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红
【导语】
世间万物皆有其美,我们可赏山之绵延亘古,巍峨挺立,看水之潺潺流动、波涛汹涌……作家也常以风物美景为题进行写作,读之、欣赏之,使人领略山河之美。
美文赏读
张 家 界
◎卞毓方
张家界绝对有资格问鼎诺贝尔文学奖,假如有人把她的大美翻译成人类通用的语言。
鬼斧神工,天机独运。别处的山,都是亲亲热热地手拉着手,臂挽着臂,唯有张家界,是彼此保持头角峥嵘的独立,谁也不待见谁。别处的峰,是再陡再险也能踩在脚下,唯有张家界,以她的危崖崩壁,拒绝从猿到人的一切趾印。每柱岩峰,都青筋裸露、血性十足地直插霄汉。而峰巅的每处缝隙,每尺瘠土,又必定有苍松或翠柏,亭亭如盖地笑傲尘寰。银崖翠冠,站远了看,犹如放大的苏州盆景。曲壑蟠涧,更增添无限空濛幽翠。风吹过,一啸百吟;云漫开,万千气韵。
剛见面,张家界就责问我为何姗姗来迟。说来惭愧,二十六年前,我本来有机会一睹她的芳颜,只要往前再迈出半步。那是为了一项农村调查,我辗转来到了她附近的地面。虽说只是外围,已尽显其超尘拔俗的风姿。一眼望去,峰与峰,似乎都长有眉眼,云与云,仿佛都识得人情,就连坡地的一丛绿竹,罅缝的一蓬虎耳草,都别有其一种爽肌涤骨的清新和似曾照面的熟悉。是晚,我歇宿于山脚的苗寨。客栈贴近寨口,推窗即能看到道边婆娑着白杨,杨树的背后喧哗着一条小溪,溪的对岸为骈立的峰峦。山高雾大,满世界一片漆黑。我不习惯这黑,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披衣出门,徘徊在小溪边,听上流的轰轰飞瀑。听得兴发,索性循水声寻去。拐过山嘴,飞瀑仍不见踪迹,却见若干男女围着篝火歌舞。火堆初燃之际,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树枝。燃到中途,树枝通体赤红,状若火之骨。再后来,又变作熔化的珊瑚,令人想到火之精,火之灵。自始至终,场地上方火苗四蹿,火星噼噼啪啪地飞舞,好一派火树银花。猛抬头,瞥见夜空山影如魅,森森然似欲探手攫人,“啊……”一声长惊,恍悟我们常说的“魅力”之“魅”,原来还有如此令人魂悸魄悚的背景。
从此,我心里就有了一处灵性的山野。且摘一片枫叶为书签,拣一粒卵石做镇纸,留得这红尘之外的秋波,伴我闯荡茫茫前程。犹记前年拜会画家吴冠中,听他老先生叙述七十年代末去湖南大庸写生,如何无意中撞进张家界林场,又如何发现了漫山诡锦秘绣。欣羡之余,也聊存一丝自慰,因为,我毕竟早他四五年就遥感过张家界,窃得她漏泄的吉光片羽。
是日,当我乘缆车登上黄狮寨的峰顶,沐着濛濛细雨,凝望位于远方山脊的一处村落,云拂翠涌,忽隐忽现,疑幻疑真,恍若蜃楼,想象它实为张家界内涵的一个短篇。不过,仅这一个短篇表现力就足够惊人,倘要勉强译成文学语言,怕不是浅薄如我者所能企及。天机贵在心照,审美总讲究保持一定的距离,你能拿酒瓶盛装月白,拿油彩捕捉风清?客观一经把握,势必失去部分本真。当然不是说就束手无为,今日既然有缘,咦,为什么不鼓勇试它一试。好,且再随我锁定右侧那一柱倒金字塔状的岩峰,它一反常规地拔地而起,旁若无人地翘首天外,乍读,犹如一篇激扬青云的散文,再读,又仿佛一集浩气淋漓的史诗,反复吟味,更不啻一部沧海桑田的造化史——为这片历经情劫的奇山幻水立碑。
(选自《美色有翅》,有删改)
◆赏析
作者以酣畅的情感、惊叹的笔调、极富表现力的语言描绘了张家界独特的山形地貌,盛赞张家界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天机独运”的创造,结尾处用“乍读……”“再读……”“反复吟味……”等语句将作者的震惊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生动而有感染力,赋予了张家界极高的欣赏价值。通篇突兀峥嵘,在惊叹造物主的神功之时,也不得不赞叹作者行文的功力。
