈判作为实现巴以和平的唯一途径;三是应该坚持“土地换和平”等原则不动摇;四是国际社会应该为推进和平进程提供重要保障。2017年,阿巴斯访华期间,习近平就推动解决巴勒斯坦问题再次提出四点主张,并倡议启动中巴以三方对话机制。2022年12月,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会见阿巴斯时,习近平还呼吁,国际社会应该把巴勒斯坦问题置于国际议程优先位置,坚持“两国方案”方向和“土地换和平”原则,在联合国有关决议和“阿拉伯和平倡议”基础上,推动重启和谈。会见阿巴斯时,习近平又提出三点主张:第一,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建立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享有完全主权的独立的巴勒斯坦国;第二,巴勒斯坦经济民生需求应该得到保障,国际社会应该加大对巴勒斯坦发展援助和人道主义帮扶;第三,要坚持和谈正确方向,尊重耶路撒冷宗教圣地历史上形成的现状,摒弃过激和挑衅言行,推动召开更大规模、更具权威、更有影响的国际和平会议,为重启和谈创造条件,为帮助巴以两国和平共处做出切实努力。中方愿为巴方实现内部和解、推动和谈发挥积极作用。这些主张不仅是中方处理巴勒斯坦问题的根本遵循,也是国际社会推动“两国方案”落实的中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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