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全国统一大市场与中国经济发展安全水平的提升*

段世德

内容提要：全国统一大市场是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枢纽，也是中国企业发展能力提升的基础和依托，更是中国经济发展安全水平提升的根本所在。以中国的跨国公司为中心，结合全球投入产出关系，利用AMEN数据库评估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对我国经济发展安全水平的影响。结果显示，通过传导超大市场需求、助推财富生成积累、畅通市场循环链接、激励企业创新植根和释放全球市场影响等途径，全国统一大市场在保障发展投入、成长需求、消费供给、生产投入和环境稳定方面有积极作用，是我国经济发展安全水平持续提升的重要原因，有助于持续吸引全球高端产品和发展要素。要实现二十大提出的宏伟目标，需要加快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为全球资源和要素服务中国发展创造条件，持续提升我国经济发展的安全水平。

一、相关文献和问题的提出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和安全水平”，“推进国家安全体系和能力现代化”。通过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保障我国的经济发展安全，不仅是党对市场经济规律认识水平的提升，也是国家经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体现，更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体现。“新中国成立70多年的经济建设历程蕴含了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的经验”(1)熊金武、侯冠宇：《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历史演进与关键变量》，《求索》2023年第2期。，通过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提升配置效率是我国改革的重要目标，党的十八大以来，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步伐不断加快，坚持“所有在中国内地注册的企业，都是中国经济重要组成部分”(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114页。，依托超大规模的国内市场，通过市场畅通“以生产促消费”的循环链条，(3)周密、刘晓璇：《全国统一大市场促进双循环的逻辑框架与实现路径》，《经济纵横》2023年第4期。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经过持续的努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取得阶段性成效”(4)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国家发展改革委负责同志主持召开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工作专题会议》，https：//www.ndrc.gov.cn/fzggw/wld/lichunlin/zyhd/202304/t20230403_1353162.html，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8月23日。，为我国的经济发展安全创造了条件、奠定了基础。

全国统一大市场是中国企业发展能力提升的基础。利用全球要素生产具有“世界制造”特征的中国产品，(5)段世德、王跃生：《中国对美出口贸易利益获取研究——基于全球价值链视角》，《经济科学》2019年第3期。供应全球市场的生产和消费，开放发展使国内国际市场与国内和全球供应链在中国重叠交织，企业生产投入来源和产出使用的市场和空间有异质性，融入全球生产和销售的中国企业具有跨国企业(6)中国跨国企业：按照股权决定利益分配的原则，本研究将在中国从事生产和经营活动的企业按照资本占比进行划分，中国资本占比超过50%的企业为中国内资企业，国外资本占比超过50%的企业为中国外资企业。的属性。全国统一大市场既服务“内循环”也服务“外循环”，“国内循环有助于提升出口产品质量和国际竞争力，国际循环有助于促进国内经济结构的优化和升级”(7)黎峰：《国内国际双循环：理论框架与中国实践》，《财经研究》2021年第4期。，通过畅通循环使国内不同区域和权属的企业融合发展，使部分企业在国内市场实现国际化和跨国经营。改革开放初期，受制于国内的技术和生产能力，供应链上游的外资企业或外国企业向下游的中资企业提供中间产品，或下游外资企业与外国企业通过资金技术支持帮助上游中资企业提升产出质量，(8)裴长洪、刘洪愧：《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科学内涵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21年第6期。中外企业围绕出口加工贸易结成全球供应链提供产出服务全球市场。受高技术产业创新驱动中低技术产业增长机制的影响，中国企业与外国企业之间技术能力差距呈现出“收敛式”发展态势，(9)王伟光、马胜利、姜博：《高技术产业创新驱动中低技术产业增长的影响因素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15年第3期。在中国整体国内完全技术含量比例提升过程中，加工出口和一般出口的技术升级以及贸易转型都发挥了积极作用。(10)齐俊妍、王岚：《贸易转型、技术升级和中国出口品国内完全技术含量演进》，《世界经济》2015年第3期。随着开放发展的深入，外资企业植根中国本土发展，中资企业依托全球生产销售提升自身能力，日益提升的产品质量增强企业的市场实力，逐步实现价值链分工中地位的改变，(11)Burstein，A.T and M.N.Alexander，Foreign Know-how，Firm Control and the Income of Developing Countries，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Vol.124，No.1，2009.部分中资企业甚至成为产业链链主，具备与外资企业和外国企业展开全球市场竞争的能力。中国的中资和外资企业从过去基于GVC的高低端工序间的合作博弈转向争夺本土市场的竞争博弈。(12)Bloom N.，C.I.Jones，J.V.Reenen and M.Webb，Are Ideas Getting Harder to Find？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110，No.4，2020.全国统一大市场是中国企业利用开放发展提升发展能力的基础与依托。