佳作风采
想念一条河
◎田 鑫
老家的村子里有一条河,没有名字,村里人就叫它“小河”。没有人知道它源自何处,只知道河的上游是一个大水库;也不知道那条河最终流向何处,能否归入海,获得一条河的无上光荣。
河这边的村庄叫松林湾,是我的老家,河对岸是桃林湾,但都不知因何得名。
村里没有一棵松树,倒是有一棵粗大的古槐树,树干粗约五围,内里中空,躯干扭曲盘旋,树冠茂盛如蓬,绿叶直遮云天。小时候,我们经常爬进树洞躲猫猫,让大人和小伙伴们“众里寻我千百遍”。对岸呢,也没见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盛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往来收种,倒是寻常。
小河从两村庄中间蜿蜒流过,有时大腹便便,有时盈盈一握,有时欢笑,有时静默。流经我们村子这一段时,河床较浅,水流较缓。两岸最狭窄处,不过6米。若有急事,站在河边一喊,就能互通。我的姑婆就经常站在河边,把她做的年糕、糍粑等吃食,用长长的竹篙绑了,抖抖擞擞地递过来给我们吃。两岸人家来往时,胆大的人在狭窄处撑竿一跃,或者在冬天时踩着河中裸露的石头,迅猛一跳,方可见面。
两岸边的坡上,是各村的菜园子。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爷爷奶奶到河边的菜园子去。拿起一个水桶,腰一弯,手一握,拎起一桶水,把水灌进菜地。因河水灌溉,这里的菜总是水灵灵的:嫩嫩的小白菜、绿绿的韭菜、金灿灿的南瓜,还有灰斑鸠、花喜鹊等小动物。有时还会有一两只翠鸟如箭般掠过水面,停在芦苇上,轻灵摇荡,高傲洒脱得像武侠剧中的绝代侠客。
周末、寒暑假,大家一有时间就往河边跑。春天,碧草青青,水田漠漠,蜂蝶飞舞,舞姿翩跹,莺燕齐鸣,歌喉婉转;夏天,高木阴阴,细柳蝉鸣,风吹麦浪,河水潺潺,蛙声阵阵;秋天,天高云淡,芦花弄影,稻谷金黄,瓜果飘香;冬天,原野苍茫,落叶萧萧,皓雪琼枝,小河成冰。一年四季,美景轮番上新。
缺水的季节,上游水库开闸放水,水位急涨,河水吼吼如万马奔腾,两边村民连日连夜地抽水来灌溉农田,清澈的河水经过长长的水管,爬上高高的干渠,再从水渠里流到各家田地里。夜晚,两岸值班守夜的人坐在河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交流着,他们手中的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暗夜里的萤火虫。冬天河水无需灌溉,于是上游关掉闸门,两岸人把河拦成一截一截的,抽干捉鱼,那盛况让人赞叹:人头攒动,笑语喧哗,水渐渐少了,黑黑的鱼背露出来了,它们急急惶惶地躲窜。继续抽水,河泥露出来了,可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慢慢地,姑婆被时间的河流带走了,年轻人都扑棱棱飞进了城里。村里那棵古槐树也被一个园林商人看中,卖了2000元。它再也不能为调皮的小孩提供玩乐、庇护之所了。为建设新农村,各个村子直接从水库那里修了灌溉渠,村子也再无缺水之虞。
无上游水库放水,加上气候干旱,童年时代的小河缓缓地、断断续续地流,在时间的河流里流着流着不见了,只剩河床中裸露的、灰白的石头,可却再无人越河而来。
【湖北荆门龙泉中学】
◆点评
作者以饱含深情的笔墨写了家乡一条小河的变迁,写了河边四季之景和两岸人情,表达了作者对农村自然风光、童年美好时光、美好人情的留恋。同时,作者也流露出了对经济发展、生态变化、农村人口凋零的无限感伤,引发读者无限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