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和白居易都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渴望能够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为百姓排忧解难,虽然二者都怀有造福人民的梦想,但是由于所处年代的不同,导致二者的经历不同,写出来的诗歌又有所不同。并且由于时空的错位,二者并不是直接进行思想上的交流,本文将结合中学语文古诗词教学特点,采用对比教学法,探究杜甫、白居易两位现实主义诗人在创作动因、创作风格和情感流露的异同。
一、基于创作动因的对比
创作动因指作家生活体验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产生的创作内驱力,包括创作动机和创作冲动。外界刺激力和内部驱动力都可以促进创作动机的形成,而创作冲动只来自于作家的内心,所以从时间上来看,在脱离文学作品之后,创作动机比创作冲动存在时间久。杜甫和白居易虽然都是现实主义诗人,都心忧国家,关注民生,但是他们的创作动因却有所区别,杜甫写诗是为了抒怀,白居易写诗是为了讽谏。
(一)杜甫:愁极本凭诗遣兴
杜甫的诗歌创作往往是为了抒怀,正如他在《至后》中所言,“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咏转凄凉”。正是因为他写下这些随性的抒怀诗,我们才能经常在他的诗歌中看到重大历史事件,例如在《悲陈陶》中“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我们可以看到唐军和安史叛军大战,唐军大败的惨烈状况(唐肃宗至德元年冬十月二十一日);《春望》是杜甫在投奔肃宗途中,被俘获后百感交集写下(天宝十四年七月,太子李亨继位,世称肃宗);在《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我们可以窥见唐军打胜仗后的喜悦(宝应元年冬)。正是因为有这些真实历史事件的存在,有史的认识价值,我们才将杜甫的诗歌称为“诗史”,但是相对于单薄的历史事件,杜甫诗歌的内容更为丰富雄厚,因为他在诗歌中融入了自己的见闻和真情实感。因为官场不尽人意,本来出生身世家的他最后却沦落为“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所以他与当时的普通贫苦百姓别无两样,读者可以从他的诗中由一及百,从他的抒怀中可以折射出当时底层劳动人民的真情实感,可以透过杜甫的诗歌窥见当时的社会风貌以及民众的心理状态。
杜甫通常是将自己的见闻和诗歌创作融为一体,虽然他的诗歌在写实中也存在议论,但却不是主要成分。杜甫的诗歌从未离开时局,他随着战争颠沛流离,是当时小人物的代表,是民生疾苦的代表者。如《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是典型的代表。俞平伯对这句诗进行了精要的评价:“(杜甫)思想的方式无非是推己及人,并没有什么秘密。结合小我的生活,推想到达群众,从万民的哀乐,定一国的哀乐,自然句句都真,都是应验的。以文而论,固是一代之史诗,即论事,亦千秋之殷鉴。”他能夠从个人经历感受到时代的劫难,他的诗歌是从自我看社会,写内心的关怀,写老百姓的困难,他的诗史是为自身的悲惨遭遇、人民的苦难而创作。
(二)白居易:歌诗合为事而作
白居易的诗同样是写实,但相较于杜甫的诗歌而言,他的作品往往都具有目的性,正如在《新乐府序》中谈到的,诗歌的作用应该是“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由于白居易本身就对儒学诗有所继承,所以这种目的性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对写实诗歌的进一步发展。
在《新乐府》组诗中,每首诗的题目下边都有一个序,借此来说明这首诗的主题。例如部编版初中语文教材八年级下册第六单元《卖炭翁》就选自《新乐府》组诗中的第三十二首,其序为“苦宫市也”。宫市起初是指宫廷内所设的市肆,后来中唐时期发生了改变,宫中派宦官到民间市场强行买物,口称“宫市”,实为掠夺。韩愈在《顺宗实录二》中评论此种行径:“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名为‘宫市,而实夺之。”由此可见中唐时期宫市的残酷,白居易正是在此背景下写下了《卖炭翁》,将诗歌与政治批评相联系。教师应主动将时代政治大背景与阶级地位相联系,引领学生思考诗人和卖炭翁分别代表何种阶级,以及为何这样写?引导学生在当代社会多关注社会民生和政治,以帮助学生完成年轻一代的政治社会化。