中国企业的发展能力提升有助于维护经济安全。开放发展需要构建具有全球视野的经济安全体制，维护国家发展和国家发展利益的全面持久。(13)陈宇学、许彩绘：《总体国家安全观下中国经济安全探讨》，《上海经济研究》2023年第5期。受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的影响，美国采取“脱钩断链”和“小院高墙”的手段打压我国，地缘政治格局的快速调整所引发的冲突给全球供应链安全带来巨大威胁。(14)张兴祥、杨子越：《地缘政治冲突与全球供应链安全及中国的应对策略》，《亚太经济》2023年第2期。中国企业结合中国市场需要进行技术创新，中外资企业在与中国中资企业合作中深度嵌入中国国内供应链，中国国内供应链替代全球供应链的能力提升，客观降低了中国生产和消费对国外投入品的依赖，(15)Brandt L.and Thun E.，The Fight for the Middle：Upgrading，Competition and Industrial Development in China，World Development，Vol.38，No.11，2010.中国本土供应能力的上升使国外供应不会轻易中断，有助于提升中国跨国企业的生产与经营能力。开辟新赛道能“对现有技术实现‘降维打击’，不仅是中国突破‘卡脖子’技术问题的一个途径”(16)蔡昉：《优化人力资本，冲刺高收入阶段》，《经济研究》2020年第1期。，还能持续提升经济发展的效率，全国统一大市场形成的创新牵引与产业升级，使得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得到充分发挥，(17)陈朴、林垚、刘凯：《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资源配置效率与中国经济增长》，《经济研究》2021年第6期。维护发展安全才能拥有更加厚实的物质基础。全国统一大市场是中国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新发展格局的根本性方向，具有“全局和战略”意义，(18)金碚：《中国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战略思维——兼论市场体系演化的自发性与建构性》，《北京工业大学学报》2022年第6期。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能扩大国内市场空间规模，中国吸收全球高端要素和商品的能力才越强，(19)刘鹤：《必须实现高质量发展》，《人民日报》2021年11月24日。国内供应链提供高端中间产出的能力才能不断上升，对冲国外“卡脖子”难题和供应链痛点堵点的能力才能越强，我国维护发展安全的博弈能力才能持续上升。

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能提升发展安全的保障。受发展基础和要素禀赋的影响，我国区域市场存在一定程度的割裂，“没有形成超大规模的统一市场”(20)刘志彪、孔令池：《从分割走向整合：推进国内统一大市场建设的阻力与对策》，《中国工业经济》2021年第8期。，资源配置效率不高使得创新潜力释放不足，导致供应链存在短板和薄弱环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意味着新历史方位，“在更高阶段上推动高质量发展，不可避免要发生要素替代”(21)卢江、许凌云：《中国共产党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历史主线与理论依据》，《财经科学》2022年第11期。，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不仅是推动市场一体化发展，也是“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22)隆国强、王金照：《开辟新赛道的战略意义与发展思路》，《中国工业经济》2022年第11期。，通过释放超大规模市场需求的作用促进国内的技术发展，破解我国供应链上存在的短板和弱项。依托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促进制度创新和畅通市场循环，能最大限度地吸收和利用全球高级创新要素，(23)Hiau Looi Kee and Heiwai Tang，Domestic Value Added in Exports：Theory and Firm Evidence From China，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106，No.6，2016.与全球供应链的不同企业结成利益共同体，通过强化合作增强我国供应链的弹性和韧性。全国统一大市场是促进国内外市场一体化的枢纽，本土市场国际化水平越高越能吸引全球要素聚集和市场配置效率的提升，有利于提升中国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和影响。(24)陈旭、邱斌、刘修岩、李松林：《多中心结构与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来自中国跨国企业的证据》，《世界经济》2019年第8期。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是重塑我国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的战略抉择，(25)郑江淮、郑玉：《新兴经济大国中间产品创新驱动全球价值链攀升》，《中国工业经济》2020年第5期。是基于中国发展需要整合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手段，本质是虹吸国际创新要素发展本国创新经济的内需型经济全球化战略，(26)沈春苗、郑江淮：《内需型经济全球化与开放视角的包容性增长视角》，《世界经济》2020年第5期。是提升我国发展安全的战略创新和模式优化。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对我国经济发展安全有重要影响，但国内研究多聚焦宏观理论的阐释，缺少基于微观事实的系统性分析。本研究以OECD推出的AMEN数据库为基础，结合全球投入产出分析，从提升经济发展安全水平的视角出发，试图做出边际贡献。

