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燕,肖迎九
(山西省古建筑与彩塑壁画保护研究院,山西 太原 030012)
山西境内文物建筑资源丰富,对每一处寺观祠庙进行认真全面的价值评述进而归纳总结,对于文物建筑的申报、维修、管理和展示等保护工作都将有着积极的推进作用[1]。本文旨在通过对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盂县大王庙建筑、格局的研究,深入发掘其文物价值,推进其保护利用工作开展。
大王庙,又名藏山行祠,位于山西省阳泉市盂县秀水镇西关村。相传盂县藏山为春秋时期晋国程婴、公孙杵臼藏匿赵氏孤儿赵武之处,后人在其藏身之处修祠予以祭祀(今盂县藏山祠)。后为方便祭祀,当地人在城西修建行祠,即大王庙。大王庙重建于金,元至清均有修建。庙内现存元至清代石碑15通,记载大王庙相关的历史活动,对研究大王庙格局演变及当地民众信仰有着重要意义。
大王庙坐落于香河北岸,坐北朝南,地势北高南低,东高西低,为二进院落,平面近长方形,占地约3 500 m2。主要建筑自南向北排列在一条轴线上,依次为山门(后兼戏台)、正殿、寝殿,山门东西两侧为钟鼓楼。大王庙西侧为八腊庙,现存仪门及八腊殿遗址(见图1)。庙内主要建筑以时代早晚顺序描述如下:
寝殿,金代建筑。面阔三间,进深四椽,单檐悬山顶,灰陶筒板瓦屋面。四椽栿通搭前后檐用两柱,殿内共用八根柱子,柱头卷杀,柱下设覆盆式柱础。四椽栿上设驼峰、斗栱承平梁,平梁上设蜀柱承托脊槫,叉手捧于脊槫两侧,平梁两侧设托脚,托脚抵于平槫外侧。前后檐用斗栱14朵,当心间柱头铺作与次间补间铺作为五铺作单杪单昂,次间外侧柱头铺作与明间补间铺作为五铺作双昂,当心间补间铺作出45°斜栱,斗栱总高为柱高的1/2,材宽140 mm,材广210 mm,约合法式殿小三间五等材(见图2,图3)。
正殿,明代建筑。面阔三间,进深三间,七檩前后廊,单檐歇山顶,灰陶筒板瓦屋面。殿内共用柱二十根,四周檐柱十二根,金柱八根,柱上部为木柱,柱头卷杀,柱脚墩接石柱,前檐四柱柱脚做二龙戏珠雕饰,其余柱脚为素面,柱下设覆盆式柱础。东西次间中部设金柱承托歇山山面梁架,殿内梁架均为五架梁前后抱头梁用四柱,五架梁上施柁墩承三架梁,三架梁中部置瓜柱承脊檩,瓜柱底部由角背稳固,叉手穿丁华抹颏栱捧于脊檩两侧。檐部共用斗栱24攒,均为五踩双昂,斗栱总高为廊柱总高的1/3。
山门,清代建筑。面阔三间,进深两间,五檩前廊,单檐硬山顶,灰陶筒板瓦屋面。山门共用柱十二根,柱下设鼓型柱础。梁架为四架梁前插抱头梁用三柱,四架梁中后部置金瓜柱承金檩,中前部置脊瓜柱承脊檩,脊瓜柱下设角背稳固,叉手捧于脊檩两侧。山门不设斗栱,后檐柱上设单步梁与戏台连接。
戏台,清代建筑。面阔三间,进深一间,六檩卷棚,单檐歇山顶,与山门通过单步梁连接。东西次间设台明,明间留通道。共用柱十四根,中央八柱承托正身梁架,柱下设鼓型柱础,两山各设三柱承托歇山梁架,柱下组合型柱础。正身梁架为通檐六架梁用两柱,六架梁上设柁墩承四架梁,四架梁上设瓜柱承托月梁,月梁两端置脊檩。山面柱与正身柱之间用抱头梁联系,上设斗栱承托山面檐檩,形成卷棚歇山屋顶。前檐梁头挑出前檐柱,下设垂花柱。前檐与两山施斗栱,均为一斗二升交麻叶,前檐明间施平身科两朵,次间一朵,两山仅施柱头科。
仪门,清代建筑,面阔三间,进深一间,五檩无廊,单檐悬山顶,灰陶筒板瓦屋面。共用柱八根,柱上部为木柱,柱脚墩接石柱,柱下设鼓型柱础。梁架为通檐五架梁用两柱,五架梁上施坨墩承三架梁,三架梁上施瓜柱承脊檩。
