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芳 邓佩颖
摘 要:虚拟位移现象在国内的研究起步相对较晚,目前,学界对汉语虚拟位移表达描写的精准性不够,判定汉语虚拟位移的标准也存在分歧。从这些分歧出发,以虚拟位移各类型的典型特征和构成要素为界定准绳,尝试制定现代汉语虚拟位移的判定原则。在此基础上,对汉语虚拟位移类型、汉语修辞手段进行辨析,试图解决现代汉语虚拟位移判定这一基本问题。
关键词:汉语虚拟位移;判定原则;类型辨析
一、引言
虚拟位移概念首先由Talmy于1983年提出,它是“交叠系统”认知背景下的产物,即语言和视觉感知两个认知系统,在构建感知、概念或其他认知表征时,存在“普遍虚拟”的相似性特征。Talmy将虚拟位移归纳为六种类型:散射型(emanation)、相对框架型(frame-relative motion)、共展路径型(coextension paths)、模式路径型(pattern paths)、接近路径型(access paths)和显现路径型(advent paths)[1](P103)。虚拟位移现象在国内的研究起步相对较晚,从英语虚拟位移现象的理论介绍、跨语言对比研究,再到近些年汉语本体的虚拟位移表达研究。有研究者尝试以Talmy的虚拟位移类型为基准,对汉语虚拟位移进行分类,并描写其词汇、句法形式特点[2]-[5],但学界对现代汉语虚拟位移表达进行类型描写时意见和标准并不统一,主观性较强。例如:
(1)去年的此时,中国政府动用外汇储备向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完成注资450亿美元。(新华社,2004-12-31)
(2)说罢,从眼镜片后头,迅速地向郑子云射来两道警告意味的光。(张洁《沉重的翅膀》)
(3)汽车经过广东省开平市郊,不经意地朝窗外一瞥,前方不远处,一座由靛青和灰白色组成、中西合璧风格的牌坊闯入眼帘,继而一座擎天柱似的“周文雍、陈铁军烈士纪念碑”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文汇报》,2001-07-06)
(4)人们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的草海里,似飞溅起来的浪花,突然闪现了一匹银色的骏马。(冯苓植《雪驹》)
(5)2007年,白发悄悄爬上了老华的鬓角,华华反而越长越年轻了。(网易新闻,2021-06-21)
(6)这万里长城,从燕山支脉的角山上直冲下来,一头扎进了渤海岸边。(峻青《山海关》)
例(1)涉及虚拟位移类型的范围划分,即該类型是限制在物质空间还是可以扩展到抽象空间。例(2)~例(4)涉及虚拟位移类型的归类分歧,这三例都和视觉器官眼睛有关。有学者认为,只要和视觉器官发出的视线位移有关,都属于视觉感知路径;也有学者认为,这三例侧重点各有不同,分属于三类不同的虚拟位移类型。例(5)、例(6)则涉及虚拟位移和汉语修辞手段的分歧。有学者认为,这两例只是拟人修辞手段的运用;也有学者将它们都归为汉语虚拟位移表达。从以上各例可以看出,汉语虚拟位移仍然存在判定不清的基本性问题。陶竹、王金铨基于语义动态性和特定句式,对汉语虚拟位移的判定进行了研究[6],但涉及面较小,不能囊括目前汉语虚拟位移判定存在的各种问题。有鉴于此,本文首先归纳汉语虚拟位移判定中经常出现的分歧;其次,依据Talmy虚拟位移类型的典型特征和构成要素,对判断误区进行分析;再次,基于汉语特殊词汇和句式的特点,尝试制定判定汉语虚拟位移的原则,并对汉语虚拟位移类型进行辨析。
二、汉语虚拟位移的判定分歧
就国内的虚拟位移表达研究来看,对于Talmy虚拟位移各种类型特征的认识、选择的判定路径、依据的判断标准都存在一定分歧。这里主要聚焦于国内学者判定汉语虚拟位移表达过程中的分歧并予以分类,指出常见的判断误区,同时,和修辞手段进行区分。
(一)虚拟位移类型概念要素特征理解分歧
在虚拟位移的六种类型中,Talmy对散射型路径进行了重点论述。散射型虚拟位移包含方向路径(orientation paths)、辐射路径(radiation paths)、影子路径(shadow paths)、感知路径(sensory paths)和交际路径(communication paths)。Talmy还在方向路径中下设了视线(line of sight)、前景路径(prospect path)、直线排列路径(alignment path)、指向路径(demonstrative path)和目标路径(target path)。Talmy阐述了散射型路径的总体特征,它是某些不可触知的实体从一个始源沿着某一特定路径到达特定目标物的虚构运动[1](P106)。基于Talmy散射型路径的总体特征和分支类型,国内学者针对汉语展开了本体研究,但学者们关于散射型路径类型的构成要素特征的理解并不一致。例如:
