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界先行,三界协同:宗教中国化研究考评(1985—2022)

2023-10-23 03:26:52陆丽青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中国化研究

陆丽青

(浙江工商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一、 引 言

坚持宗教中国化方向,是中国宗教健康传承的必由之路。2015年,中央统战工作会议召开,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必须坚持中国化方向。”[1]2016年,全国宗教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支持我国宗教坚持中国化方向。”[2]2017年,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重申:“坚持我国宗教的中国化方向,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3]在2021年召开的全国宗教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题为《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 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主题讲话[4]。2022年,习近平总书记又在党的二十大报告又指出,“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5]。可以看到,“坚持宗教中国化方向”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宗教工作的重要论述,为新时代党的宗教工作指明前进方向、确定工作重点,起到指南针、定盘星的作用。

宗教中国化已然得到党中央的高度重视,但其在政策上的重视与现有研究领域内的热点和倾向是否一致、其深耕之处是否相同、目前研究领域对宗教中国化政策的细化与落实提供了怎样的助力、存在哪些不足等问题,仍需要进一步深入探析。本文援用文献可视化分析软件,对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内的文献进行结构化分析以及计量分析,并结合关键文献作具体的讨论,试图对宗教中国化研究的现状、趋势、流变等进行梳理,并对其中的热点以及不足展开讨论。

具体来看,以“宗教中国化”为主题在CNKI数据库中进行检索,截至2022年12月31日,共检索到目标文献2097条。为保证文献数据采集的准确性与完整性,剔除涵盖以下特征的数据:(1)杂志、会议征稿信息以及相关会议讲话;(2)新闻报道文章,如访谈、展览、政策发布、图书推荐等;(3)文献信息不完整、关键信息缺失或与研究主题并无实际相关的文献。经筛选剔除,最终得到包含文章的标题、摘要、关键词、作者、研究机构、来源期刊与发表时间信息的文献共653篇。本文采用CiteSpace(5.8.R3)和VOSviewer两款可视化软件对样本文献进行分析,形成科学知识图谱,辅以文本内容加以解读,概括研究概况、迭变以及发展的态势,序列化地呈现知识网络中的关键词、作者合作关系、热点流变等内容,对该领域展开具备历时性的动态解读和阐释,以期在蔚为大观的宗教中国化研究进程中,为进一步的理论探讨与实践探索提供参考和借鉴。

二、 宗教中国化研究的演进路径

(一) 研究热度分析

研究领域内的发文总量,是衡量研究进展的重要指标,能侧面反映领域内的知识增量状况和研究者的整体参与情况[6]。从1985年开始,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的发文趋势呈现波动的上升状态,主要可以分为三个具有代表性的时间阶段,即萌芽期、平稳增长期以及快速增长期(详见图1)。首先,1985年至1999年是宗教中国化研究的萌芽期。其时由于改革开放不断深化,社会以及学界的思想得以进一步解放,呈现出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的气象。但是,该时段国内的宗教学研究主要聚焦于宗教学基础理论研究、民间信仰研究和宗教史学研究[7]。整体来看,对宗教中国化主题展开的研究数量非常少,仅有的研究大多指向佛教中国化。学者在梳理中国佛教史的过程中,自发地对佛教中国化予以关注。其次,2000年至2014年,是宗教中国化研究的平稳增长期。随着“宗教热”特别是基督教在国内的快速发展[8],学界对宗教中国化研究的关注度不断增加,结合佛教、伊斯兰教的中国化历史进程和经验,对基督教中国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进行阐述。但该阶段政界、教界发声较少。最后,自2015年起宗教中国化的探讨进入快速增长期。响应政府“坚持宗教中国化方向”的号召,得益于全国性宗教团体联席会议制度建立,并适逢中国伊斯兰教经学院、中国佛学院成立60周年,政、教、学三界密集发声,令彼时的发文量明显呈爆发式增长。