元至治三年(1323)《重修藏山庙记》碑记载了藏山神与大王庙的修建缘起:“藏山神者,晋赵孤、程婴、公孙杵臼也。古盂治之北远一舍许,有山曰藏山。溪行数里,林木蔚茂,峰巘岩险,有神祠在焉。……。后世于亡匿之所祠而祀之,又建别祠于城右,以便祈祷。……。城右之祠仅存梁记,则重建于金,源于承安五年,迨今百余年矣。……”[2]
大王庙的初建源于当地居民对藏山神的信仰,藏山神即春秋时期赵武、程婴、公孙杵臼。其始建年代不详,结合碑文及庙内现存最早建筑寝殿的建筑年代判断,大王庙应于金承安五年(1200)重建。
元至治三年(1323)村人见藏山行祠凋敝,遂重修大王庙并重塑神像,碑载:“岁月滋久,风雨弗蔽,邑人李□等,好事者也,见而兴叹曰:祠之若是,胡可以肃祀而妥神?遂庇工蒇财,以修以饰,计其工程、瓦甓、糇粮、藻绩之费,凡用私银二千馀缗,庙宇神像易旧而新之。”[2]33
随着发展,大王庙也成为当地民众祈求风调雨顺平安健康的场所。元至顺二年(1331),当地发生旱情,农业生产受到影响,当地官员在大王庙前举行祭祀仪式,“仅及半途,风止埃息,雷作云兴,膏雨随降,优渥遍野,□□沾足农事。”[2]35因祈雨成功,当地官员在藏山祠及大王庙行礼祭拜。见神像残破,因此筹集钱物补绘神像。“遂各以俸金為倡,士夫之乐善者,第以青蚨,助之贸米,色就工匠,凡正配位及从偶之像,缺坏不完者成以补而绘饰之,金碧辉光灿□□□□□□□□□□一新,而尽美善之观矣。”[2]35
元至正五年(1345),官员与当地义士见建筑凋敝,重修大王庙。《重修藏山祠记》碑记载:“盂,古仇由地也。城之右有藏山祠,山则去城三十里,亦有神祠在焉。……。祠在至治间葺,今且三十年矣!风雨摧败,达鲁花赤塔失怗木儿与邦人义士祁仲美、郭彝、武从礼、李文亨复易旧为新,次之者甚众。”[2]44-45此次为大王庙历史上参与官员等级最高的一次修缮。
元代对大王庙进行的三次重修,分别为元至治三年(1323)、元至顺三年(1332)及元至正五年(1345)。元代碑文中对大王庙的描述多为“神祠”“行祠”,未见有关庙内其他建筑的描述,结合现有建筑格局推断,此时大王庙内主要建筑为寝殿,三次修缮应为寝殿及神像的修补,无建筑新建及格局改变。
明天顺三年(1459),当地官员拜谒大王庙,见庙内“殿宇宾褊狭,门盈朽敝,愀然久之。……。盍更新而增築之乎!”[2]61。历经几任县令,新建庙内建筑,重修了围墙及塑像,于中秋完工。重修后,“殿宇雄深,轮焉奂焉,寢廓高竦,巍然尉然,金碧相辉,光采射目,塑像设卫,赫然动人。……。殿成,属予为文,以纪其实。”[2]61
明正德十年(1515),当地官员及乡绅感念"藏山之神御灾捍患,保障斯民,有功于世最大。……。阅岁滋大,敝坏莫支,甚非所以貌神礼事之耳。……。于是市材鸠工,撤旧易新,前殿后殿□□焕□□輝焉煌焉,宛然一神宇耳。[2]76重修大王庙正殿、后殿及庙内神像。
明代碑文记载了对大王庙的两次修缮,明天顺三年(1459)碑文记载当地官员认为大王庙应新增建筑,明正德年间碑文中首次出现了“前殿”的描述,结合现存正殿年代推断,庙内正殿应为明天顺三年(1459)大修时新建,庙内建筑格局金代以来首次发生变化。
清顺治十七年(1660)大王庙因经历战乱建筑出现坍塌漏雨,当地官员召集重修庙内建筑,并补塑神像。
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修缮大王庙内钟楼。该年石碑《重修钟楼碑记》中出现了对八蜡庙的记载并描述了与大王庙的关系:“祠西建八蜡庙,农事得失系焉,居□□祀者,历有年。近因祠侧钟楼□,庙前□□□,好义者攒赀重新之。”[2]190
