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旅游，有美好体验也有法律风险

文｜方圆实习记者 王珮琦

“交换旅游”的规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当你住进一个陌生人家里时，进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相对密闭的环境里，会遭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是没有办法预料，也是无法完全避免的

（图片来源：摄图网）

金秋佳节是旅游的好时节，各旅游城市都迎来了旺季。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一方面，各地景点门票、住宿的价格令一些学生党、穷游党望而却步；另一方面，不靠谱的导游、“图片与实物不符”的景点、餐厅也让人们不得不花费更多心血去做攻略。于是，一些人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寻找目的城市里有相同需求的陌生人，互相提供免费住宿和“正宗”的旅行指导，来一场地地道道的“交换旅游”。

可现实不总是如想象般美好——在“交换旅游”中，有人利用他人的善良和信任，甚至为了实现自己的不法意图对他人施以违法犯罪的行为。为了保护自己不受这些人的伤害，其中的法律风险我们必须了解知悉，并尽可能防范。

最赶趟儿的烧烤，最地道的体验

今年4月，小饼卷肉串式的特色烧烤使得山东淄博这座城市摇身一变，从旅游城市“冷门”阶层成功出圈。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文案、博主的探店视频使得大学生小拉心动不已，打算趁着“五一”假期去玩一玩。然而，车票全部售罄、酒店房间一抢而空的现实，给小拉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不肯放弃的小拉想到了“交换旅游”这一方式。

“我在网上发布了‘坐标北京，找一个淄博女生交换旅游’的帖子。几个小时后，我在评论区和私信收到了不少回复。”小拉一边说，一边向《方圆》记者展示她的软件页面。面对这么多人的邀请，小拉开始挨个点进她们的主页，看看她们的年龄、职业、爱好，进行筛选。

“这种旅游形式很新奇，我非常想体验一下。但毕竟我是第一次尝试，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所以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小拉说。

发布帖子当天，小拉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次日，一个名叫雨菲的淄博女生发的私信吸引了小拉的注意力。小拉说，这是雨菲来北京读书的第一年，去年冬天因为学业繁忙，还没来得及好好在北京旅游。北京是她一直以来都很向往的城市，所以她不想跟着旅游团走马观花，希望能在本地人的带领下慢旅行，好好品一品这座城市的韵味。雨菲本想先在北京玩几天，“五一”假期时回家和父母聚一聚，可是烧烤的爆火把她这个淄博本地人也拦在了门外。不得已之下，雨菲的父母决定开车来北京接她。

就这样，小拉和雨菲两人一合计，便达成了“交换旅游”的计划：4月的最后一周，雨菲住在小拉家，小拉则带着雨菲在北京玩。等到“五一”前一天，雨菲的父母来到北京，接上二人一同返回淄博，让小拉在雨菲家住下。“跟雨菲聊天的过程特别愉快，所以我也比较信任她。我俩互相拍了学生证和身份证，在微信上把基本行程都商量好，就等着来了。”小拉说。

约定的日期如期而至，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小拉带雨菲去了最经典的景点，如故宫、颐和园、圆明园，还去了东四，“那里有中国美术馆、安静的书店和创意的咖啡厅，可以泡上一整天”。

4月30日，小拉跟着雨菲一家一同回到了淄博。在淄博，雨菲带小拉去了陶瓷博物馆、周村古商城和齐国旧都，这些地方都是雨菲认为值得一去的、具有纪念意义的景点。在饮食方面，雨菲也帮小拉避开了很多“雷店”。小拉觉得，在这趟“交换旅游”中，她体会到了一种最纯粹的真诚，那是人们互相交往本该有的样子。

货不对板的房间，深夜敲响的房门

独立生活了7年的安妮经常会去一些不那么热门的城市旅游。由于交通、住宿都不太方便，“交换旅游”则成为她经常选择的方式。“从高中生到夫妻俩，我都交换过。每次都是结交新朋友的过程，每次的经历都很愉快。”安妮说。

在安妮看来，自己的经验是相当丰富的。在交换之前，她会和对方充分沟通交流，了解对方生活习惯，并为即将到来的旅行作一个简单的规划。当然，安妮也遇到过一些图谋不轨的异性，他们抱着不法目的来找她聊天，妄图将她“勾引”过去。每当察觉到这种信号，安妮就会立刻将对方删除。

建立了基本的信任、聊得也不错了之后，安妮会和对方互换住宿地的照片，以确认住宿的基本信息，比如住宅周围是否荒无人烟、是否有独立的卧室可供居住、卧室之间是否相连、房子整体的布局如何……安妮确认这些，是为了最大程度确保自己的安全。最后，在正式出发之前，她会和对方互留身份信息，例如护照、居留卡以及对方的联络方式、工作单位等，并且会和对方签订一份书面协议，将约定好的事项都落在纸面上。

今年8月，安妮决定前往某城市“交换旅游”，然而这次经历却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对方是一对青年夫妻，女方灵灵没比她大几岁，工作单位都不错，住的地方离市中心不远，双方沟通得也很顺畅。可当安妮抵达机场后，灵灵却告诉她：“家里有亲戚来住几天，所以临时换一套房住。”

（图片来源：CFP）

当时，安妮有想过要不直接原地回家算了，但这座城市对她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加之前期沟通一直很顺畅，两人见面后灵灵还一直温柔地安抚安妮，安妮便没有开口说离开。但过了两天，她便对这个决定后悔了。