(7)工地上,一根钢筋朝向路灯散落着。[5](P54)
(8)电视机上的天线一直朝着窗台上君子兰花的方向放着。[5](P54)
(9)在国航停机位,一架架排列齐整的凤凰飞机即将迎着朝阳启航。(新浪财经,2020-04-11)
(10)绿松林被压瘪一般低低地横亘着,苍翠的山峦在它身后清晰地列成一排,指向天空。(村上春树《1973年的弹子球》)
以上这些语例被有些学者判定为直线排列型路径。陈碧泓认为,始源物的特征只要是线性、带端点,就能作为直线排列型路径的构成要素,对始源物的能动性特征则不作要求[5],如例(7)中的“一根钢筋”和例(8)中的“天线”。郑国锋等在判定直线排列型路径语料时,则强调始源物的能动性特征[3],如例(9)中的“凤凰飞机”。而马赛在判定时,更多的是依靠指向义的语言形式[2],如例(10)中的“指向”一词;在马赛选取的17例直线排列型路径的语料中,有16例都以“指向”为主要动词。可以说,对虚拟位移类型概念要素特征认识上的分歧,直接导致了汉语虚拟位移类型的描写偏差。
(二)虚拟位移类型界定分歧
最突出的界定分歧表现在散射型路径中的视觉感知路径和视线路径的区分上。2007年,Talmy来华讲学时,曾表明“视线路径”是分类中的一个“瑕疵”。国内学者在界定这两种类型时,也有着各自的标准。郑国锋等把所有包含视线移动的表达都纳入视觉感知路径,认为视觉虚拟位移应至少涉及一次視线移动,包括发出、中间移动过程与投射[7](P37)。杨京鹏、陈琛则认为,Talmy的视线路径和视觉感知路径存在逻辑上的重叠关系,因此,他们将视线去掉而改为“侧向路径(lateral path)”,以突出方向性,并包含了虚拟位移中的横向和纵向位移以及两者的组合[4](P48)。例如:
(11)郁丽文才抬起因为焦急而显得迷乱的眼睛。(张洁《沉重的翅膀》)
(12)大家的眼跟着祥子。(老舍《骆驼祥子》)
以上两例中,郑国锋等把隐含视线位移的语料都包含在视觉感知路径中,例(11)中的“抬起”表明视线的向上位移,而例(12)直接把“眼”作为主语,“跟着”表现出“眼”发出视线后的位移路径[7](P40)。在杨京鹏、陈琛所统计的侧向路径语料中,汉语只占2例,可见,作者把只包含视线位移的汉语虚拟位移表达单独归为一类,而没有和视觉感知路径相区分。
除此之外,学界对汉语零路径的界定标准也不统一。由于零路径属于汉语特有的虚拟位移类型,最近几年才受到学者关注,限于篇幅,本文不展开讨论。
(三)虚拟位移与修辞手段的分歧
不同学者对虚拟位移这一概念的界定并不一致。Langacker把虚拟位移总称为“抽象位移(Abstract Motion)”,它主要取决于概念化主体不同的识解方式[8](P30)。Matlock则通过心理实验得出结论:当人们在试图理解动词用于描写静态场景时,通常会在大脑中进行“模拟位移(Simulated Motion)”[9](P1396)。Matsumoto把虚拟位移现象总称为“主观位移(Subject Motion)”[10]。铃木裕文则把它称为“视点位移”,即概念主体进行的心理扫描[11]。通过这些界定,可以看出,虚拟位移的关键词是“以动述静”和“主观位移”,它们和拟人、比喻等修辞手段有着交叉重叠的部分。陶竹、毛澄怡指出,拟人修辞是构成显现路径虚拟位移的必要而非充分条件[12];也有学者认为,虚拟位移反映的是依据格式塔心理学建构的从无到有的呈现过程,或者是物体从基础形态向现在状态的变化过程,与修辞属于两种表征方式[5](P76)。例如:
(13)大太太接着就想起自己的青春早已消逝得了无踪迹,眼角上聚集着扁形的皱纹,白发悄悄爬上了鬓角,皮肤开始发松了。(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14)立刻,张素素的嫩脸上飞起一片红云。(茅盾《子夜》)
(15)杜竹斋丢了手里的雪茄烟头,慌忙抢着说;细的汗珠从他额角上钻出来了。(茅盾《子夜》)
有些学者将以上语例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的地点显现型路径,通过显现路径呈现出“白发”“红云”“汗珠”从无到有的过程。也有些学者认为这些语例只是修辞手段,汉语显现路径展现的是本来就处于其位置上的事物在语言形式上的动态显现过程,而以上例句中的这些事物本来就不在其位置上。
三、判定汉语虚拟位移的原则
虚拟位移可以从现象学、心理学、认知等多角度进行探析。当虚拟位移与语言相结合时,通过语言形式来判断虚拟位移表达和非虚拟位移表达,是一种可操作的方法。根据Talmy所描述的虚拟位移类型特征,结合汉语特殊句式、路径动词、方向介词的特点,本文尝试提出汉语虚拟位移的判定原则,并对易混淆的虚拟位移类型进行辨析。
