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米可
对工作台账一丝不苟
对困难群众嘘寒问暖
治东社区“警网融合”工作站和“‘培’在您身边”特色警务室揭牌仪式当天,安徽省淮南市公安局八公山分局新庄孜派出所所长特意交代社区民警王培培,一定要注意那几名“重点人员”,不要再发生上次马浚怒喷暗访组的情况了。
王培培嘴上虽说着让所长放心,但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毕竟去年她刚任职治东社区民警不久,马浚就给了她摆了一道……
那是去年深秋的一个清早,上级暗访组到社区做安全感和满意度问卷调查,正好遇上在党群服务中心外晃悠的马浚。暗访组问辖区治安环境怎么样,马浚说挺好。又问派出所是否开展反诈宣传,马浚点头说是。又问辖区有没有黑恶势力情况,马浚摇头说没有。又问辖区有没有小偷小摸的情况,马浚想了想说:我刚从牢里放出来,有没有偷盗的事情我不晓得。追问犯了什么事,马浚突然不爽起来,喷出一口酒气:杀人,你们信不信?
马浚没杀过人,但死在他刀下的生灵倒是不计其数。
群众向王培培举报,说马浚经常大半夜地在小区里大喊大叫,吵得娃娃跟着哭闹。王培培问怎么个叫法。群众众口不一,总之都说怪瘆人的。王培培在社区巡查了三个晚上,终于撞见了正拎着酒瓶乱吼的马浚。她拦下马浚,问他吼个什么。马浚揉了揉眼眶,眼窝里似乎汪着多大的血海深仇。马浚说他在替那些死在他手下的鸡鸭牛羊叫冤。王培培叹口气,知道他不是为那些牲畜叫冤,是在给自己鸣不平。可大家对他躲避都来不及,又有谁愿意听他心中的委屈呢?
早年间,马浚干过屠夫。眼看着小康生活红火起来,老婆却“釜底抽薪”,带着两岁的儿子,卷走了所有积蓄,跟情夫出走他乡。心灰意冷的马浚关了店铺,从此开始“还”他曾经欠下的“血债”。马浚在小区先是养了一窝鸡鸭,也不吃,也不卖,只是每天赶着它们,在小区绿地广场上留下一路粪迹。创建卫生城市时,城管补偿了马浚一笔钱,收走了那些鸡鸭。马浚又将周边的流浪狗聚拢起来。流浪狗不像鸡鸭可以自己个梳理毛发,整天乱糟糟地没个干净模样。马浚给它们分别取名歪瓜、裂枣……遇到那种有残缺的,就叫做天残、地缺。后来文明养犬条例开始施行,王培培和同事们将马浚这些“狗跟班”全部送进流浪动物救助站。马浚为此鬼嚎了几个晚上。后来,王培培陪着他去救助站“探亲”,看到歪瓜、裂枣长胖了,看到天残、地缺的伤口得到护理了,马浚才不再闹腾。
日子长了,形单影只的马浚形成了酒精依赖。他不愿工作,也不和人交流,整天就窝在社区服务中心,吹免费空调,喝免费茶水。入夜,马浚就腆着肚皮,睡在中心外的乒乓球桌上。偶有群众抱着孩子来中心办事,马浚大概想起许久未见的儿子,大咧咧地伸手要抱,吓得孩子哇哇大哭。原来马浚早就被辖区群众塑造成“坏人”的形象去吓唬那些不听话的“熊孩子”了。
对群众呼声有求必应
马浚索性破罐子破摔,偷起了自行车,砸成废铁换酒钱。新庄孜派出所也不含糊,很快把他抓了现行,送进监狱关了大半年。刚释放没多久,马浚便撞见了到社区搞民调的暗访组。事后,马浚向王培培道歉,说他不是要借机告黑状抹黑派出所。王培培问马浚今后有何打算。马浚说刑满释放人员得定期到社区报到。王培培说你不用每天在我面前晃悠,你得去找一份工作。
与左邻右舍亲如一家
马浚撇撇嘴,反问谁会雇一个小偷呢?起身离开警务室时,马浚还不忘“顺”走置物架上没开封的保温杯。真如马浚所说,王培培虽联系了好几家用工单位,可负责人要么担心他手脚不干净,要么嫌弃他醉醺醺的模样,都不愿意雇他。为了不让马浚再盗窃,王培培便今天三块、明天五块地接济着。发现马浚将这些零钱拿去买孬酒,王培培又将现金兑换成社区食堂的餐券给马浚,保证他不饿肚子。另一边,王培培帮着马浚联系低保的申请也被驳了回来。理由有二:一是马浚还没满50岁,尚有劳动能力;二是马浚并非流浪,他有住所。王培培想起那枚始终挂在马浚脖子上的钥匙,原来他也是有家的。
