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君
高二开始后,我坐在理科班的教室里,盯着眼前惨不忍睹的物理试卷,对“我是不是选错了文理科”这个问题,开始了漫无止境的怀疑。
回想填文理志愿表的日子,我竟没有产生过任何犹疑,在“理科”下打钩、上交,几乎一气呵成。一来由于我的历史课成绩平平,勉强能上平均分;二来我害怕背书。但今天物理卷子发下来,我就被醒目的54分给彻底刺痛了。
晚餐铃响起,我避开了同班同学,从后门出来,找了高一同桌、现在在文科班的佳伟吃饭。他问我考得如何,我说:“你要帮我保密,我物理不及格。”佳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就说你该报文科吧!现在你看!”
中学里,我的整体成绩一直不怎么样,也就作文拿得出手了。大概我被那些恭维惯坏了,心想写作文只是一点附属技能,选理科才是我真正“全面发展”的佐证呀!
佳伟后来的安慰我没听进去,只有“你该报文科”这句话,在我脑中回响了很久。临告别,我下意识地问了句:“如果现在转来文科班,来不来得及啊?”
“当然来得及啊!”佳伟倒是比我还兴奋,“要转就早转,现在才刚开始,你转过来还跟得上!”
在积蓄勇气、想着如何跟班主任开口的日子里,我和子昆也漸渐成了好朋友。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这次物理考试只比我高6分,正好及格。
子昆跟我挺像, 理科不占优,文科也不突出。但将来填报志愿,理科的选择余地总比文科多一些,于是他也选了理科。我对子昆说: “ 子昆, 我有点想转文科班。我觉得理科不适合我。”
“ 这么快就要转?这才刚开始呢!”让我诧异的是,转与不转的理由,在子昆和佳伟口中,居然是同一个。
“就因为刚开始,所以才要早点转啊,不然以后经常不及格怎么办?”
“怎么可能一直不及格?”子昆笑起来,让我既觉得无奈,又有点温暖。
日子就先按部就班地往后走。有一天,物理课上,陈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三个坐标系,说:“上次考试,好像有个同学考得不是很好,就你上来吧。”
陈老师的手不出意料地朝我指着。我带着要洗刷耻辱的决绝,发誓必须画对!三下两下,我就把图画完了。回到座位上,老师开始点评,他悠悠地开口:“大家说,对了吗?第一个就错了哦!”幸亏,后两个图都画对了,陈老师大概为了安慰我,在对第三个图进行点评时加了一句:“难的都能画对,简单的怎么就错了呢?”
这天晚上回到寝室,熄灯前的闲聊里,为这件小事耿耿于怀的我,直言不讳道:“其实第一个图的意思我是理解的啊,他就是来刁难我的吧!还当着全班说我考得不好,他算什么啊?”
“ 可你本来就考得不好啊!”睡在我斜对面的学霸沈某脱口而出,让我哑口无言。这大概就是我和理科生的距离吧。
一个晚自习,我捧着作业本去化学老师处请教问题。提问的人很多,前面正好是隔壁班的学霸王某某。我带着崇拜的语气跟他打了个招呼:“上次你考得很好哦,你平常还做别的练习册之类的吗?”王某某却摇摇头:“哎,其实我考得不好,错了很多不该错的……”
我脸上笑着,心里却翻起了一个白眼:夸你几句还装上了。我问完问题后,和化学老师聊起来:“老师,你说像他们这种明明已经考得很好的人,还故意说自己考得不好,是种什么心态啊?”老师很自然地答:“很正常啊!每个人有自己的标准!”
我感到无比泄气。在我面前承认一下自己的“好”,又怎么了?就必须谦虚到底,永不知足,必须让我这样的人无路可进也无路可退吗?
我想着想着,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般涌来。
傍晚,我又跟子昆一起吃饭,再次跟他提起了“转班”的想法,我对他说,我在这个理科班里,真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子昆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末了,他小声说了句:“如果我希望你不要走呢?你要是走了,我以后也挺孤单的。”
这句话让我眼睛有点返潮,整个心情都湿漉漉起来。那顿饭,漫长而无味。但这顿饭后,我为了回报子昆的陪伴,不再那么激烈地说要转班的事了。我开始体察子昆的厉害之处,他其实也没那么擅长物理和化学,但他很少抱怨,总是一股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是我,被人夸了几句文笔尚佳、文章不错,就一个劲地想说服自己,去了文科班就能扭转现状——真的能吗?我的历史不是经常上不了平均分吗?
等我真正想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都已经走到高三的末尾了,一切也照样顺顺利利、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我忘记了“转班”的念头是如何在脑中慢慢淡去的,只记得和子昆一起打了乒乓球,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去水房打水,一起站在校园广播底下听歌……
最终高考完,我才明白化学老师说的“很正常啊”。只不过,曾经的我,一心渴望逃避,不愿直面失败,才自怨自艾、绝望不堪。一次不及格,就让我变成把头埋进沙坑的鸵鸟,以为离开了,就解决了,却从不思考如何努力学习、弥补短板。逃?逃得掉吗?
《太空旅客》中,扮演作家的珍妮弗·劳伦斯说:“不要一心只想着目的地,而忘了活好当下。”其实这句话还能反过来说:“不要一心只想着当下,而忘了还有精彩的未来在等你。”
秋水长天//摘自《中学生百科》,本刊有删节,河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