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淦生
历史,是一条不可逆转的河流;历史,又是一叶可以回溯的扁舟。回首中华五千年文明史,出现了各种好官、清官、庸官、贪官。而韩愈,为人、为官、为文都称得上人间翘楚,尤其是他身处逆境时为民造福的伟行更是如他的锦绣文字,照耀千秋!
赏读
千年一叹读韩愈
从维熙
中国民俗谚语中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泉则秀。这儿的山上无仙,江中亦无流泉戏水,但是地处潮州境内的韩山、韩江却名贯广东大地,成为大海之滨一道奇异的人文风景。只因为唐代文人韩愈被贬官离开长安后,曾在这儿当了不足一年时间的地方小官。他似乎比“仙”和“泉”更具有震撼和感召力量,使原本的山和水,被后人统统改为韩姓:山易名为韩山,水易名为韩江。一个唐代的文人,在贬官后的失意之时居然使江河易姓,不仅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其本身还是一首千古绝唱。因而我在潮州驻足的时日,留给我的不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怀古咏叹,还启迪我从韩愈的曲线人生经历中,似又找到一面为文为官之道的明镜。
昔读《昌黎先生集》时,知道他是河南河阳县人,号昌黎,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因其诗文磅礴隽永而名扬天下。此外,史书记载他还是一位正统儒理学家。因其一贯以孔孟之道反对佛门道院之玄学,在唐宪宗十四年(819年)担任监察御史时,因上书皇权阻谏宪宗皇帝兴师动众去奉迎一块佛骨而被贬官到粤海之边任潮州刺史。
纵观古代文人,被贬官者多多,凡是直抒其胸臆的文人,大都留下仕途失意被贬官和流放的历史。但不同的是,他们在人生低谷中的行迹有着千差万别。这些文人雅士的大乌纱帽一旦变成小乌纱帽,多表现得心灰意冷,在自舔伤口中写出些悲悯自怜的诗歌;而韩愈与众不同,尽管他在被贬官的路上也曾写下“好收吾骨瘴江边”的自怜诗章,但到了潮州赴任之后,却将自身伤痛闲置一边,把庶民百姓的冷暖放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我沿韩江而行时,江边有一座古亭映入眼帘。停车仔细观看,见亭内有一石碑,碑下压着一个鳄鱼石雕。当地友人为我解疑说,这是后人为纪念韩愈带领当地百姓驱鳄而建立起的功德碑。韩愈初到潮州上任之日,正是潮汕江河鳄鱼成灾之时,当时此地的黎民百姓因为继承了远古的迷信传说,认为鳄鱼为水中之神灵,每到鳄鱼成灾时,都向江里投下屠杀了的牛羊猪狗等生灵,以求平安。韩愈一向尊重孔孟正统儒理之道,反对神鬼的玄学之说,便不顾疲劳日夜游说于江水之边,宣扬除鳄才是自我拯救之良策。潮州自古为客家人之领地,其族人把信奉神灵视为灵魂之全部,因而驱鳄之举步履维艰。但生性执着的韩愈,一直不改初衷,在其不懈的努力之下,终于获得了善果,不仅将为害一方的鳄鱼驱之于海,让潮州百姓从“江神”的精神奴役中解放出来,还以驱鳄为兴修水利机遇,打开引水浇灌之门,给封闭的沿江大地,带来五谷丰登的年华。因而,后人一直垂念其德政,在江边立起这个临江亭和亭内的功德碑。其影响之大穿越了时空,直到明朝嘉靖年间,礼部右谏沈伯咸还特意在韩山写下了“功不在禹下”的碑文,以示对贬官到潮州后韩愈德政的崇敬。
尽管大唐时期还属于帝王世袭的封建社会,但在唐律中已有不许“纳良为奴”的律条。但当时的粤东岭南,处于大唐版图上相对封闭落后的地区,韩愈贬官到此地时,该地盛行贩卖人口之恶习,地方志中留有“其荒阻处,父子相缚为奴”的记载。用白话文解析,就是在饥荒之地,有钱人家能收贫穷人的全家为奴。韩愈到了潮州之后,以大刀阔斧之气势,更改这一地区的千古陋习。此举比驱鳄更为艰难,韩愈为此付出了比驱鳄之举更为艰辛的努力,一扫沉积于粤东的千年恶习。韩愈早有名言喻世:“业精于勤,荒于嬉。”他就是用这种不知疲惫的执着精神而完成他解放奴隶的壮举的。据地方史料记载,韩愈此举开花结果后,曾有贫苦奴民称他为粤东岭南的“韩青天”。
这里必须说明的是,这是韩愈在八个月内的政绩。不知是他的时运不济还是唐宪宗余怒未消,也许是二者兼有吧,他在潮州为官八个月之后,又被贬官到袁州当“芝麻绿豆官”去了。因而,當我登上韩山上巍峨的韩公祠时,不禁百感丛生:天下浪漫文人,多如天上繁星;天下无文采而缚于理性牢笼中者,更是不计其数;但将高度理性和超人文采集于一身者,可谓寥寥无几,而韩愈两者兼备,犹如平地上的高山。以文而论,文史学家评说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以理而说,他是个敢作敢为、宠辱不惊、视庶民百姓为父母的清官。
后人为了纪念他为文为人之德,在韩山绿色环抱中为他修建了雄伟的纪念祠堂。沿山而上的回廊两侧,皆为唐代之后官人和文人对他的评说。我统计了一下,总共四十块碑文,碑文以各种书体刻下对这位“百代文宗”的盛誉。至于潮州的本土人士,更是以韩愈曾在此地驻足为荣。与我一同登山朝圣的当地文联友人对我说:“千古中的文人至圣,从长安被贬到我们这儿来,成了我们这方水土至高无上的荣誉。”
我说:“愿华夏大地的文人,能有韩文公敢言、敢行的精神风骨;愿那些文官们,都能以韩愈为镜,照一照自己的形神!”
(选自《人文拾荒》,有删改)
读美文·话写作
这是一篇议论性散文,亦可视为一篇人物述评。其有散文的抒情性,又有人物述评的理论性。文章先从潮州山水写起,借“韩山”“韩水”得名之因,折射出韩愈在潮州人民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下文介绍韩愈的丰功伟绩、表达对他的赞颂作铺垫。韩愈本为京官,因反对皇帝奉迎佛骨而被贬到潮州这片当时的“蛮荒之地”。古代被贬者大多心灰意冷、悲悯自怜,而韩愈却与众不同,他始终以百姓为重,积极作为。他一是为潮州人民驱除鳄鱼、兴修水利,二是为潮州百姓扫除贩卖人口的恶习,解放奴隶。其所作所为,已经达到了那个时代、那个社会一位地方官员所能触及的“天花板”。历朝历代的文士、官员用大量诗词碑文表达出对韩愈的崇敬之情、赞颂之意,可见一位正直、为民的官员在后人心目中的分量。
文章结尾卒章显志,对韩愈敢作敢为、为民造福的精神作出充分肯定;呼吁当今文人要敢于发表正确言论,做一个具有精神风骨的人;希望当今为官者要以韩愈为榜样,视百姓为父母,荣辱不惊,身体力行为百姓做事。其情感抒发,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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