通过对《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和《卖炭翁》两首诗中的创作动因进行对比分析,我们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应注意引导学生在熟读诗歌的基础上仔细揣摩作者的创作动因,让学生通过感知创作的深层原因,去感悟诗歌中饱含的情感。同样,学生通过对比学习诗歌的创作动因,学会对比分析,在以后的学习中,面对相同朝代的作品时能学会运用迁移对比的方法去分析诗歌中所蕴含的不同情思,践行“教是为了不教”的教育理念,从而提高学生自主学习的意识。
二、基于创作风格的对比
杜甫的祖父是名士杜审言,出身于贵族家庭,他的理想在《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这首诗歌中也有体现:“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但是由于时代的黑暗,他的乞官之路并不顺利,所以心怀抑郁。白居易出生于“世敦儒业”的中小官僚家庭,贞元十六年中进士,仕途比杜甫平稳很多,所以他有了一个更为开阔的心态。杜甫和白居易由于时代的不同,处世观念的不同,二者的诗歌风格也不同。
(一)杜诗重精巧
在诗歌创作上,杜甫提倡“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点在他的现实主义诗歌中有体现,如《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中,“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这四句运用扇面对,把高门贵族奢靡的生活描绘得淋漓尽致。《江南逢李龟年》中,“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作者用“好风景”一词来点明时间,让读者误产生一种欣欣向荣之感,却偏偏是“落花时节”,又让读者产生反差,联想到作者在战乱中漂泊无依之感,读者的情思也追随作者波荡,丝毫不会感觉作者在刻意设喻。《春望》中,“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作者在此运用了以乐景衬哀情的手法,本来花开和鸟鸣都应是喜悦之事,却因作者痛感国破家亡的苦恨,让“花”和“鸟”都转换为了哀景,这种以乐景表现哀情的艺术手法,赋予了这句诗更深厚的情感,获得更为浓郁的艺术效果。《石壕吏》中,“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两句,官吏的“呼”“怒”;老妇的“啼”“苦”,这四个单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成功刻画了官吏依仗权势作威的凶残形象,老妇孤立无援的弱小形象,且两个状语“一何”,加重了感情色彩,有力地渲染出县吏如狼似虎,并为老妇之后的诉说营造悲愤的气氛。
(二)白诗尚通俗
元好问曾在《论诗三十首》“一语天然万古新”一句下进行批注“陶渊明,晋之白乐天”。陶渊明的诗歌内容和题材贴近平淡的日常生活,并且习惯用自然朴素的语言去勾勒生动的形象,而元好问认为陶渊明就是晋代的白居易,这种通俗自然的风格在白居易的现实型作品中也有反映。从《卖炭翁》来看,“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滿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语言平实通俗,初读便能读懂其意,与今天的白话文相差无几。从《观刈麦》“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这短短两句中,就描绘出当时的百姓与夏天的时间赛跑,营造出“虎口夺粮”的危机感。又如《问刘十九》中“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表面看只是运用了简单的白描手法,实际上却是对色彩的合理搭配,首句“绿蚁”二字描绘酒的颜色和形状,令读者心向往之;此句中的“红”字好似皑皑白雪中的一丛火焰,让气氛变得温暖,“红”“绿”相映,搭配和谐,气氛热烈。通俗并不是无艺术高度,而是在平淡中见警策,朴素中见绮丽,并且白居易将这种艺术特色运用至浑然天成的境界,就如陈毅曾评论道:“吾读乐天诗,晓畅有深意。一生事白描,古今谁能继?”
