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先得香

刘世河

两年前，当我刚搬进这套房子里来住时，几个好友都颇有微词，且意见高度一致。他们说：“楼下这么闹腾，你这不是自找不肃静吗？”

何出此言？皆因楼下紧挨着的一条小吃街。也是这个城市中最有名的一个夜市。城市中最接地气的地方有两处，一是菜市场，另一个便是夜市。这两个地方有一共同点，那就是人声鼎沸。而正是因为这种喧嚣嘈杂，不管城市大小，亦无关一线二线，钢筋水泥的高楼林立中便也就有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

我楼下的这条小吃街，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有了，不过早些年都是以地摊儿为主，有点杂乱无章，卫生也差强人意。真正规范起来是最近几年，两侧都换成了统一样式的铁皮屋，并将各种风味小吃划分了各自的区域。自此，小吃街虽更加的热闹繁华，却秩序井然。

说是夜市，其实一般下午过了四点，便已经开始熙熙攘攘了。整条街就好比一個大大的火锅，此时只是加炭、蓄汤，备下各种食材及调料，真正的鼎沸要在夜幕降临之后，而且夜色越深，沸腾的越厉害。等五彩缤纷的食材都相继下到滚开的锅里，各种美味便混合在一起，拧着滚儿地往上升腾，随后在夜市的上空氤氲弥漫开来。

我住的是四楼，不高不矮，一开窗，那香味正好飘飘悠悠地弥漫进来，又不至于太浓烈，嗅一下，实在是美。

面对同一条小吃街，好友想到的是闹腾，我看到的是烟火气；同样一个夜市，好友首先想到的是噪音干扰，我感受到的却是人情味的尽情绽放。透过阳台玻璃，整个小吃街尽收眼底，熙熙攘攘的食客们各自寻到自己的美味，有一手拿着边逛边吃的，也有三五好友围坐在摊铺前几张简易小桌旁尽情朵颐的。这里几乎汇集着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且口味地道，物美价廉。花小钱买大痛快，原本就是平民百姓钟情于小吃的绝佳理由，况且吃小吃不必正襟危坐，更无需礼节约束，大家不必装，也无需装，那种“人生在世三万天，有酒有肉小神仙”的恣意与酣畅，每每看到都让我感慨万千。而这些活色生香的画面，于我的写作而言非但不是干扰，反倒是滋生灵感的源泉。

然而，几个好友的“众口一词”，亦纯属好意，我自然心领，但不能认同，又不便理论，只好在心里偷着乐：这哪是什么自找不肃静，分明是近水楼台先得香！

而更好的是，此“香”还实笃笃地激起了我对万千美食的心驰神往。举凡美食皆讲究色、香、味俱佳。色，虽排在首位，但充其量不过是勾起了食欲的萌动，真正诱发食欲大开的还是屈居第二的这个“香”字。色只是入眼，而香则可由鼻入心入脾。实际上有些美食，闻其香所带来的感官享受远胜过食其物，比如麻辣小龙虾、长沙臭豆腐、还有刚出锅的羊肉大包、正在炭火上“滋滋”烤着的肉串等等，皆属此列。

每每写字乏了，抑或饥肠辘辘时，我便移步阳台，推开窗子享受一把这免费的香味。古人有“望梅止渴”的典故，于我则是“闻香解馋”。随即再关上窗子，便转头继续沉醉在字里行间了。夜市楼下火，关窗又书香。一扇窗子，既是屏障又是桥梁，将市井烟火与雅室书香时而隔开，时而又悄悄地融合，而我就像一条鱼儿每日不停地穿梭游弋其间，不亦乐乎。借用一同事最近造访我家时说我的话：“老兄，你这简直就是在烟火上幽居呀！”

我欣然笑纳，且深以为然。

选自《大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