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云
“柿子家里摆,福气自然来。”
最喜在秋色斑斓中行于垄上阡陌,籽粒饱满的蕃麦胀鼓鼓地吐着穗子,细长翠绿的长杆被压弯了腰,农人在艳阳里,掰下这丰收的喜悦。圆溜溜的“一串铃”小南瓜缀满藤蔓,像一群顽童在清风里时隐时现,在硕大的瓜叶间,嬉玩捉迷藏。扭颈回眸,就被一树树橙红鲜亮的柿子惊艳了,宛若一盏盏迷你小灯笼,玲珑剔透缀满枝间,那鲜红诱人的蜜果儿,难怪诗人赞它“色胜金衣美,甘逾玉液清”。它携着秋的绚烂与自然之灵韵,那莹润如玉的光泽里,盈满祥瑞与喜庆,这“吉祥果”里,储满了我往昔岁月的甜蜜记忆。
在20世纪施行包产到户那会儿,我好运连连的爷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通过抓阄,把生产队那匹威武剽悍的青骡子牵回了家。紧接着,又抓到村东头向阳坡的一棵大柿树。当爷爷哼着秦腔、咂巴着旱烟锅子迈进门,看到一筐筐火红的水晶柿子,他乐呵呵道:“柿子家里擺,福气自然来。”这可是以往的稀缺之果,母亲放几枚在灶台边的温水罐里,做我们最稀罕的泡柿子。不消三日,硬邦邦的柿子就泡得软糯香甜,涩味全无,咬一口能美得味蕾生花。家乡人以柿酿醋,那种用古法酿制的果醋,淡黄清亮,无论拌面或炒菜,绵醇的香味中略带果香。懂大道古理的大爷爷说,这种由北宋就开始酿制的柿醋,曾被带进宫中,帝王食之龙颜大悦,古时是被作为贡醋,进贡朝廷的。
那年春日去北京游老舍故居,一进院门就看到两棵开满黄花的柿子树,那油绿硕大的花萼,擎举着嫩黄小巧的花冠,满树的蜂喧蝶翩,美妙无比。一旁的导游说,老舍钟爱柿树,一到秋日,红彤彤的柿子缀满枝间,所以老舍夫人为此院取名“丹柿小院”。晚唐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记载的“柿有七德”,即:“一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观,六嘉实,七落叶肥大。”老舍先生最认可的是嘉实可啖,我深有同感。这木本粮食,在我早年就读的高中,一到“秋深霜露重”的夜晚,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肚子就唱起“空城计”。从乡下来的同窗舍友,带一包软糯香甜的火晶柿子,再拿上家里用五谷杂粮炒熟磨粉制成的“炒”,将两者珠联璧合一番搅拌,那香喷喷的“柿子拌炒”,是我们学生时代最贪恋的美味消夜,食之连梦里都带着香甜。
我18岁那年深秋,父母带我去西安治疗。那是我手术后第一次被双亲用轮椅推上街,看到一家老字号的黄桂柿子饼门店前食客如流,父亲也买来让我们尝鲜。那枣泥味的柿子饼,麦香里裹着柿香枣香,入口酥甜软糯,满口留香。这“味过华林芳蒂”的小吃,店门口的招牌上配着仲殊的赞柿词“神鼎十分火棘,龙盘三寸红珠。清含冰蜜洗云腴。只恐身轻飞去”。寥寥数语,将这清含冰蜜似仙丹的红柿,写得如食仙果,仿佛随时都会飞天成仙
店门口地摊上,一个有腿疾拄拐杖的小伙,看我痴痴地呆望着他仿齐白石画的一篮红柿,那憨态淳厚的用笔,红艳喜庆的柿子,让围观者对他的画技赞不绝口。他随即取下这幅画要赠与我,还随手在下方写下:愿你“柿柿”顺意、心想“柿”成!在那个前路迷惘、病痛缠身的秋日,那幅画让我泪水涟涟。同是天涯沦落人,父亲也将一包香甜软糯的黄桂柿子饼放置在他的台案上。
金风徐徐,秋云如花,当火红的柿子晕染了秋之绚烂,愿那香甜如蜜之味,润泽味蕾也怡养性情,愿大家在“柿柿”如意中,把每一天都过成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