通过对比分析杜、白诗作的不同创作风格,可以挖掘出诗人不同的艺术手法。教师在古诗词教学中,应知人论事地去解读诗词中蕴含的不同的风格,所传达出的不同的艺术境界,呈现出的不同的思想情感,并引导学生将古人的思想感情与现代现实生活相联系,减少学生与古人之间的“距离感”。
三、基于思想感情的比较
《尚书·舜典》中曾指出:“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诗歌是用来表达人的意志的,虽然杜甫和白居易的现实主义诗歌有所不同,但是其通过诗歌所传递的爱国之情、爱民之心却是相通的。通过学习爱国诗歌,品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可以提高学生的文化自信。
(一)杜甫:因情而生文
“国家不幸诗家幸”,处在战乱中的杜甫常常在诗歌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生活的艰辛和对社会现实的关怀。如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面对群童抱茅的无奈,写自家之苦,然而诗歌的末尾写期盼广厦,将苦难加以升华,这一系列情感的变化是十分自然的。从他的“三吏”“三别”来看,更像是为自身写作,而不是以官员的身份进行创作,《石壕吏》中“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表面看是老妇的哭声,难道这不也是作者内心的幽咽吗?《新安吏》中从“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至末句“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读者可以看出作者情感的自然转变,诗句先深刻地揭露了兵役制度的不合理,然后诗人从维护国家的统一角度考虑,在控诉“天地终无情”之后,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实际上,不论是人民的苦难,还是朝廷的灾难,都深深地刺痛着杜甫的心灵。如《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这首诗,此诗历来备受推崇,明清之际的杜诗学者王嗣奭则赞美此诗“自‘凌晨过骊山,至‘路有冻死骨,叙当时君臣晏安独乐而不恤其民之状,婉转恳至,抑扬吞吐,反复顿挫,曲尽其妙。后来诗人见杜以忧国忧民,往往效之,不过取之于笔舌耳……故‘彤庭分帛‘卫霍金盘‘朱门酒肉等语,皆道其实,故称‘诗史”(《杜臆》)。杜甫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始终表现出对人民百姓的关注和同情,使得其诗歌传递出“仁者爱人”的可贵的人道主义思想,有助于 “立德树人”。
(二)白居易:自愧而生文
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中国的士子自古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指向,他们大都忧国忧民,揭露黑暗的社会,抨击腐败的朝廷,但是很少有人将民生疾苦的社会现状归罪于自己,从而感到内疚,但是白居易在同情百姓的同时还具备强烈的自省意识。面对淳朴而又辛劳的农民,诗人在《观稼》中疏解自愧的心情“愧兹勤且敬,藜杖为淹泊”;在面对巨大的贫富差距时,他在《村居苦寒》中将贫苦农民与自己进行对比,“念彼深可愧,自问是何人”;自己晚年作太子宾客时,仍然会时时感到愧疚,于是在《岁暮》中写下“如我饱暖者,百人无一人。安得不惭愧,放歌聊自陈”。这种思想感情的流露也促使作者更进一步地关注百姓的灾难,设身处地体会他们的痛苦,这样才能够写出真正感人的作品,例如《新丰折臂翁》“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捶折臂”,就是他将目光投向现实苦难百姓的佳作。这种惭愧的情感并不是隔空产生,而是和他的童年经历和儒家民本思想有关,他的幼年正值安史之乱后,所以他的童年期大都在漂泊或避难中度过,这段坎坷的生活成了他后来观察社会的基础,并且为了避免再重复此种生活,他在致仕后选择了“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因为领着朝廷的俸禄却没有“知其不可而为之”,所以才会产生愧疚之情。人们在面对穷苦的人时往往会产生恻隐之心或伸出援助之手,但很少有人进行自省,而白居易做到了,所以白居易的这种自省反而让他的诗歌变得更加伟大。不少中外教育家都主张自省意识,在《论语》中我们能够看到不少倡导自省的例子,如“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吾日三省吾身……”,英国教育家斯宾塞也曾提出:“内省会让我们从过去的经验中吸取教训,并认识到它们对我们今后选择的意义,从而更好地认识和管理社会生活中的自己。”由此可见自省的重要性,所以教师在对学生进行教育时不能忽略自省意识的培养。
不论是杜甫的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还是白居易的自省,都能够帮助学生建立儒家“仁者爱人”之心,关注民生疾苦和国家命运,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家国观念,对学生的教育都起着积极的作用。
四、结语
综上所述,杜甫和白居易同样具有家国情怀,但是由于出生于不同的年代,二者诗歌创作动因、创作风格以及感情流露都存在差异性。一方面,教师应将杜甫和白居易放在不同的大背景下去解读,使学生更加理解历史潮流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教师应该在把握中学语文古诗词教学的基础上,在课堂教学过程中采用对比教学法,既可以提高学生的思考能力,将古代生活与现代生活进行对比,将两位诗人的不同环境、不同感情进行对比,提升学习效果;又能激发学生对古诗词的探究兴趣,有利于形成教师与学生、学生与学生、学生与教材之间的教育合力。
作者简介:侯姗姗(2001—),女,汉族,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语文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