原则一:根据Talmy的每类虚拟位移的概念要素和该虚拟位移类型的总体特征,筛选出相应的汉语虚拟位移表达。比如,显现路径的特征是:通过描述物体到达或者显现物体所处位置的动态过程,来表达事实上静止物体的位置。位移路径由位移动词表征,位移主体的语义特征是非生命体。例如:
(16)岸边远远的山顶散落着石头砌成的羌人碉楼,在高高的山与山之间,寂寂地,带着不被了解的忧伤沉静地存在了上百年,甚至在大自然重塑河山的巨大力量面前,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知乎,2017-12-13)
在例(16)中,羌人碉楼沉静地存在了上百年,它在山顶的位置分布使用了“散落”一词,这就把碉楼所处的位置用动态的方式呈现出来,符合显现路径的特征,因此,可以把此句列为显现路径型的候选。
原则二:通过特定的句法测试手段来筛选真正的汉语虚拟位移表达。虽然例(16)经过初步语料筛选,成为显现路径型的候选,但通过添加施动者羌人,便能把位移主体羌人碉楼的隐性施事语义角色显现出来,表明正是羌人的施事行为,才使碉楼呈现这样的分布状态。因此,根据原则二,例(16)被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显现型路径是不适合的。需要注意的是,不同虚拟位移类型的句法测试的侧重点并不相同,如共展型路径可以采用添加时间、地点、方式等状语来筛选,此外,任何实时性、叙实性状语都不能和共展路径型相兼容。例如:
(17)乳黄色鳞状钙华体堆积千百年,沿着地势呈梯田状蔓延上升,远观犹如一条由时光精雕细琢的巨龙。(网易旅游,2018-09-08)
在例(17)中,“堆积千百年”表明乳黄色鳞状钙华体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添加任何实时性的状语都与原句相违背;同时,“犹如一条巨龙”的比喻修辞手段的使用,也间接表明钙华体的非叙实性属性。因此,此句可以被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共展路径型。
原则三:通过分析汉语的路径动词和方向介词的动态性,来辨别真正的汉语虚拟位移表达。Matsumoto、铃木裕文、Hockett等学者,都把位移路径的动词作为判断汉语虚拟位移表达的首要标准。Hockett指出,在“这条路到/去北京”中,因为“到”和“去”只能被分析为介词的关系,所以不是合格的汉语共展路径型虚拟位移表达[13](P110)。Matsumoto认为,因为日语缺乏英语中表征接近路径型的常用介词,如across、through等,所以日语没有接近路径型的虚拟位移表达[10]。我们认为,判定虚拟位移还是需要从意义出发,同时也需要甄别不具有动态性或者有特殊句式义的伪虚拟位移表达。陶竹、王金铨指出,汉语的“通、横贯”类动词并不都具备动态语义属性,并采用句法测试手段对此进行甄别[6](P141)。例如:
(18)这条路通北京。
(19)*这车通北京。
(20)这条路通到北京。
(21)黄河横贯本省。
(22)*这辆汽车横贯本省。
通过句法测试,首先甄别出不具有动态语义属性的“通”和“横贯”两词,因此,只有例(20)才是真正的汉语共展路径型虚拟位移表達,其原因是在于,“通”之后添加了趋向动词“到”,从而具备了动态语义属性。
除了以上判定原则外,汉语虚拟位移与汉语修辞手段的区别也需要引起注意。魏在江指出,拟人不仅仅是修辞手段,有时还是概念形成的理据[14]。在语言形式涉及到修辞手段的情况下,如果语言表层形式激发了虚拟表征,认知主体的注意焦点随之移动,或者是在地理空间中勾勒出特定的轮廓、方向和位置,该句也可以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表达。例如:
(23)正对面,尕舍罗鲁姆冰川的冰舌从雪山逶迤而下,向你奔来。(《中国国家地理》,2012年第7期)
例(23)运用了拟人修辞手段来描写冰舌的气势,同时也勾勒出冰舌的方向、轮廓和位置,属于汉语共展路径型虚拟位移表达。如果修辞手段更多的是描绘观察者的一种心理感受,仅仅起到增强语言美感的作用,而没有勾勒出物体的方向、轮廓,则不能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表达。例如:
(24)美国66号公路堪称流动在北美大陆上的最壮伟的自然风景线。(知乎,2019-01-02)
(25)烈日灼烤下,连绵的沙丘如巨浪拍向远方。(《中国国家地理》,2012年第9期)
