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如意(华东师范大学)
二十来岁,肖玉琴在冬日假期的午后迟醒,寂静的
厅堂如此明亮。黑壳塑料钟在僵持中走动。这片场地
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不存在变化。除了她注意到,
曾经挂着勋章的绿帘中心演变成一枚微小的空洞。
她坐在光亮里盯着玻璃的水渍,一幅擦了粉的面容
正在反光,像晒着太阳回忆的一阵迟缓的香味。不管
是什么。肖玉琴都需要一分钟到五分钟穿过
她作为肖玉琴的九十六年,从某个她已经陌生的宝箱里,
找到和那个年轻女人有关的密密针脚:一件未织成的
红色毛背心。然后是笑容。这些年,肖玉琴逐渐分清了
肖玉琴想起你了和没想起你时
笑容的区别。
此时肖玉琴正缓慢地摸出拴在腰上的钥匙打开门锁,
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作为谁出现在这个正在暗下去的客厅,
但给她削了个苹果。皱着眉头,耳聋使她无关于任何问话。
窗外新起的高楼让夕晒时间缩短三十分钟。肖玉琴们
在同一空间的沉默正相当于谈话。头顶有高跟鞋点在
木地板上的声音,在五十岁,肖玉琴的肩膀因落枕而僵直。
抖音、保险和挣一套房子的理想还没放过她,她独自一人
在客厅发呆时,却会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过三分之二了。
她还会抬开床垫修理坍塌的床板,眉头不用皱也有了弓字。
床榻了似乎不是吉兆。她把几层垫棉抬起来。
她看到青年时期曾经兴致勃勃学打毛衣织成的红色毛背心,
把眉头皱起来欣赏着这一微小的美丽。亚热带猛烈的阳光
不会放过任何东西。当她二十来岁,肖玉琴这三个字饱满膨胀,
像亮闪闪的“美元”。但面前的老人突然说,院子里的映山红
竟开了,在以前应该是二月份。在九十六岁,她总给“琴”多写一个点。
她们是肖玉琴。她的时间是否是一座
她根本没见过的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