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深处

一歌

它们就在路边

每次回伊春老家

我都能与它们擦肩而过

去一次，回一次

终于有一次停下车子

走进这片白桦林

走进这成群的孤独与寂寞

我把自己温热的手紧贴在树干上

让掌纹与树心的纹理相互交织

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路人

一个另类

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我与它们交汇

但仍记得回去的路

而在情感的维度

我的同情与怜悯如失重的顽疾

在白桦林里轻轻地飘摇

被那些哗哗作响的枝叶

碰得七零八落

登临这山顶。在我的家乡

大箐山是懸在半空的绿色海洋

岳桦林接受云的召唤

集结在寒风必经之地

尽管一年只有两个月可以生长

但它们把天生的倔强与顽强挥洒在云层

灰白的树干如倾斜的桅杆

虬曲的枝条似破碎的帆

它们找不见码头

索性就把锚扎进薄土以下的石头上

下山天气刚好回暖，云散了

山顶又长高了一截

江南如胭的桃花映到天上

在北方只投下黑白的影子

风彳亍于河面

找寻去年的叮咚流水

三月尚寒

只在一个叫春分的日子

假惺惺地清了清嗓子

一个小高音过后，又是艰涩的低吟

山坡上，树与树重叠成浓密的暗影

残雪依稀可辨。那是冬的最后一点口粮

春要把它酿成美酒

在万物复苏的时刻举杯痛饮

北方的春天从不盛装出场

它几乎是裸露的，瘦骨嶙峋的样子

但绝不缺少力量，它喊一声号子

就能扛起祖国的半壁江山

（选自《北方文学》2023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