王培培和同事将醉酒的马浚带回住处,解下挂在他脖上的钥匙。钥匙在锁眼里却没拧动。这一微小的动静倒是惊醒了马浚。他又开始闹腾,吼得几乎背过气去。无奈,大家只得将马浚送回栖身的乒乓球桌。
王培培走访周边邻居得知,马浚的儿子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曾回家住了一段时间。想必重逢过程并不愉快,爷俩连吵好几天,随后那孩子就回他妈那儿去了。马浚则自此露宿街头,再没回过这个空房子。邻居感慨,马浚可能觉得自己先被老婆背叛,又被儿子抛弃,所以不肯回来住了。
不知第几次被马浚的儿子挂断电话后,王培培望向窗外,绵绵细雨已经结成了视线穿不透的雾墙,恼人的江淮梅雨季节如期而至。
马浚将乒乓球桌下的被褥一卷,搬进了居民楼里打起地铺。晚归的住户拍响声控灯,见地上还睡一个人,吓得心突突跳!在可怜与可恨间,大部分住户纷纷选择了可恨。他们吵着要社区和派出所想办法把马浚弄走。
又一个暴雨夜,王培培将马浚安顿进辖区的小旅社。半夜,旅社老板打电话称马浚哭闹得比外面的雷声还大,吵得其他旅客不安生。王培培又将马浚送往救助站,可她前脚走,马浚后脚就从救助站逃回了居民楼道。
午夜楼道,没讲几句话就得拍巴掌,一次次激活声控灯。忽明忽暗间,王培培感到一阵疲惫和绝望。王培培说,要不去附近养老院吧,那里还有空床铺。马浚不高兴了,说他还没到等死的地步。王培培也恼了,说你不想回家,也折腾得自己没法下班回家。马浚说不用管他,让他去偷去抢,然后送他去牢里,这样大家都清净。王培培怒道,只要被关进牢里,我就第一时间把判决通知书送到你儿子的单位。马浚沉默了,王培培也沉默了。声控灯灭了,许久都没有亮起,楼道外的天空则慢慢亮了起来。
熬过梅雨季,江淮大地迎来连日暴晒。服务中心门前的花儿却没有打蔫儿,原来是马浚每天都给这些花儿浇水、除草,还从山里挖来上好的花土培育;待弄完花草,马浚又去清理辖区的捕蝇笼、灭鼠的毒饵站;临近傍晚,马浚又拿着喇叭守在了辖区的水塘边,提醒孩子们不要下水。
马浚不白忙活。按照他与王培培的约定,这些活儿都算作工时,用社区食堂的餐券代偿给马浚。这些活儿同样被辖区群众看在了眼里,他们不再那么排斥马浚,但表示还需进一步观察。倒是孩子们主动和马浚打起招呼。他们喊马浚爷爷。马浚连连摆手,说他还没那么老,喊伯伯就好。
另一边,王培培在省城某小区内等到了马浚的儿子马尚。自我介绍后,马尚将王培培带到自己住的阁楼——他在省城的家。阁楼没有空调,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大汗淋漓。马尚说他刚研究生毕业,还背了助学贷款,只能先暂租住在这里。马尚回忆高中毕业那年回乡,看到父亲烂醉如泥,便希望父亲能振作精神。可父亲当时正酒精上头,骂马尚是白眼狼。爷俩吵得不可开交,说了不少伤人的话。马浚最后耍起酒疯,马尚畏惧,就趁父亲出去买酒时把门锁换了,第二天就回省城了。
马尚最后坦言,他几次三番挂断王培培的电话,是因为他没有照顾父亲的精力和财力。再说虽有血缘关系,也知道父亲可怜,但毕竟从小分离,并没有多少感情。王培培说他如果还关心父亲,给自己两样物件就行:毕业照和被他换了的门锁钥匙。
当王培培将照片和钥匙交到马浚的手里时,马浚先是端着穿硕士服的儿子照片看了许久,然后默默解下脖子上的钥匙绳,换上了新的钥匙。
事实上,“警网融合”工作站和特色警务室揭牌当天,马俊并没有出现在现场。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中心外的几盆兰草。
活动一结束,王培培就赶到马浚家。小院的门开着,屋里似有人影走动,那几盆消失的兰草正摆在屋檐的阴凉下,叶尖还垂着晶亮的小水珠。王培培舒了一口气,心里堵了许久的那扇门也被一下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