有些学者把例(24)归为汉语共展路径型虚拟位移表达。实际上,“流动”一词虽然把公路比喻成河流,但只激发了认知主体对公路的“流水”线状构想,并没有通过比喻修辞手段勾勒出美国66号公路的方向和位置,因此,不应将它判定为共展路径型虚拟位移表达。而例(25)采用了同样的修辞手段——把沙丘比作巨浪,不仅激发了认知主体对沙丘的形状构想,同时,方向介词“向”也表明了沙丘位移的方向,因此,可以将例(25)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表达。
总之,对于汉语虚拟位移的判定必须从语义出发,根据Talmy六大虚拟位移类型的总体特征及其概念构成要素,分析汉语个别词语、特殊句式的特点,并通过特定句法测试以及与修辞手段的辨析,筛选出真正的汉语虚拟位移表达。
四、汉语虚拟位移类型辨析
鉴于虚拟位移类型既有大类区分也有小类细分,有些虚拟位移类型的部分构成要素相同,如散射型路径中的视线路径和视觉感知路径,位移主体大部分为视觉器官发出的视线,在判定时容易产生混淆。我们将通过具体语料,聚焦汉语虚拟位移类型之间的辨析,以期加深对汉语虚拟位移类型特征的认识。
(一)视觉感知路径和视线
散射型路径中,在视觉感知路径和方向路径下,视线的虚拟位移主体都可以是由人体的视觉器官发出的,同时,两者也有所不同,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视觉感知路径中的视力,既可以看作是由观察者发出的探测系统,用来探测远处物体,也可以视为是从远端物体发出的某视觉物质到达某个体并产生视觉经验。也就是说,视觉感知路径有两个实体——体验者(experiencer)和体验对象(experienced);而方向路径中,视线只涉及体验者视线的方向变化。其次,在视觉感知路径中,位移动词以视觉动词为主,如“看”“瞅”“眺望”等;在方向路径中,视线则可以由带动视觉器官做出视线方向变化的动作动词作为位移动词,如“转动(头)”。再次,视线路径只涉及方向的变化,不同的路径介词可以表征不同的虚拟位移类型;同时,视线路径的虚拟位移主体还可以是机械体前端的视觉装置下发出的无形视线。例如:
(26)I looked down into the well.[1](P111)
(我低头看井。)
(27)I slowly turned my camera toward the door.[1](P111)
(我慢慢把照相机转向门。)
(28)登上城堡山头向下望去,依次是金黄的油菜花田、碧绿的草地、青蓝的湖面。(凤凰网,2013-01-11)
根据Talmy的原文,例(26)中,只有look down这部分属于视线路径,表示视线从水平方向到垂直方向的变化;而视线沿垂直方向位移到井的这一端,则属于视觉感知路径。例(27)也属于视线路径,由照相机发出视线并做水平位移[1](P111)。例(28)中,“向下望去”涉及视线方向的改变,为视线路径;而“向下望去”后接的内容“金黄的油菜花田、碧绿的草地、青蓝的湖面”,强调的则是视线方向改变之后视觉器官探测到的事物,属于视觉感知路径。
(二)辐射路径型和影子路径型
辐射路径和影子路径都属于散射型路径。辐射路径的构成要素包括辐射源、被辐射体、辐射本身,它是指从辐射源中发出的辐射体沿着一定的路径辐射到被辐射体。辐射体主要指从能量源头发出的物质,通常以“光”的形式表征。影子路径指的是某个表面上可见的某物体的影子从该物体虚构地移动到该表面,它预设了某物体受到辐射源的辐射才会有影子的投射,但影子路径的语言表层形式往往不出现辐射源。马赛在论述影子路径和辐射路径的区别时指出,辐射路径中作为位移主体的光线更具有主动性,而影子路径中作为位移主体的影子则相对被动[2],这也成为判定辐射路径和影子路径的主要依据。例如:
(29)古雅的虹桥,把影儿幽默地倒绘在柔碧的水面。(《姑苏晚报》,2014-12-08)
在例(29)中,虹桥的影子是“把”字句的处置宾语,不具有主动性,因此,可以将此句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影子路径而不是辐射路径。
(三)接近路径型和显现路径型
接近路径型的总体特征是:位移主体被想象成一个人或一个人的身体部位,或是注意焦点沿着所描述的路径接近静止物体,位移动词多为存在动词,如“有”“在”等。显现路径型可以分为地点到达型和地点出现型,其位移主体更多受到认知主体的心理因素影响,把静止的对象看作是运动后形成或突然出现的,位移动词以过程义和结果义动词为主,如“聚集”“散落”“出现”等。接近路径和显现路径都需要认知主体的想象力来构建虚拟位移路径,但两者的位移路径表征并不相同。接近路径型的虚拟位移路径会受到方向限制,人们的注意力焦点只能是在两个物体之间根据方向介词的指向位移;显现路径型则没有方向的限制,更多依靠位移动词的动态性来激发认知主体的想象力。除此之外,接近型的虚拟位移路径,既可以是认知主体想象中的不可实践的路径,也可以是认知主体现实生活中能够实践的路径;显现型的位移路径则不在可实践性层面上予以区分,它主要跟随认知主体的想象力而定。例如:
(30)山腰上有一方巨大的巖石,石中有一道齐齐整整的缝隙,几竿顽强的楠竹,执着地从裂缝中冲天而出,可谓“石破天惊”。(网易新闻,2018-01-15)
(31)星系很多,用肉眼能看到的只有银河系的几个近邻,其中最著名的要数仙女座大星系了。它距离地球大约200万光年。(《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32)我家对过儿就是超市。(自拟)
在例(30)中,楠竹的“冲天而出”与随后作者的评论“石破天惊”相得益彰,表现出显现路径中认知主体的想象力。而例(31)和例(32)中的位移路径,分别是不可实践和可实践的典型。值得一提的是,例(32)中的“对过儿”,如果用“在……对面”替代的话,则表现出静态语义,这时就不能被判定为汉语虚拟位移接近路径型。
五、结语
自虚拟位移现象引起国内学者的关注以来,关于汉语虚拟位移判定的基础性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判定研究存在标准不一、主观性较强的特点。研究者在判定汉语虚拟位移时,往往缺乏必要的分析论证,现象描写存在失准现象,对后续分析的信效度和对汉语虚拟位移的精准认识不利。有鉴于此,本文从汉语虚拟位移判定存在的分歧出发,初步提出了汉语虚拟位移判定的原则,辨析部分汉语虚拟位移类型以及与修辞手段的区分,希望能够加深对汉语虚拟位移各类型特征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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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Judgment of Fictive Motion in Modern Chinese
Zhou Wenfang,Deng Peiying
(International College of Chinese Stud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3, China)
Abstract:The research on fictive motion in China started relatively late, and the description of fictive motion expressions in modern Chinese is not accurate enough, leading to different opinions in judging Chinese fictive motion expressions. Starting from the different opinions in the judgment, this article takes the general features and the constituent elements of various types of fictive motion as the defining criteria, and starts with specific language examples to develop principles for judging fictive motion expressions in modern Chinese. It analyzes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fictive motion types in Modern Chinese, and also makes a difference between fictive motion expression and the application of Chinese rhetoric skills, focusing on solving the basic issue of phenomenon description in the study of Chinese fictive motion expressions.
Key words:Chinese fictive motion;principles of judging;type discrimin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