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
很多作家都喜欢用傻子的视角来讲述故事。不仅仅在中国新时期的文学里面,在外国文学里面也有很多。像《傻瓜吉姆佩尔》《铁皮鼓》里面都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傻子形象,包括韩少功的《爸爸爸》、阿来的《尘埃落定》、我的《四十一炮》里面都有这样一个人物。
作家为什么通过这种傻子形象来讲故事,我还真的认真地想过。第一,我们都知道,有时候傻子也是一种天才。贾平凹小说里一个傻子会绘画,西方的一部电影里的傻子有数学天赋。从底下往上看,就是一种青蛙视角,这样就可以呈现很多冠冕堂皇的背后的一些东西。
另外傻子的聯想非常丰富,傻子可以把许多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到一起。还有,傻瓜掩盖了作家某些生活方面的缺憾,因为作家写作实际上也是一个扬长避短的过程。这也是诸多作家存在的理由。麦家写谍报方面或者是技术侦破方面的小说,是他的长项。让我写的话,我觉得很困难。那么如果用傻子的视角来写的话,就可以把许许多多的盲点用自己的想象来弥补。如果我写一个傻瓜眼里的谍报,那么技术侦查方面出现了一些技术错误也无关紧要。因为那是傻子看到的,如果一个正常人看到就会很麻烦。如果既是一个傻子又是一个儿童,那么就更加便利。所以,我想这个傻子视角是作家掩盖自己某些缺憾的一个投机的方式。
但如果出现的傻子太多的话,也不好。现在我们的作品里面已经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傻瓜,如果我们再写一个傻瓜并且写不出新意的话,就没多大意思了。文学创作总是要求新的,我们就想一想别的办法嘛。我们用傻瓜的视角、用动物的视角都已经试过了,好像已经山穷水尽。我坚信我们的智慧和想象力,还能够另辟蹊径,再想出别人没用过的方式、没有用过的角度来写作。
彭慧慧//摘自《讲故事的人》,浙江文艺出版社,原标题:《一个令人无法言说的时代——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