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中文名被命名为『道济角蟾』,而『道济』正是济公活佛的法号,即道济禅师。科研人员解释说,他们想用极富传奇色彩的济公活佛的法号来命名这个有趣的物种。
小竹叶蛙
秉志肥螈
武夷湍蛙
中国瘰螈 摄影/张海华
如果说蜻蜓与水关系密切,那么两栖动物与水的依存度就更大了。在宁波,大多数的两栖类物种(包括蛙、蟾与蝾螈类)都生活在溪流附近。
据我在宁波多年的野外调查,目前确认,宁波境内分布的原生两栖动物至少有30 种,其中有尾目5 种、无尾目25 种。而这30 种中,在清源溪流域有分布的至少有20 种,刚好占了三分之二,具体如下:有尾目2 种,即中国瘰螈和秉志肥螈,它们都生活于溪流中,以水栖为主;无尾目18 种,它们是:武夷湍蛙、小竹叶蛙、大绿臭蛙、天目臭蛙、凹耳臭蛙、阔褶水蛙、中国雨蛙、泽陆蛙、棘胸蛙、镇海林蛙、寒露林蛙、金线侧褶蛙、黑斑侧褶蛙、布氏泛树蛙、饰纹姬蛙、小弧斑姬蛙、中华蟾蜍、道济角蟾。
可惜,限于篇幅,我不可能全面介绍它们。在这里,我就分享一下2022 年春天在清源溪考察时遇见的蛙类趣事吧。
2022 年的3 月,华东地区天气变化之剧烈,我想已经超出了“春天孩儿脸”的程度。3月中旬,在冷空气来临之前,宁波最高气温曾有好几天在25℃上下,那几天,物候似乎有点乱了套:城里的木兰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开花、落花、长叶;香樟提早换叶,满地落叶缤纷,俨然一副暮春景象。而在四明山里,蛙类也提前“躁动”了。
3 月中旬的一天,我在清源溪边行走,忽然一旁传来了“桀、桀”的响亮蛙鸣声,每隔几秒叫一回。我很熟悉这个声音,那显然是武夷湍蛙在叫。每年早春,都是它们率先拉开了蛙鸣的序曲。有趣的是,在宁波的山里,应该也是它最晚结束蛙鸣——有一年11 月,我还见到武夷湍蛙在鸣叫。
凹耳臭蛙雌雄抱对(水下摄影) 摄影/张海华
所谓湍蛙,就是喜欢生活在水流湍急的溪流中的蛙,它们的脚趾端有明显膨胀的吸盘,因此具备“吸壁神功”,可以吸附在湿滑的岩壁上。武夷湍蛙体长4~5 厘米,体色多为黄绿色或灰黑色,跟岩石的颜色比较接近,具有很好的保护色。
那天傍晚,我准备驱车回家,忽听溪边树丛里传来拖长的“吱……”声,其声尖锐,如钢丝之摩擦。我不由得有点吃惊,心想:“这不是凹耳臭蛙的叫声吗?怎么这么早就开始鸣叫了?”而且,这奇特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显然附近有很多雄蛙,但由于都在灌木深处,因此我找不到它们。
原先,通常是要到4 月中下旬的傍晚和夜间,我才会在山里听到凹耳臭蛙的鸣叫。这次这么早听到,我心中颇为疑惑。巧的是,当天晚上我就在朋友圈里看到,杭州的一位自然摄影师拍到了凹耳臭蛙雄蛙在鸣叫和争斗的影像。如此看来,我在四明山里听到的那种蛙鸣,也可以确认是凹耳臭蛙无疑了。
凹耳臭蛙为中小型蛙类,雄蛙甚小,体长3厘米多,雌蛙体长可达6 厘米左右。雄蛙鼓膜凹陷明显(故名“凹耳”),雌蛙略凹。这是一种较罕见的蛙类,原来认为宁波境内只分布在余姚局部地方。2020 年春末,我到清源溪夜探,听到了这独特的蛙鸣声,才惊喜地发现在龙观乡的山里原来也有这种蛙的分布。顺便说一下,凹耳臭蛙还是一种能使用超声波进行通讯的神奇蛙类,只不过这种声音只有其同类可闻,而人类听不见。
中国雨蛙 摄影/张海华
2022 年春天,我遇见的最有意思的事情,当属小竹叶蛙雄蛙“比武招亲”的故事。说起小竹叶蛙,我还是挺自豪的,因为这是由我首先发现的宁波蛙类新分布记录呢。这是一种中等大小的蛙类,体长4~6 厘米,背面皮肤较光滑,体色变异很大,棕红色、草绿色、黄褐色都有。它们生活于山区森林茂密的溪流内,种群数量稀少,人们对其习性了解甚少。原先认为,这种蛙在浙江主要分布在浙西南地区,在浙东并没有分布。
它在宁波被发现,纯属偶然。2013 年9 月,我到清源溪中夜拍,在一个水流湍急的地方,看到一只深褐色的蛙趴在垂直于水面的石壁上,其吸附本领不比湍蛙差。我很好奇:这是什么蛙?过去一看,这家伙虽然四肢有吸盘,习性也有点像湍蛙,但显然跟以往见过的湍蛙截然不同,甚至也不像以前见过的本地任何一种蛙。后来向专家请教,方确认那是小竹叶蛙。
小竹叶蛙雄蛙争斗 摄影/张海华