清乾隆六年(1741)《合修八蜡藏山文子庙》碑记载大王庙与八蜡庙合并的历史。大王庙与八蜡庙比邻而建,各自以围墙围合,独立祭祀。八蜡庙香火不及大王庙日渐颓败。雍正九年(1731)修缮大王庙时,乡绅民众将大王庙与八蜡庙之间的院墙拆除:“敞厥地基,易腐增缺,壮丽辉煌,一侈前观,并修蜡庙如制,遂毁垣而合之以祀於通院。”[2]256清乾隆六年(1741),将两庙正式合并,共同祭祀及修葺:“今合之而祀则同祀罔异,官民修则同修,亦无偏修偏废之举。”[2]256自此,大王庙成为大王庙与八蜡庙的统称。
清道光元年(1821),重修大王庙外河堤及庙内戏台、钟鼓楼。
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当地民众重修大王庙,并在《重修藏山行祠暨八蜡殿碑记》对大王庙庙内格局进行了详细记载:“上列正殿五楹,前有演乐台、钟鼓楼、又有造墙大门,而花栏石堤防焉。内有寝宫、廊房附之。筑墙围其后,正东墙牙森列者,碑房也。殿西有八蜡殿,俗谓虸蚄庙也。小碑房与禅房列于西,前后左右共三院,房屋数十余间。”[2]411可知此时大王庙前后左右共三院,房屋数十间。院内分布有正殿,正殿前为乐楼、钟鼓楼,造墙大门及花栏石堤。内有寝宫、廊房,四周修筑围墙,碑房位于东侧。正殿西有八蜡殿,院内西侧并有小碑房与禅房,格局已较为完整。
清同治六年(1867),重修大王庙及八蜡殿。并对庙内外格局进行了记载。大王庙有“寝宫一座,配房六间,神厨一座,正殿一座,禅房七间,月台一座,钟鼓二楼。迤西八蜡殿一座,过庭一座,并大门、禅房九间。大门内砌花栏一所。”[2]450-451庙外为香河河堤,河堤南侧为河神庙,庙门外有木桥便于行人过河。庙内格局与道光年间格局无较大变化,但出现了对八腊殿前建筑过庭(仪门)的记载。此时应为大王庙规模的鼎盛时期,也是历史上对大王庙的最后一次修建。
清代对大王庙主要进行了六次重修。此时期大王庙格局发生较大变化,主要表现为大王庙与其西侧八蜡庙的合并。结合庙内现存建筑年代推断,清代应新建了钟鼓楼、碑房及禅房、仪门等建筑。
进入现代,受战乱影响,大王庙长时间无人看护,解放后又被当作粮仓用房,庙内部分建筑坍塌或被人为拆除。
20世纪80年代开始,文物保护工作日渐受到重视,大王庙自此进入有序保护阶段。1986年,大王庙被公布为山西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大王庙被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3年6月,国家拨款150万元对大王庙进行了修缮,并对周边环境进行了整治。2006年,新建碑廊、影壁及随墙门。
根据现有资料,大王庙自金代重建,元代重修,明代格局首变,清代建筑格局与规模达到鼎盛(见图4)。历代对其的维修扩建从未中断,其格局也在历次修缮扩建中趋于完整。历史上盂县境内土地贫瘠且无河流湖泊,农业为当地重要经济支柱。当地民众对掌管人间雨露的山神格外敬仰,因此对大王庙的重视程度远超其他神邸,成为当地最重要的祭祀场所。大王庙的兴衰演变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思想、经济发展与信仰情况。
