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赋

柯文杰

冬月既望，冷雨凄然。梧枝竞落，拾磴此间。下者騃水，上者涌泉。无野致以为乐，有孤鸿而似还。忽吹衣兮旷古，尝登眺乎群山。峰峦合抱，树耸竹环。霞光半壁，云涌周天。清桂俱摽，雪梅弗绽。凛风初袭，形忻魂忭。

于是止步江岸，携友席坐。翳翳兮殘柯，洋洋兮碧落。适日薄长河，而吾曹临之。览江瞰水，其浩乎东也，流奔故里。友愀然问曰：“念故里乎？念故人乎？”吾无以言。何哉？盖自别半载以来，每辄愈思，愈无可名。怪哉！虽有初冬，气若秋尔。值风又袭，则难安之。

呜呼！夫求进于是，岂不嘉乎？然生来未别乡，难薆愁也。风萧萧兮何处寻？自故土兴，或欲故里归？倘兴于此，堪捎伊息乎？夫若归此，又欲何为？吾曹皆不觉。

友殷然颂欧阳子《秋声赋》，以期乐余。至“草木无情，有时飘零”处，则若《词话》之“一切景语皆情语”云者矣。已乎哉？三江汇流，四气钟此，而独人所不能及也。苍茫如斯，云雾亦叆叇然。

霎天光骤起，日若孔轮，绛色如帛如练。又有林中霡霂，携风若翥，潇然残枝上矣。复视琼巘，嶒崚天地之间，而吾向所未觉。

后二年，闲而拾旧，复得向之笔墨。经时两载，再登此山，难捱心潮翻涌。聊忆前者，意气勃然；今踱步自视，虽亦堪驱驰，终有失得矣。遥望西北，斯吾乡也，而今反不能至。何也？学业未竟，恐乡人笑。

尝临此间之际，梧叶初下，此番临之，唯见枝丫迎风，落木滚滚。山边一小湖，寥无人音，一舟而已。阡纵陌横，余几探来路，未志，故再难得之。遂弃所觅，取道斯湖，乃至。方间舟中三四人，虽未若东坡之临赤壁扣舷长歌，亦快然畅谈。人音不沸，舟韵欸乃。岂不闻自然之玉笛？斯竟有秋风之遗声。漫天皆白，而湖犹青。盖悦橹唱，山鸟弗鸣。北风割耳，涕泗沾襟。非风冷冽，似有乡音，方受霜天之敲面，才觉几载之未归。浮阳将逝，吾意未尽。凭木遐想，徒增伤悲，故去。

及还，犹味怅然。乃铺张点盏，于旧文下书此。时癸卯八月初二，大雨染窗。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