二、基本思路、框架模型和数据来源

根据联合国2002年发布的世界投资报告，跨国公司是在总部控制下，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国家从事投资、生产和经营活动的法律实体。中国市场是全球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利用全球供应链服务国内需求的企业也是跨国公司，服务中国跨国企业的国内供应链，本质上是全球供应链的重要组成部分，(27)江小涓：《新中国对外开放70年：赋能增长与改革》，《管理世界》2019年第12期。中国跨国企业在国内提供满足市场需求的产出，就是依托全国统一大市场和全球供应链，通过高效配置资源要素服务全球的生产和消费。全球供应链的畅通受跨国管制壁垒影响，全球供应链的国内部分(简称国内供应链部分)供应能力越强，对全球供应链的国外部分(简称国外供应链部分)替代能力越强，国外供应链部分对跨国公司的生产影响制约越小，国外供应链部分维护供应关系的意愿越强，服务中国跨国企业的全球供应链就越稳定，中国经济发展的安全水平就越高。全国统一大市场能转化资源要素、优化配置和扩需增容，形成超大规模的国内市场持续吸引全球高端产品要素，利用需求牵引提升国内的创新能力和有效性，以国内供应链部分保持全球供应链的韧性和弹性，对冲国外的“小院高墙”和“脱钩断链”。借助产出效应和收入效应，全国统一大市场能影响贸易结构和流向，通过营造外部环境服务国家的经济安全。统一全国大市场是中国经济发展安全的基础。

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安全功能通过畅通双循环释放。为了简化问题的分析，假定在没有壁垒和循环畅通的由本国和外国构成的全球市场上，除了劳动、土地等缺乏流动性要素外，中国跨国企业利用全球供应链获得必要生产投入并销售产出。结合OECD跨国投入产出表的构建思想(28)OECD，Metro Development：The ICIO-VITA-Module，https：// www.oecd.org/ trade/ topics/ metro-trade-model/ documents/ oecd-metro-tiva-model.pdf，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8月23日。与刘瑞翔、徐瑾的研究，(29)刘瑞翔、徐瑾：《国内外双循环体系下的贸易核算：一种新型框架及其应用》，《统计研究》2022年第6期。基于全球供应链的现实，构建中国跨国企业的跨国投入产出简表(见表1)。

表1 基于全球供应链的中国跨国企业跨国投入产出简表(30)资料来源：笔者根据跨国投入产出表改编绘制。

表2 中国与六国的外资企业在国内市场的销售规模比较(31)资料来源：作者根据AMEN数据库进行整理核算并绘制。图1、表4、表5、图2、图3同表2。 (单位：亿美元)

由内外资企业构成的中国跨国企业，通过全球供应链获得中间品投入并向国内外市场供给产出，用YC表示中国跨国企业的总产出，YH和YF分别表示中资企业和外资企业的产出，则有YC=YH+YF，用XC表示中国跨国企业生产总投出，XH和XF分别表示中资跨国企业和外资跨国企业的生产投入，有XC=XH+XF，根据投入等于产出的原则，有XC=YC，XH=YH，XF=YF。中国中资跨国企业的产出，按照用途分中间品和最终品，分别用MH和YH来表示，作为中间投入可能被中国跨国企业或外国企业使用，将中国跨国企业的使用区分为中资跨国企业使用和外资跨国企业使用，中国中资跨国企业、中国外资跨国企业和外国企业使用的中资企业中间品，分别用MHH、MFH和MHT表示；用同样的方法，将被中国中资跨国企业、中国外资跨国企业和国外用作最终品中国中资跨国企业产出，分别用YHH、YHF和YHT来表示，中国中资跨国企业的总产出可以表示为：

YH=MHH+MHF+MHT+YHH+YHF+YHT

(1)