(二) 来源期刊及文献被引量分析

学术期刊是传播研究知识的重要载体和媒介,代表学界内对该领域的关注,而文献被引量可以体现文献在研究领域内造成的学术影响和贡献,侧面反映文章作者的研究能力以及学术水平。随着研究进一步深入,宗教研究的成果发表受到党中央的高度重视[9],宗教类期刊是宗教中国化研究成果发表的主要平台。经分析排序,本研究发现,前10位收录宗教中国化研究方向的期刊基本属于宗教类期刊(详见图2),其中《中国宗教》发文量最大,占该研究领域发文总量的58%,这表明该期刊在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具有极大影响力并十分活跃。另外,如《天风》《世界宗教文化》《中国天主教》《法音》《中国民族报》《世界宗教研究》《中国穆斯林》《马克思主义宗教观研究》《江苏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等期刊,都是发布宗教中国化研究的重要平台。其中,《法音》《中国穆斯林》《中国天主教》和《天风》的主办单位分别为中国佛教协会、中国伊斯兰教协会、中国天主教爱国会和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它们都属于宗教团体主办的刊物。通过其积极发表宗教中国化的研究也能看出,国内教界对宗教中国化持积极响应的态度。

图2 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期刊来源(前10位)

通过分析最高被引的前10篇文献(详见表1)也能发现,多数研究源自宗教类期刊,同时,各大高校学报也为研究宗教中国化提供了多样化平台。其中,被引率最高的文章是牟钟鉴在2012年发表的《宗教生态论》,具有广泛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其后是莫法有的《基督教的中国化:历史和现实》、马明良的《伊斯兰教的中国化与“以儒诠经”》、张志刚的《“宗教中国化”义理沉思》和《“基督教中国化”三思》、罗映光的《对佛教、基督教及伊斯兰教在中国传播及其本土化的思考》、洪修平的《从佛教的中国化看基督教在中国的发展》等,主要重点关注具体的宗教对象,反映了该领域个体化、聚焦式的研究路径。并且,相对于本土宗教,国内学者对外来宗教如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展开的中国化研究较为深入,也喻示了当前研究对本土宗教中国化讨论力度仍有不足的问题。

表1 最高被引的前10篇文献信息

(三) 学术共同体的形成与分布

由志同道合的学者们遵守共同的学术道德规范,从而形成相互紧密联系、影响的学术共同体[10],发现知识、发展知识[11],并一同推动学术研究领域的发展。本研究通过分析作者及其合作网络观察到,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内发文量较大的作者明显集中,如张志刚、王作安、卓新平、陈宗荣、杨发明、徐晓鸿、苏志明、张践、金宜久、岳清华等都活跃于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并发布较多有关文章(详见表2)。以前述学者为中心,形成了作者间的合作关系,并构建学术合作网络,如卓新平与吴云贵、丁时勇与崔永波、张志刚与刘金光等曾形成一定的学术联系(详见图3)。同时,杨发明、马英林、傅先伟、李光富等宗教团体负责人响应政府的要求,积极加入了推动宗教中国化的研究队伍。

表2 最高发文量的前10位作者信息

图3 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作者合作网络图谱

结合发文机构的发表量来看(详见表3),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位于发文机构的前列,表明该研究机构在推动宗教中国化中起到了积极作用。通过对比发文量与发文机构之间的联系,可以发现主要的发文作者与发文机构间存在高度重合,发文机构内部的头部效应较为明显。另外,来自政、教、学三界的研究者主要由中央统战部、国家宗教局、各地民宗委等政界力量牵头,带动高校机构和各宗教协会参与学术网络建设,涉及的研究人员较为广泛,彼此间往来互动频繁,体现了学术共同体力量的多样性。因此,由政界发声引领、支撑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的生态建设,吸引学界、教界加入形成合作网络,共同成为推动宗教中国化的研究力量;同时,教界积极响应,各宗教团体主动地与学界交流互鉴,为政、教、学三界共同推动中国宗教健康发展提供现实可能。

表3 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主要发文机构

三、 宗教中国化的研究热点与趋势

(一) 文献研究主题

文献中的关键词是体现研究内容之主要观点与论述的精华,通过对中文文献的关键词词频进行聚类分析,可以明晰该研究领域内的主题分布,本研究在对653篇文献进行分析后,得到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的六大集群、主题(详见图4)及其具体信息(详见表4)。

表4 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关键词频次表

图4 宗教中国化研究领域关键词聚类视图

一是“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宗教中国化是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必然要求,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等都需要主动地适应社会主义社会。在党和政府的积极引导下,与新时代发展相适应,紧紧扣住“五个认同”,这是推动我国宗教与时俱进发展的必要路径。

二是“基督教中国化”。该集群反映了当前研究以基督教为主要对象,重点关注“基督教中国化”。通过对“基督教神学”“基督教会”等方向展开研究,为协调中国传统文化与基督教神学思想之间的张力,实现基督教与中国政治、文化与社会相适应提供方法。

