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是我少年时的邻居。我们的父亲在同一个大学工作,他的父亲教作物遗传,我的父亲教农业机械。我们住在同一栋楼里,清安家在楼上。那时候我们也都才十来岁,清安小我两岁,和我弟弟同龄。那时我祖父还在。祖父手巧,家里的不少物件都是他制作的。夏天我们放在室外纳凉的几张小竹床便出自祖父之手。吃了晚饭冲了澡,我们几兄妹坐在小竹床上,清安会从楼上下来,在我们的竹床上坐一会儿。具体都讲过些什么,或玩点什么,基本没有印象了。清安家除了爸爸妈妈,还有一位老人,我们听他叫“觉觉奶奶”,就以为是他奶奶。一直到了几十年后的不久前,清安跟我说,那是在他家待了几十年的老阿姨,两人的感情就像祖孙。
我们成长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和人之间都像隔着一层似的,几乎没有特别要好的。清安算是同我们兄妹几个走得比较近的,几十年后他居然能学我祖父的江西口音,叫出我们几兄妹的名字。这样的发小很难碰到了,那天听到清安这样叫,我的眼泪差点流下来。祖父离开我们已有半个多世纪了。
是在一年多前,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的一个朋友说到了清安,说他就生活在我们同一座城市。我很惊喜。后来我们相约吃了两顿饭,都是人较多的饭局上,没能认真地坐下来聊聊过去,聊聊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的经历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轮廓——读了大学后一步步往前干,做到了一个地级市的供电局局长,再后来受命调来省城组建一个国企。如今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孙儿孙女一个善书法一个会钢琴,清安讲起他们,一脸的笑意让我想起他少时的模样。清安的母亲当年是那所大学的校医,我们平时有些小毛小病的,父亲会上楼问她该吃点什么药。那日在清安的书房里,我见到了老人家的照片。清安告诉我,母亲活到了九十三岁。
再说一个发小。她和我同姓,幼儿园和小学时候我们在一个班上,中学就分開了。之后各走各道,几十年未曾有过交集。大约三年前,她的一个邻居(也是我的朋友)向她说起我,这就有了我们的相逢。我们一道回故乡参加了一次发小的聚会,看望了我们小学时的老师。她的人生之路颇让我惊叹——高中毕业后同我一样,也干过一段时间的工人;恢复高考那年,考上了医科大学,后做了医生;后来又辞职下海经商,做国际品牌的服装代理,自己还开了爿服装厂。总之她是那种敢想敢干、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风风火火地干了不少年。再后来又转行,弄了一块地,盖了很大一片房子。这些年又办起了母婴会所。她的微信头像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埋头工作的照片。我们一批发小有一个微信群,她几乎每天都会问候大家;有点什么事情,她也都毫无保留地发表意见。她很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我在朋友圈里常常发一些文章,她总给我热情的鼓励。一年里我们会相约在一道吃两次饭,说说过往的人和事。
因为父辈的关系,我们打小在一起读书和玩耍,长大后各奔东西,每人走了一条不同的路。现在,命运又让我们重逢。我们坐在一块饮酒,说笑,那是心灵深处在企盼一种回归。尽管我们清楚,人生的这趟列车距离童年那座小站已愈来愈远,但我们心犹不甘,我们仍想回到过去。
王慧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个人著作二十余部。曾任江苏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新华报业传媒集团图书编辑出版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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