按照相同的逻辑，中国外资企业跨国产出可能被中国的中资跨国企业、外资跨国企业以及外国用作中间品或最终品，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总产出可以表示为：

YF=MFH+MFF+MFT+YFH+YFF+YFT

(2)

中国跨国企业的生产需要投入，中国中资跨国企业和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生产的总投入分别记为XH和XF，中国中资跨国企业的生产的中间投入来自全球供应链，分别由中国中资跨国企业、中国外资跨国企业以及国外企业提供，分别用MHH、MFH和MTH表示，中国中资跨国企业的中间品投入为MHH+MFH+MTH，中国中资跨国企业的增加值用VAH表示，则中国中资跨国企业的总投入为：

XH=MHH+MFH+MTH+VAH

(3)

按照相同的逻辑与方法，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生产投入来源于中国中资跨国企业、外资跨国企业和外国企业，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增加值用VAF表示，则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总投入为：

XF=MHF+MFF+MTF+VAF

(4)

外国企业和中国跨国企业一样，通过全球供应链获得中间品投入并向国内外市场供给产出，外国企业提供给中国跨国企业的中间品产出，按中国跨国企业的资本权属进行区分，提供给中国的最终品区分使用者的资本权属，分别用MTH、MTF和YTH表示，用MTT和YTT表示国外企业给中国境外企业供给的中间品和最终品，则国外企业总产出YT可表示为：

YT=MTH+MTF+MTT+YTH+YTT

(5)

用VAT表示国外企业的增加值，依据总投入等于总产出逻辑，国外企业总投入XT为：

XT=MHT+MFT+MTT+VAT

(6)

国内统一大市场建设促进国内劳动力流动和产业的发展，日益增长的工资和财政收入增加国家财富，是企业创新和产业发展的基础和前提。国内统一大市场畅通国内国际循环为企业更好配置投入服务，中国跨国企业能更好利用全球供应链服务生产和消费，畅通国内循环体现在为中国跨国企业更深渗入国内生产和消费，畅通国际循环体现为国内外产出深度融入全球跨国生产和消费，从而促进生产要素跨国界流动和优化配置。国内循环体对中国经济发展安全水平的提升，体现为中国内资跨国企业的MHH、MHF、YHH、YHF和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MFH、MFF、YFH、YFF的规模与结构，中国跨国企业能为国内提供更多的中间品和最终消费产出，全球供应链的国内部分更富有弹性和韧性；国际循环对中国经济发展安全水平的提升，首先是MHT、MFT、YHT、YFT的规模与结构的变化，体现中国跨国企业对全球供应链国外部分影响力的提升；其次是MFH、MFF、YFH、YFF、MTH、MTF、YTH的规模与结构的变化，体现为国外要素通过全球供应链服务于中国的生产和消费更加通畅。

受数据的限制，国内统一大市场对中国经济发展安全的研究不多。OECD在整合59个国家和其他地区的跨国投入产出表，2019年推出了最新AMEN数据库，(33)The Analytical AMNE Database-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 and Global Value Chains-OECD，https：//www.oecd.org/sti/ind/analytical-amne-database.htm.，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8月23日。以不同国家不同权属的跨国公司为主体，编制2005—2016年的全球投入产出表，为研究全国统一大市场对中国经济发展安全的影响提供了便利。通过将不同国家跨国公司依据资本权属区分为内资跨国公司和外资跨国公司，对跨国公司的生产投入来源和产出去向分国别和地区进行分解，(34)Charles Cadestin，Koen De Backer，Isabelle Desnoyers-James，Sébastien Miroudot，Davide Rigo and Ming Ye.，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 and Global Value Chains：The OECD Analytical AMNE Database，OECD Trade Policy Paper，No.211，2018.引入不同权属的跨国公司的增加值率(35)Johnson R.C.，Noguera G.，Accounting for Intermediates：Production Sharing and Trade in Value Added，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Vol.86，No.2，2012.进行观察，有助于厘清内外循环对跨国公司供应链和产品链的影响，为分析国内统一大市场的作用提供了帮助。结合前面的分析思路和框架，利用OECD的中国投入产出表，依托AMEN数据库，不考虑跨国投入中出口折返问题，分析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对中国经济发展安全水平的影响。

