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不回家的男孩——焦点解决短期治疗对初中生亲子冲突的干预

◎ 张 蓉（江苏省南京市江宁高新区中学，南京 211100）

一、个案概况

小南（化名），男，14岁，初二学生。身高172厘米，皮肤白皙，体形匀称，身体健康，无重大疾病史。有个5岁的亲妹妹，家族无精神病史。

小南母亲是一名奔驰4S店销售主管，工作繁忙，父亲则常年在外打拼事业，很少归家。自小父母陪伴较少，他出生后由奶奶照顾生活起居，小学一年级起便自己独立上下学。后来有了妹妹，父母对他日常生活的关心更是少之又少，唯一关注的就是学习，考试成绩好就满足任何要求，考试成绩不好就动辄打骂。每每得知儿子成绩下降，父亲就会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并要求妻子没收儿子所有的电子产品。

进入初中后，小南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稳定在班级前五名，父亲很高兴，奖励他每晚玩半小时的手机。他有时用手机玩游戏，有时用手机搜难题的答案，渐渐地对手机越来越依赖。一个月前的期中考试，他的成绩一落千丈，班级排名掉了二十几名。父亲大发雷霆，一气之下把手机摔坏，父子之间发生了激烈冲突。这令小南很生气，开始每天放学之后不回家，在外面待到晚上九、十点，等到家人都入睡了才回家。

小南校服整洁，举止得体，感知能力正常，能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问题而主动求助。思维清晰，语言表达很流畅，言行一致。情绪比较低落。没有躯体不适感，只因睡觉较晚显得脸色苍白，对别人的注视敏感。学习兴趣下降，课堂上注意力易分散，课下学习努力程度降低。不愿和同学、老师说话，想安静。

二、辅导过程

小南曾多次向心理老师倾诉，告知家庭成长环境和个人成长经历，双方已建立良好的辅导关系。此次主动来访，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青春期亲子冲突。

首先，我运用焦点解决短期心理治疗的“刻度化询问”技术，引导小南在抱怨父亲教育方式简单粗暴的同时看到自己的不足，意识到自己在亲子关系中需要承担的责任。适时引导小南将注意力集中在个体行为上，而不是聚焦于父亲带给他的糟糕感觉，这有助于小南看到双方改变的可能性。因为行为是具体的、易改变的，而感觉是弥散的、主观的、不易改变的，它的改变需要调整认知，较为困难。主要辅导过程如下。

师：你爸爸把你的手机砸掉，不禁让我联想到我上初中时迷上韩剧，经常偷偷用电脑追剧，后来我爸爸一气之下把我的电脑砸掉了。当时我特别生气，你当时一定也很生气吧。（共情）

小南：是的，他凭什么把我的手机砸掉，我们明明是父子，见面次数却少得可怜，他每次电话里只是关心我的成绩，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差。

师：现在冷静想想，你和爸爸的关系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差呢？

小南：可能我也有错吧。

师：你也有错，能具体说说吗？（具体化技术）

小南：我很少主动跟他沟通，周末没人在家的时候会整天玩手机。

师：你提到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差，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假设你们之间现在这段糟糕的亲子关系是 10 分，你认为你应该负责几分？爸爸又应该负责几分？（刻度化询问）

小南：他应该负责 8 分吧，我负责2 分。

师：那你先具体说说爸爸为什么负责8分？

小南：从小到大他从没表扬过我，考得好就奖励我玩手机，考得不好就责骂我玩手机玩得太厉害。还经常在外人面前批评我，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我很生气，也很伤心，难道我在他眼里一点优点都没有吗？

师：这种被否定的感觉确实让人很不好受，而且还是在他人面前。还有其他的吗？

小南：他对我管得太严，我没有一点个人空间，也不尊重我的想法，感觉很窒息。

师：你说管得太严，具体指哪些方面？

小南：比方说手机，现在哪个同学没有手机呀，我要通过手机和人聊天，学习之余我也要通过手机打游戏放松。

师：你希望父亲尊重你，给你更多的自由空间。那我们再来说说，为什么给自己打2分呢？

小南：对电子产品自控力差，让他们担心，情绪急躁。有时候爸爸发火时，我会当面顶撞他，不尊重他。跟爸爸缺乏沟通，我很少给他打电话关心他，他可能在外面挣钱也挺辛苦的。还有跟妹妹，我很抗拒带妹妹玩，她老打扰我写作业……

然后，我运用心理辅导中的“空椅子技术”和“面质技术”，引导小南看到父亲对他严格要求背后真正的目的。这有利于小南从父亲给他带来的消极感受里走出来。因为当一个人提前假设了某个人或某件事的样子时，他接下来就会想象出许多不合理信念来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假设，这会很容易导致他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主要辅导过程如下。