通过对大王庙相关资料的收集及梳理,能够客观了解当地民间信仰的生成、演变,并从中窥探当地群众的信仰取向及价值观念。大王是盂县当地人民对赵武的尊称,其忠良和贤德被当地人民所推崇。其本人也被当地人民作为保障一方的藏山之神而进行祭祀。公孙杵臼和程婴的忠义之举也被当地人民所敬仰。盂县大王庙平面格局逐渐变化最终趋于完整,庙内建筑经历历代不断维修和扩建,且多由当地官员主持、民众参与,体现了上层社会与民间信仰长期以来一致崇拜赵武的历史背景。作为山西乃至全国现存为数不多的祭祀赵武的庙宇,其发展演变是研究民间信仰的重要依据。大王庙与八蜡庙比肩而建,出于对农业丰收的期盼,清雍正九年(1731)将八蜡庙合于大王庙,以保佑祈求农业丰收,蝗不为害,体现了地区传统文化的多元性。
大王庙内的寝殿作为我国现存金代建筑代表,其平面布局、体量大小、梁架构造以及装饰构件等体现了盂县地区金代建筑在建筑艺术、建造工艺以及审美理念等方面的价值,是地区社会发展水平、手工工艺与工匠创造构思和精神追求的体现。大王庙各建筑的材料、结构及工艺清晰地反映了金至清不同时期的建筑风格及水平,体现了中国传统建筑在阳泉地区的传承与发展。
赵氏孤儿的故事流传了几千年,此传说发生于藏山,“忠义藏山”成为盂县独居地域特色的文化名片。大王庙作为承载这一价值的载体之一,是体现盂县地方文化独特内涵的重要节点,对促进忠义文化的传播有重要价值。在盂县构建文化产业发展新格局中,大王庙以其蕴含的“忠义”文化内涵成为地方传统文化产业链条中的重要一环,在促进地方社会经济发展、传统文化认同、增强公众文物保护意识等方面具有较高的社会价值。
大王庙位于盂县城区,南靠香河,东西北侧为居民区,周边人流量大,可通过与周边环境融合,将其打造为休闲场所。近年,盂县政府在旧城改造中,拆除了大王庙周边影响文物安全与风貌的民居,并对大王庙南岸的香河河道环境进行了治理,为大王庙的保护利用提供了保障。将大王庙的利用工作与当地城市环境治理结合,将大王庙及其周边建设为街心绿地或公园,使大王庙在传承城市文脉的同时成为当地居民体验盂县历史、感受传统民俗文化、娱乐放松的场所。对当地人来说,古建筑不仅是村民生活中相互联系的重要纽带,更为重要的是,它承载着村民心中最美好的回忆[3]。将大王庙打造为周边居民的休闲场所,既可以拉近文物与民众生活的距离,又可以使文物在现代社会焕发其新活力。
古建筑开发商业用途作为景点开放,建立博物馆是目前较为主流的利用方式[4]。依托大王庙内现有建筑,设计体现建筑与当地特色的展览产品,建设大王庙博物馆。博物馆是宣传当地文化的绝佳场所,建设大王庙博物馆,既能展示其金至清以来的不同时期建筑特色,又能宣传当地忠义文化与藏山文化,使其成为当地文化宣传及旅游发展的新名片。利用庙会、传统节日等时节,与当地中小学举办联合活动,充分发挥文物在传统文化方面的启蒙和教育的作用,同时提高大王庙在当地文化中的影响力和感召力。
盂县政府近年打造“忠义之乡·大美盂县”品牌,着力在县域内谋划一批精品旅游线路。盂县大王庙作为忠义文化的重要载体,不仅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也是盂县境内重要的旅游资源。运用现代科技将大王庙鼎盛时期的建筑布局、庙内景象进行还原展示,使游客沉浸体验历史;以大王庙内斗栱、砖雕等为原型开发系列文创产品,形成特定主题;定期举办大王庙庙会,利用庙会进行文化展示、丰富游客体验,加深对文化的了解与认同。
盂县大王庙作为我国一处重要的文化遗产,它留给后人的除了在建筑方面的价值和历史文物意义之外,更重要的是承载着“赵氏孤儿”忠义传说,与藏山一起成为盂县文化的代表。对其建筑特色及价值进行深入研究,有利于在新的历史时期对文物进行更好的保护与利用,从而让文物真正“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