三、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对经济发展安全的作用

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在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同时，“依托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以国内大循环吸引全球资源要素，增强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联动效应”(36)本书编写组：《党的二十大报告辅导读本》，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9页。，在提高经济发展质量的同时，有助于经济发展安全水平的提升。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提升了资源要素的转化效率，全球要素通过融入中国发展获得产出效率的提升，吸引更多的全球要素商品服务中国的消费和产出，中国跨国企业依托全国统一大市场，通过融入全球供应链不断提升自身的发展能力，提升了服务本国生产和消费的能力。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有助于保障我国经济发展安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传导超大市场需求效应，保障产业发展投入安全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促进国内市场的循环畅通，市场配置效率提升促进经济增长和市场的扩容，2005年我国的GDP和社会零售品总额分别为185 999亿元和66 492亿元，2016年达到742 694亿元和315 806亿元，GDP的规模扩大了3.99倍而消费品市场规模扩大4.75倍，消费快速增长推动超大规模的国内市场形成。中国外资企业在国内市场的销售总额从2005年的2610亿美元增加到2016年的12 010亿美元，中国不再是外资的出口加工地，服务于中国的生产和消费成为全球资本的动力。中国国内市场的快速扩张与其他发展中国家形成鲜明的对比，对外资企业的吸引力不断增强，2005年，印度、巴西、俄罗斯、墨西哥、土耳其和印度尼西亚的外资企业，在六国的国内市场上销售的产品和服务总额达到5344亿美元，比中国的外资企业在国内市场销售额多2733亿美元，2012年我国进入新时代发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2013年中国的外资企业在国内市场的销售额超过六国的总和，2016年差距扩大到3799亿美元(见表1)。搭乘中国经济发展的快车成为全球资本的重要选择，2005年我国实际使用外资总额为603亿美元，到2016年增加到1390亿美元，国内市场的巨大吸引力，使中国多年成为吸引外资最多的发展中国家，充裕的资金保障了中国发展的投入安全。

(二)助推国内财富生成积累，保障产业成长需求安全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加速了国外资本流入，在促进国内劳动力向财富转化的同时增加国家收入，夯实国内市场扩张的需求基础并为产业成长提供需求动力。以AMEN数据库和OECD提供的中国投入产出表为基础，利用段世德与王跃生在2019年的方法，(37)段世德、王跃生：《中国对美出口贸易利益获取研究——基于全球价值链视角》。把中国制造业划分为18个行业，(38)18个行业分别为：(1)农林牧渔业；(2)采矿业；(3)食品饮料与烟草制造业；(4)纺织服装与皮革制品业；(5)木材加工与制品业；(6)造纸与印刷业；(7)石油炼焦与核燃料业；(8)化学制品业；(9)橡胶与塑料制品业；(10)非金属矿制品业；(11)金属冶炼业；(12)金属制品业；(13)电子设备制造业；(14)电气设备制造业；(15)机械制造业；(16)车辆制造业；(17)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18)其他制造业。分别计算中国中资跨国企业和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劳动力报酬、企业盈余和税收创造，根据资本属性区分企业盈余即资本收益的归属，加总中国中资跨国企业的劳动力报酬、企业盈余和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劳动力报酬，与政府税收合并得到形成积累的国内财富(见表1)。从2005—2016年，中国资本和劳动力总共获得了247 371亿美元的收入，中国政府获得了58 719亿美元的税收，在成就我国制造大国地位的同时，也为市场持续扩容提供需求动力。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放大国内市场的吸引力，使全球资本加速在中国的集聚，国际资本流动性克服我国劳动力流动性的不足，依托市场转化国内劳动力要素成为财富，为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巨大市场空间和需求动力，不断扩张市场需要保障了产业的成长安全，并为要素收益提升创造了条件。

(三)畅通内外市场循环链接，提升国内消费供给安全

国内统一大市场是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枢纽和部分消费品的归宿，为全球要素服务我国的生产消费提供平台并创造条件，既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又保障国内消费供给安全。跨国公司是国内国际市场联系的关键，通过串联国内外供应链构建全球供应链，通过全球供应链服务我国的生产和消费，市场容量是跨国公司组建和保持全球供应链畅通的动力所在，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是根基和前提。通过全球供应链服务我国生产和消费的全球产出，从2005年的53 882.6亿美元增加到2012年的203 483.8亿美元，到2016年进一步增加到27 4937.1亿美元，期间增长了5.1倍，中国跨国企业提供的产出从46 902亿美元增加到254 941亿美元，国外企业提供的产出从6012亿美元增加到17 572亿美元，分别增长了5.44倍和2.92倍，服务中国生产和消费的全球产出中，含有国外要素的全球产出从24 935亿美元增加到115 533亿美元，增长了4.63倍(见图1)。服务中国生产和消费的全球产出，由中国跨国企业或外国跨国企业在中国境内或境外提供，国内统一大市场的建设促进我国消费供给来源的多样化，提升了国内消费供给安全的保障水平。