此后几年,我去山里时特别留意寻找小竹叶蛙,曾于6 月初的晚上,拍到小竹叶蛙雌雄抱对繁殖,但总的来说所知很少。而2022 年早春,我对这种蛙又有了新的了解。3 月11 日,我到南坑拍野花,偶尔发现,在溪流中央的石头上,有两只小竹叶蛙在抱对,万万没想到它们这么早就已经开始繁殖了。3 月13 日,我沿着铜坑的溪流往深山里走,听到前方不断传来不甚响亮的“绝、绝”声,似是蛙鸣。走近了低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溪流中的石头上到处都是小竹叶蛙。仔细数数,在不到10 平方米的地方,竟聚集了约30 只!有的单独蹲在急流边的石头上,有的则三五成群待在一起,好像在开会讨论似的。有几只蛙的喉部一鼓一鼓的,发出“绝、绝”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看到小竹叶蛙雄蛙鸣叫。小竹叶蛙的声囊属于内声囊,故鸣叫时鼓出来的“泡泡”较小,音量也不大。
棘胸蛙 摄影/张海华
我轻轻下到溪边,将镜头对准了3 只挨得很近的蛙。过了一会儿,有只雄蛙猛然跃起,跳到了旁边那只蛙的背上,试图将对方抱紧。起初,我想当然地认为,被抱住的是一只雌蛙。但见被抱住的“雌蛙”似乎很不情愿,一直在反抗。而那只“热情如火”的雄蛙不依不饶,仍多次扑上去“骚扰”,但最终都被甩了下来。这时,我忽然惊奇地看到,那只“雌蛙”居然也鼓出了声囊!啊,原来这也是只雄蛙!有趣的是,旁边另一只雄蛙一直冷眼旁观,始终按兵不动。或许,这只狡猾的雄蛙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即等前面两位在擂台比拼中都精疲力竭了,好让自己不战而胜吧!
那天我还往溪流更深处走了一会儿,结果又见到约20 只小竹叶蛙在一起(应该也是以雄蛙为主),它们在一起鸣叫、打斗,为了求偶而忙得不亦乐乎。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几天特别热,才使得小竹叶蛙集体提早出动?这有待于今后继续观察。
2022 年3 月中旬的后半段,冷空气袭来,气温持续下降。3 月22 日,宁波最高气温不足10℃,蛙鸣声暂时又消失了。正如宋代吴涛《绝句》所云:“游子春衫已试单,桃花飞尽野梅酸。怪来一夜蛙声歇,又作东风十日寒。”
到了春末,随着天气真正转热,清源溪中的蛙类就更活跃了。这里再说两种有特色的,即棘胸蛙与道济角蟾。在清源溪中,块头最大的蛙类,就是大名鼎鼎的棘胸蛙,其背部皮肤粗糙,背面多为黄绿色或灰棕色,少数为棕红色,有不规则的深绿或褐色斑纹,跟溪流中的岩石颜色、纹路很接近,故俗称石蛙。跟普通蛙类雌大雄小不同,棘胸蛙的雄蛙比雌蛙更大,雄蛙体长可达12 厘米以上,十分肥硕,跳跃能力极强。
道济角蟾鸣叫 摄影/张海华
棘胸蛙产于深山多石的溪流中,白天通常隐藏于石缝或石洞中,入夜后出来蹲伏在溪中岩石上,伺机捕食昆虫、小蛙等。其雄蛙的咽下具有声囊,在繁殖期会发出类似于“咣、咣”的巨大声音,稍稍近似于犬吠。不过,很遗憾,我虽然见过很多次棘胸蛙,但居然从来没有在野外亲耳听到过雄蛙的鸣叫。2022 年5 月,我的朋友松林在野外录到了棘胸蛙的叫声,并发在朋友圈里,我才得以听到。
顺便呼吁一下,棘胸蛙在中国南方虽然分布广泛,但因长期遭受非法捕猎,再加上受栖息地环境质量下降的影响,其种群数量正不断减少,亟需加强保护。
而“压轴出场”的道济角蟾,这个物种的被发现还真跟我有着直接的关系。几年前的春末夏初,我在清源溪拍到了一种奇特的角蟾,其单音节的叫声非常响亮,类似于“喈!喈!喈!”之声,老远就可听到。不过,由于其体形微小(体长不到3 厘米)、生性警觉、保护色极好等原因,在现场找到它却颇为困难。
后来,我把这种角蟾的照片发到了微博上,引起了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专家的关注,经专业人员到清源溪采集标本带到广州进行研究,最终确认这是一种未曾被发现、被命名过的角蟾新种。2021 年,在国际学术期刊上,这种角蟾作为新种被正式发表。它的中文名被命名为“道济角蟾”,而“道济”正是济公活佛的法号,即道济禅师。科研人员解释说,他们想用极富传奇色彩的济公活佛的法号来命名这个有趣的物种。没想到,我作为一个民间的普通自然爱好者居然“贡献”了一个两栖类新种,这是我的荣幸,也是清源溪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