师：你能理解父亲经常批评你、否定你吗？

小南：理解不了。

师： 你觉得父亲这样做，是希望你难过，被人看不起吗？（面质）

小南：应该不是。

师：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小南：哦，不清楚。

师：你再想想，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采用这种方式？

小南：他可能实在拿我没办法了。

师：能说得再清楚明白些吗？

小南：他也许希望我变成他眼中那个完美的样子，按照他的期望走。但我真的做不到，感觉很烦很累。

师：我非常理解。进入青春期，我们的独立意识增强，对于很多事情会有自己的想法，对父母的意见和想法也不再完全认同，更不愿意事事听从他们的意见了。

师：你认为父亲是希望你变成他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形象，还是希望你改掉他认为不好的，对你成长不利的缺点呢？

小南：可能是后者吧。

师：你太棒了，能意识到这点，想到这，你对父亲的感觉有变化吗？

小南：有点吧。

师：可以具体说说吗？

小南：感觉讨厌程度降低了一些，因为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一丁点自由都没有；后者只是对我的部分自由有所限制，而且后者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我好，希望我的缺点有所改善。

师：是的，爸爸采用了一种非常极端，即砸掉手机的方式来逼迫你改变，这种方式令你很难接受。如果是我，肯定也会生气。但站在爸爸的角度，他肯定也很无奈和无助，不知道该采用什么好方法去帮助你，引导你改变。因为他觉得手机对你的学习生活产生了极大影响，他远在他乡，也没办法时时监管你，督促你，只好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聊到这里，突然感觉你爸爸也很孤单，他的目的是想帮你，但迫于无奈采取了极端方式，你不理解，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差。

最后，基于心理学中的冰山模型和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引导小南解读自己“不良”行为背后的真正需求，而非强行逼迫小南改掉“不良”行为，然后帮助小南找出能满足他内心需求的其他方式。主要辅导过程如下。

师：现在你能理解爸爸砸掉你手机的事情了，但仍然很难接受，我们仔细想想，手机给你带来了哪些负面影响？

小南：成绩退步很大，感觉距离我考高中的目标越来越远了。还有，影响了我的睡眠，白天上课很困，状态很差。也因为手机这个事情，和父母的矛盾越来越多，经常发生冲突。

师：现在是信息化时代，很多中学生都在使用手机，但是如果我们因为使用手机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学习，是不是就要考虑用一种更合适的、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来适度使用手机？

小南点了点头。

师：如果让你完全不接触手机，你现在能做到吗？

小南：不能。

师：我知道这很难，我也相信这背后肯定有某种力量在阻碍你戒掉手机。

小南：是的，老师，每当我心情不好，只要我玩一会儿游戏，我的心情就会立马好起来。还有我玩游戏很厉害的，每次玩游戏都很有成就感，也因为玩游戏我结交了很多网友，和他们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哥们。

师：原来如此，玩手机游戏不仅是你调节负面情绪的方法，还能满足你人际交往和获得成就感的需求。但我相信，除了玩手机游戏能调节你的情绪外，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也可以帮助你调节情绪？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方式能满足你人际交往和获得成就感的需求？

小南：目前感觉没有。

师：你再努力想想，哪怕有一点点效果也可以。

小南：我喜欢打球、爬山、下围棋，估计能缓解我的负面情绪。如果我成绩进步了，应该会有很大的成就感。我还喜欢给同学讲数学题，每次给他们讲难题，我都会很开心。

师：还有吗？

小南：和好友倾诉，他家庭情况和我差不多，能理解我。但他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也不稳定，我也不想总是给他传递负面情绪，感觉像把他当垃圾桶一样。

师：你很善解人意，也有换位思考的能力。如果你难过时无处宣泄，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很乐意做那个倾听的人。

小南：好的，谢谢老师。

三、辅导反思

初中生的思维独立性和批判性提高，父母在爱孩子的同时，没有及时察觉到孩子的成长变化，不能适时调整自己的养育态度和教养方式，忽略了孩子独立自主的需求，因而容易产生亲子冲突。

作为学校心理教师，辅导此类学生时，要先与学生共情，理解接纳学生的“不良”行为。然后根据学生的思维特点，可以运用焦点解决短期心理治疗的“刻度化询问”技术循序渐进地引导他们看到，在这段糟糕的亲子关系中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接着可以运用空椅子技术、面质技术等帮助他们尝试换位思考，理解父母不当行为背后真正的目的。最后基于心理学中的冰山模型和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引导学生探索发现内心的真正需求，并且找到既能满足他们内心需求又能被父母接受的其他方式方法。

此外，还要加强家校合作，及时与父母沟通交流，促使他们看到孩子内心的真正需求。走进孩子的内心世界后，引导父母适当调整自己的养育态度和教养方式。只有这样，亲子双方才能看到彼此真正的想法，去理解，去接纳，去包容，从而形成积极的、和谐的、稳定的亲子关系，营造幸福的家庭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