图1 服务中国生产与消费的全球产出来源(单位：亿美元)

(四)激励企业创新植根中国，保障中间投入供应安全

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促进中国跨国企业融合发展，为彼此提供生产服务、提升整体技术水平，对部分进口中间投入实现国内替代，在提升供应链韧性的同时保障了中间投入产出的供应安全。从2005—2016年，中国外资跨国企业为中国中资跨国企业提供的中间投入产出总计达到34 974.4亿美元，为中国外资跨国企业提供的中间投入产出达到3891.3亿美元，被中国用作生产中间投入的中国外资跨国企业产出占比，从2005年的30.00%上升到2016年的40.44%，中国的外资跨国企业成为我国中间投入的重要来源，通过在中国为本土生产提供中间产出，极大提升中间投入供应的安全。中国的中资跨国企业在与外资跨国企业合作中提升了产出质量，更多产出被中国跨国企业作为生产的中间投入，2005年中国中资跨国企业产出的62.21%被中国跨国企业用作中间投入，到2016年上升到69.27%。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并推动中国的跨国企业间的合作发展，利用集体力量不断提升中国产出的质量和水平，服务我国生产中间投入国内自给率不断提升(见表4)，抵御美国“脱钩断链”的能力不断增强。国内中间投入供给能力的增强，刺激国外跨国企业增强的中国中间投入的保障能力，服务我国生产的进口中间投入产出从2005年的4549.3亿美元增加到2016年的12 113.2亿美元，中国的供应链韧性增强、安全性上升。

表4 中国制造业不同行业中间投入产出的国内自给率 (单位：%)

(五)依托国内市场释放全球影响，营造有利于发展安全的外部环境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既扩大了中国的产出能力又增强了购买能力，有助于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促进国内循环和市场扩容，中国跨国企业的产出更多被中国消费者吸收，中国产出对海外市场吸纳的依存度不断下降，体现为不同行业的出口依存度下降(见表4)。2005年中国跨国企业产出的18.99%依靠出口和国际市场吸收，到2012年下降到14.56%，2016年进一步下降到11.78%，出口依存度下降有助于减少贸易摩擦，还能为发展中国家腾退出国际市场空间。依托全国统一大市场，中国跨国企业的产出质量不断上升，被国外更多用作中间品，2005年被国外用作中间投入的中国产出价值3747亿美元，到2015年上升到12 060亿美元，十年间增长了3.22倍，被国外用作最终品产出在中国跨国企业总产出中的占比，由峰值的6.27%下降到2016年的3.43%，向国外提供更多的中间品成为趋势，改善了中国跨国企业在全球分工的地位。国内市场扩容扩大我国进口，服务我国最终消费的国外产出从2005年的2910.9亿美元增加到2016年的8758.6亿美元，2021年我国进口规模占全球市场的份额达到11.9%，搭乘中国发展快车成为全球选择，合作共赢推动利益共同体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有助于形成利于发展安全的外部环境。

四、进一步分析与结论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是突破发展瓶颈的重要手段。引进外资转化我国的劳动力资源优势，利用区位优势发展出口加工贸易，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国内需求不足，1983年流入我国的FDI仅8.3亿美元，到2004年增加到606.3亿美元，二十多年间增长了79.5倍。受制于相对有限的国内市场需求，依靠两头在外的国际循环转换国内要素为财富，“对接美元主导的国际金融市场和转化我国资源资产，是中国对美贸易利益流失的重要原因”(39)段世德：《美元信用、价值渗漏与中国对美贸易利益的损益》，《财经科学》2017年第1期。。随着我国劳动力成本的逐步上升，简单依靠高的投资回报率吸引外资的难度变大，用增加值率来衡量企业投资回报率，中国的外资企业增加值率在世界主要发展中国家中垫底(见图2)，除了2009年受“次贷危机”的影响，墨西哥、土耳其和印度的增加值率低于中国外，2005—2016年的其他年份，中国的增加率比其他任何国家都低。投资回报率下降是我国继续吸引资源要素的瓶颈，必须克服突破才能促进高端产品和要素的流入。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不仅促循环畅通，还能依托日益扩容的国内市场吸引国外要素的流入，既解决要素流动的动力又畅通要素流通通道，实现比较优势的释放和重建同步。