三是“天主教中国化”。该集群中包含的关键词主要集中于天主教如何中国化。天主教作为外来宗教,教会与信众都需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来实现爱国爱教,这既是宗教中国化的目标,也是宗教中国化具体落实到天主教的实践路径。推动天主教中国化,需要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力量,使天主教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底色中健康传承。

四是“佛教中国化”。佛教中国化是宗教中国化实践中历史最久、讨论最深的话题,并取得了颇多研究成果。“佛教徒”“佛教界”“中国佛教协会”等是该集群的重要关键词,表明宗教中国化的政策已经在佛教组织及信众中得到响应。加强教风建设,深入推进佛教中国化,引导佛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俨然成为佛教中国化研究的重要着力点。

五是“伊斯兰教中国化”。研究者对伊斯兰教界以及穆斯林群体展开广泛的考察,总结“以儒诠经”的历史经验,为当代伊斯兰教中国化的实践路径提供借鉴依据。同时,还对清真寺建筑风格的中国化进行深入的个案分析,以推动伊斯兰教建筑风格的本土化。

六是以“宗教事务治理”推动宗教中国化是近几年的研究热点。加强“宗教团体”“宗教活动场所”“宗教教职人员”和“宗教界人士”现代化管理的实践探索,于当下受到广泛热议,是新时期推动宗教中国化的重要抓手。

(二) 时序性发展趋势

将文献数据导入Citespace,时间切片选择一年,可得到关键词时区图(详见图5)。通过观察关键词时区,可以看到其首次出现的时间和出现的频次,按照时间顺序,出现在时间轴上的关键词年轮越大,表示该关键词出现的时间越久。如若时间段前期和后期的文献都出现了同一关键词,则会被用线连接,且叠加的相应频次、年轮也随之增大,可以直观地显示出关键词的重要程度以及关键词与时间的关系。

宗教中国化研究历经起步萌芽到发展的数十年间,主要出现了4个较为显著并具有代表性的关键词词群。1985年,是宗教中国化研究的开端,“中国化”出现并成为该时段被重点关注的关键词,用以讨论外来宗教的中国化问题。2000年左右,“宗教热”引发社会问题并受到主流意识形态的重视,“宗教院校”的重要性引起关注,并被广泛应用于构建“和谐社会”以及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讨论,成为推动宗教中国化研究的热点。2015年前后,宗教中国化的战略地位得以彰显,相应的政策、法规和条例得到补充、完善和落实,推动更具本土化特色的中国叙事受到宗教中国化相关研究的瞩目,如“健康的传承和发展”成为中国“新形势”“新时代”下宗教发展、治理的关键思考,强调宗教中国化研究需要“以史为鉴”并充分发挥宗教自我变革的力量,深化宗教中国化的进程。其中,习近平总书记的相关重要论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宗教理论做出创新性贡献,成为宗教中国化的方向标。2021年后,“三支队伍建设”“宗教人才培养”等成为领域内的研究重心,逐步丰富宗教中国化研究的理论与实践内容。

在1985年到1999年,由于正值改革开放之际,中国社会历经转型,本土的宗教中国化研究基本处于起步阶段。学者们主要以佛教作为研究对象,原因在于,在诸多外来宗教中,佛教的中国化历时最久,对中国的思想文化产生的影响最为长远。如吴立明认为,佛教虽是外来文化,但在长期的中国化过程中不断与本土文化交流融合,最终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12];乐寿明则更为具体地探讨佛教中国化的鲜明特征[13]。但是,该时期的宗教学研究主要还是集中在综合性基础理论研究、民间信仰研究、各大宗教的历史研究方面[7],并未详细地对宗教中国化研究展开探析。虽然也有涉及其他外来宗教如基督教、伊斯兰教的中国化研究[14-15],但从整体来看,研究成果并不足以支撑宗教中国化研究的话语体系建设。

直到2000年,学界开始积极发声,讨论其他外来宗教的中国化进程,主要以必要性、规律性和历史实践路径展开多样分析[16],并探索本土文化与外来宗教文化的碰撞过程中产生的问题和社会现象,试图以此得出有益经验,为我国宗教中国化提供帮助[17]。同时,学界的研究兴趣引来政界的发声。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宗教存在具有长期性、宗教问题具有复杂性等特征,政界需要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政界提出要严格区分宗教与邪教,从而巩固和发展宗教界的爱国统一战线[18],并强调要实事求是地对待宗教[19]。因此,虽然政界在该时段并未活跃参与宗教中国化的学术研究,但为该领域的探索提供了重要的指引方向。并且,教界也开始作出回应,表示外来宗教需要不断适应中国社会发展变化[20],如天主教和基督教立足于《圣经》经训提出新的神学议题,积极与现代中国社会、文化相适应[21]。政、教、学三界在21世纪开始,相继加入宗教中国化研究队伍并围绕宗教中国化议题开展探讨,但是研究尚不够系统、精细。

