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回赠

2023-11-20 22:43杜佳冰
青年文摘(彩版) 2023年14期
关键词:资助

杜佳冰

收到“禮物”8年后,马晴晴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进行了“回赠”。

这个出生在河南一座小村庄的姑娘,曾是“希望工程”的一位资助对象。如今,她是“希望工程”的一名工作人员。

“曾经递到我手上的希望,经过我,又传给了别人。”马晴晴说,她的目标是,用自己的专业,让这个中国标志性的公益项目办得越来越好。

从“希望”到“工程”

在马晴晴的工位上,一个大脑袋的太阳造型玩偶挂在电脑一侧,那是希望工程的吉祥物,寓意“希望托起明天的太阳”。

马晴晴出生在1993年的一个晴天,这是她名字的由来。不少朋友说,她确实像个“小太阳”,一旦开始笑,就很难停下来。19岁那年,她成了希望工程托起的“太阳”之一。

那是在2012年,马晴晴被郑州大学法学院录取,成为河南周口鹿邑县马庄村自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高中毕业生,“希望工程·圆梦行动”资助了她。

8年后,马晴晴在华中师范大学取得法律硕士学位。求职时,她偶然将简历投给了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青基会”)。之后她才知道,希望工程就是这家单位开展的项目之一。

马晴晴入职之初,青基会还未设立专门的法务岗。她只知道,这里“需要一个法学毕业生,利用自己的法律知识,让基金会的事务更加专业合规”。

她曾上过30多门法学专业课,却几乎没接触过慈善法。上班后,她上网课、听讲座,自学慈善行业相关的法律法规,把《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翻到页边卷起来。后来,她参与了青基会慈善募捐网络平台“亲青公益”的建设,为平台草拟和撰写了11份法律文件,包括用户协议、隐私政策、捐赠协议等。

2021年9月,青基会推进机构改革,增设法务岗。马晴晴负责审核捐赠、支出等协议中可能涉及的法律问题,降低项目的执行风险。律师递来的协议,在领导签字生效之前,必须先过她这一环。

“有的项目部门嫌我太细了,但严谨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马晴晴记得,曾有一份协议草稿,违约金约定了“0%”。她去核实,才发现对方漏写了个“1”——原本应是“10%”。“这种情况,如果不仔细看,或者不去追问,协议就会正常履行,一旦出现违约,就无法追责。”

11年前,受希望工程资助时,马晴晴更多看到这4个字里的“希望”,但如今,她更看重“工程”。工程意味着这个标志性的品牌背后,是一整套工作制度、管理流程和风险防范机制。

“你觉得是好事,那就去做”

马晴晴的母亲马会琴是个朴实善良的乡下女人,不识字。父亲马克启上过初中,当过兵,开过火车,做过村支书,后来一边种地,一边做些小本生意。

当年马晴晴被郑州大学录取后,每年4200元的学费和住宿费让这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犯了愁。后来听亲戚提到希望工程,说如果通过申请,每年能拿到5000元资助。马晴晴对象征“希望工程”的那幅新闻图片“大眼睛”依稀有些印象,她填了申请表,但没抱多少希望,直到后来接到河南省青基会的电话。

马晴晴至今不了解资助人袁琴芝的人生故事,只知道老人属兔,算起来是1927年出生,退休后资助了许多女大学生。读大学时的每个学年,马晴晴都去看望她,把自己做的兔子剪纸送给她,坐在沙发上听她传授减肥方法和防过敏妙招。袁琴芝的出现,让马晴晴意识到,“爱也可以来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直到现在,每年冬季的初雪日,马晴晴都会给袁琴芝打电话。在当代流行文化的语境中,这是个浪漫的日子,要见喜欢的人。马晴晴只是觉得,那天会很冷,要叮嘱高龄的袁琴芝多穿点衣服。

在大学里,马晴晴加入了“爱心社”,去福利院陪伴残障儿童,去海拔4200米的三江源支教。父亲马克启支持她做这些事:“你被资助过,你觉得是好事的,那就去做。”

在马晴晴的印象中,父母并没有明确要求自己应该成为怎样的人。她只记得两件事:汶川地震时学校组织捐款,父亲给她钱,说:“人家很难,一定要帮一下,能捐多少捐多少。”

马晴晴从不避讳和人谈起被资助的经历。“贫穷是没法选择的。”她说,“富有的人努力,我父母也很努力,他们在那个环境下种地、做小生意,自立自强,已经很棒了。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是通过努力获得的。”

大学毕业之前,马晴晴勤工俭学,做过十余种不同的兼职:当过培训机构的助教老师,帮线上教育公司推销课程,在美食广场的档口卖过小吃,也在深圳的玩具厂里拧过螺丝。

在工厂里,她第一次思考工作的意义。同村的女孩,大多就是这样出去打两年工,回来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马晴晴不期待这样的生活。

她笃定地相信,知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学法律,“惩恶”,也可以“扬善”

马晴晴选择学法律专业,是觉得“能弘扬社会正义”“帮助到很多人”。仅凭这个印象,她的高考第一志愿几乎都填了法学。

马晴晴记得,老师曾在课堂上表示,如果专业方向选择刑事诉讼,要拥有很强大的心理力量,因为要看到社会的阴暗面、看到人性的残忍。马晴晴一边害怕,一边越发喜欢,“我感觉能伸张正义,惩罚坏人”。

读研临近毕业,她想考检察院,去施展“维护公平正义”的抱负,遗憾没能考上。后来,她偶然在学校的微信群里,看到了青基会的招聘启事。

通过官网检索,她看到了“希望工程”4个字,毅然决定报考。既然无法“惩恶”,也可以去“扬善”。

2020年9月,马晴晴被青基会录取。被问到入职意愿时,她才提起自己与希望工程的故事。工作以后,马晴晴去父亲坟上祭奠,告诉他自己终于去北京了。

马克启确诊食道癌那年,马晴晴读大四,正在备考研究生。其间,她去过很多次福利院,“当时做公益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她从孩子们的笑容里汲取力量,告诉自己和父亲:“从小就生病的孩子都那么坚强,我们也可以坚强一点,我们也会好的。”

出成绩的那一天,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马晴晴确实考上了,90岁的袁琴芝表示可以继续资助她,但马晴晴婉拒了。研究生阶段的假期和周末,她依然做各种兼职,靠自己的努力去生活。

如今,30岁的马晴晴,依然是马庄村唯一的女大学生。30年的人生里,她印象最深的场景,还是2012年6月25日。

马晴晴记得,那天的温度几乎是整个夏天里最适宜的。她站在阳台上,查到了高考成绩,嫂子听了,一把将自己年幼的女儿塞进她怀里,说:“沾沾光!沾沾光!”母亲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眼角嘴角都在笑。那天正好是祖母的生日,一家人都聚在小叔家吃饭。马晴晴推门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包括人群中的父亲。

他笑着,看起来已经炫耀了一遍女儿带来的荣光。

温好//摘自2023年3月22日《中国青年报》,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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