“第一天的白天很正常。他们夫妻俩都对我非常热情。但灵灵丈夫开的玩笑总让我觉得有些没有分寸感，说不上来的别扭。”安妮抵达的第一天晚上，灵灵丈夫提议三人一起喝点酒、打会儿扑克牌。

安妮并不想这么做，便借口说第一天很累、自己也不会喝酒，便匆匆回卧室睡觉了，“但直到凌晨一两点，我都听见外面有声音，于是我整晚没有关台灯”。

次日，灵灵丈夫提出要开车带灵灵和安妮两人去稍远一些的郊区景点游览，晚上若时间不早，或许会在郊区住下。安妮觉得不妥，遂直截了当地回绝了这个提议，提出还是按原定计划进行。灵灵丈夫没有反对，但安妮觉得，他有一丝奇怪的神色，分辨不出是不满还是尴尬。

第三天晚上，灵灵丈夫早早休息了，留下灵灵和安妮在客厅聊天。聊着聊着，灵灵说自己这次没安排好，对安妮感到十分抱歉，提出要“敬她一杯”，说着便打开了一瓶威士忌一饮而下。安妮觉得不好意思，便回敬了半杯。过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的安妮决定回卧室睡觉。

“正当我马上要睡着了的时候，我突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我一下子就惊醒了。随后传来的，是轻轻敲响房门的声音。”安妮回忆，“我顿时感到害怕极了，可又不敢回应。敲门声重复了两三次，每次只有轻轻的几声声响，随后我的房间门被推开了，我立刻钻进了被子装睡。”安妮把整个身体紧紧裹进被子里，身子侧趴着，脸也侧着放在枕头上。她很紧张，连呼吸声都放缓了，静静地听着动静。

“似乎有人走进来了，脚步很轻……似乎这个人站在床边停下了，他在看向哪里？似乎他走了……”听到房间门关闭的声音，安妮松了口气。她睁开眼睛，打开手机，屏幕显示凌晨3点。

安妮整晚都没有睡着。她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进来做了什么。辗转反侧，她再也不敢多留，订了最快一趟回家的机票，迅速收拾好行李离开。

回到自己家，安妮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也不敢告诉灵灵，我怕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安妮说，“我真的不知道会被他们要求做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或许我将遭到难以承受的伤害：偷东西？绑架？难不成强奸？还是说想‘噶腰子’……”

安妮不敢再和他们有联系。由于自己的身份信息也在对方手里，她不敢言辞过激，就编了一些理由告诉灵灵，她没办法再接待她来旅游了，并给她转账了3000元当作那两天的住宿、向导费。做完这些，安妮便迅速将她拉黑、删除。

注意防范风险

“交换旅游”究竟为何如此吸引年轻人呢？

由于“交换旅游”往往是和当地的“土著”交换，他们深知哪些地方是本地人最爱，哪些地方是“割游客韭菜”，因此能够使得对方花最少的时间、最少的钱，获得最棒的体验。但与此同时，各种软广防不胜防，越来越隐蔽，甚至很多时候为了“真”，都会找素人博主发布内容，通过踩一捧一的手段进行宣传。

“网红滤镜害人不浅！这简直就是‘诈骗’！”小拉感慨道。深受其害的她再也不敢盲目相信这种所谓的“本地人说实话”相关内容了。

安妮则表示，在旅行的同时结识新的朋友，了解新的世界，是最令她感到兴奋的事情。“当你和来自不同地区、不同省市，甚至是不同国家、不同风俗习惯、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们聚在一起，互相交流自己的家乡、自己的观点、自己对世界的思考，你会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居住在‘地球村’上。当你们产生共鸣的那一刻，任何隔阂和边界都不复存在。那么大的世界，总也看不完，总想继续看。”诚然，无论是在国内交换，还是在国外交换，都能让人对世界有新的体会、新的认识。而这份体验无法以金钱为对价，那么尽自己所能给他们带来独一无二的体验当作酬礼，或许是对他们最好的答谢。交换认知、交换善意、交换真诚，这也许正是“交换旅游”最大的魅力。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交换旅游”确实存在不小的风险。德国法兰克福大学法学博士、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讲师王文娜向《方圆》记者表示，由于“交换旅游”的双方往往没有留存证据、没有签订书面合同，也没有约定争议解决方式，导致一旦发生纠纷，则容易产生许多麻烦。

“例如，拍摄的房屋照片和实景不一样，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此时若双方争论起来，本地人处于优势地位，这可能导致另一方非常被动，甚至不敢提出意见。”王文娜说。

即便是对“交换旅游”有经验的人，也很可能会遇到意外，就像安妮所遇到的那样。“其实，抛开‘交换旅游’这个场景，放到日常生活中来看，一个陌生人住进另一个陌生人家里，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令人接受的。只是说在这种场合下，双方都遵循着同一种社交规则，达成了共识，才能让这个‘系统’稳定运行下去。但是，这种规则‘防君子不防小人’，当你住进一个陌生人家里时，住进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相对密闭的环境里，会遭遇到什么的事情，是没有办法预料，也是无法完全避免的。”王文娜说。

同时，对于让陌生人住进家里的一方而言，也存在着相应的风险。王文娜提醒，“交换旅游”前，一定要先接触、先了解，再行动；并且要将所有的身份信息、住宿情况、聊天记录等留存并备份，约定好发生纠纷的解决方式，将这些形成书面协议。同时，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一旦捕捉到奇怪的信号，就要及时、果断地终止旅行计划，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觉得意外永远不会落在自己头上。最重要的是，不能过分、盲目信任别人。

以信任交换信任固然是美好的事情，但有时自己释放的善意并不能够等价交换回来，他人的恶可能会将人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