图2 主要发展中国家的外资企业增加值率(单位：%)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能加快形成竞争优势。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促进循环畅通和市场扩容，我国的全社会商品零售总额快速上升，2005年的规模为66 491.7亿元，2016年达到315 806.2亿元，期间规模扩大了4.75倍。为超大规模的中国市场提供生产和最终消费产出，成为外资企业提升国际竞争力和投资中国的重要原因，服务中国市场的生产和消费产出在中国外资跨国企业总产出中的占比，从2005年的56.81%上升到2016年的83.59%，服务国外市场的产出在中国外资企业总产出中的占比，从2005年的43.19%下降到2016年的16.41%(见图3)。在中国外资跨国企业的全球产品链中，中国市场作为最终市场和利润来源的重要性日益上升，出口加工平台和价值增值地的色彩逐渐淡化。全国统一大市场推动我国竞争新优势的形成，中国市场的增量扩容与国际化对全球要素产生吸引力，与中国市场需要深度融合并实现一体化发展，是境外要素分享中国发展机遇的重要途径，流入我国的FDI总额从2005年的603.3亿美元增加到2016年的1260亿美元，2021年达到创纪录的1734.8亿美元，连续多年成为FDI流入最多的发展中国家。全国统一大市场有效转化我国发展的比较优势为竞争优势，也是全球跨国公司国际竞争力提升的重要来源，更是任何跨国企业都不能放弃和忽视的。

图3 中国外资企业产出使用去向占比(单位：%)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才能维护经济发展安全。畅通的双循环与全国统一大市场结合，集聚全球发展要素创造市场需求，中国需求成为企业创新发展的驱动力，只有融入中国的产业链、供应链和创新链才有发展机会。全国统一大市场发育程度不足，中国跨国企业依托国际市场研发生产，国内国际循环脱节导致供应链梗阻和技术短板，给美国等提供“脱钩断供”的机会和空间，影响我国产业发展的自立自强。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才能释放中国市场的买方价值，2005—2016年，服务中国需求的全球总产出增长了510.3%，中国跨国企业的生产投入选择机会和空间增加，中国跨国企业服务本土市场的创新动能不断激发，国内的发明专利授权从2005年的53 305项增加到2016年的404 208项，到2022年更是增加到696 367项。中国的中资跨国企业和外资跨国企业相互提供产出，在合作提升国内供应链的韧性和可靠性方面，外资跨国企业逐渐成为国民经济的组成部分，带动关键生产技术的创新和生产能力的形成，中国的高铁、新能源、航空航天等产业引领全球发展，不但突破发展瓶颈制约还能利用市场影响力维护自身的安全。只有加速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才能高效转化超大规模市场需求为创新发展的动力，只有形成了自主可控的高质量的供应链，才能降低全球供应链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最大限度维护自身的发展安全和权益。

要加快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步伐。受发展历史和区域水平差异的影响，我国市场体系不健全并且发育不充分，抑制了超大规模国内市场影响效应的释放，既影响市场的资源配置效率，也不利于技术创新和产业发展的安全。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建设高水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至关重要，要充分认识到全国统一大市场是市场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的一种高级形态，(40)刘志成：《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基本思路与重点举措》，《改革》2022年第9期。是顺应经济发展规律更好服务我国发展的重要举措，是用高质量发展保障发展安全的良性互动。加快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就是要通过持续制度改革创新消除影响要素和商品流通的障碍和壁垒，释放超大国内市场需求虹吸全球资源要素服务我国发展，更大范围内通过市场配置资源要素提升发展效率，集聚更多的资源要素围绕我国的生产和消费提供产出服务。兼顾国内统一大市场建设与市场开放循环，重视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减少制度摩擦和交易成本对要素产品流动的障碍，努力营造市场化、法制化、国际化的营商环境，通过畅通国内国际市场优化中国跨国企业配置资源要素的空间。要积极发声向全球介绍我国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目的和动机，让世界了解中国经济发展战略的特征、内涵与本质，用实际行动反击少数国家的抹黑与打击，在全球范围内凝聚共识促进合作，为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并发挥功效创造环境和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