习近平总书记于2015年首次提出“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必须坚持中国化方向”后,政、教、学三界进一步在宗教中国化领域凝聚力量,并拓宽了研究的广度和深度,这点也可以在前文的发文量分析中得到印证。一方面,以政界为先,提出宗教与社会主义相适应必须坚持宗教中国化,以此丰富党的宗教工作的基本方针[22]。另一方面,教界作出积极响应,围绕经典阐释中国化、思想中国化、制度中国化、礼仪中国化等四个方面,更深入地研究和诠释宗教经典,比如推进新时代讲经中国化,加强五大教的宗教思想体系建设;同时,学界对宗教中国化实践路径的必要性、重要性作出学理性分析。政界、教界、学界的合作,使宗教事务管理、三支队建设等研究成为领域热点,推动宗教中国化走深走实。宗教活动场所内部管理制度的不断完善,又为学界进一步探讨宗教中国化提供广泛的话语空间。从理论到实践,宗教中国化的研究开始脱离传统的具体教别中国化问题分析,并关注于对整体性问题展开探寻,从而做到由理论指导实践、实践反哺理论的正向研究思考。

(三) 研究发展逻辑

宗教中国化研究的发展,在政、教、学三界的协同与互动中,其思路不断拓展、研究方式不断丰富,并随新时代发展不断寻求新的突破。结合当下的发展趋势,宗教中国化研究主要遵循以下逻辑。

第一,以政治为引领,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2]。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精神对宗教中国化提出基本要求、布置主要任务[23];为宗教中国化方向在党的宗教工作中的定位予以新时代思考[24];明确社会主义条件下,正确处理宗教问题的方针、政策[25];强调宗教中国化进程行稳致远,需要做好“四个坚持”[26];全面了解、准确把握宗教中国化的现状,发现存在的突出问题,并明确基础性工作[27]。随着对宗教中国化的认识愈加深入,政界的举措愈加具体。以“宗教思想建设”为例,继2016年提出“要支持各宗教保持基本信仰、核心教义、礼仪制度不变的同时,深入挖掘教义教规中有利于社会和谐、时代进步、健康文明的内容,做出符合当代中国发展进步要求、符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阐释”的纲领性要求后[24],2022年起,政界又鼓励宗教界秉持变革精神,不仅要内化、运用教义思想及其研究成果,还须以此形成推进宗教中国化的合力,并鲜明指出政、教、学三界各自的职责和任务。可以看到,我国政界对宗教中国化的政策由宏观趋于具体,围绕“宗教事务治理”“三支队伍建设推动宗教中国化”为核心,全国各地的统战、宗教工作部门积极探索、总结经验。浙江、广东、山东、福建等省份都展开宗教团体建设、宗教人才培养、宗教场所规划等实践,譬如浙江省争创宗教中国化和宗教事务治理现代化示范省,持续铺开“五教同行 奋进新时代”主题教育实践、“四名”文化工程建设[28];广东省民宗委探索“政治培训、宗教学识教育、文化素质教育相结合”的宗教人才培养模式,提升宗教教职人员的综合素质[29];山东省民宗委聚焦“七个着力”,深化宗教界红色文化教育基地、宗教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基地、宗教中国化历史教育基地等三类基地建设[30]。各地统战、宗教工作部门对“宗教中国化”议题的回应工作逐步具有全局性、整体性和可操作性,宗教工作实践举措逐渐具有思想性、战略性、指导性。

第二,宗教界发挥主体作用,推动宗教中国化研究走深、走实。宗教界活跃回应“宗教中国化”议题,主要从经典教义阐释、宗教制度建设、教风文化建设等方面展开。其一,在阐释经典教义方面,各宗教都进行了具体的、各异的探讨,如佛教通过讲经说法、义学研究等,作出既符合教规教义,又适应当代中国发展要求、符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阐释;道教是中国的本土宗教,也要求不断深研经典,通过玄门讲经等活动阐述符合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新教义教规[31];伊斯兰教从解经出发,结合教义经典的重译、注释工作,做好教义教规的中国化阐释[32];天主教不断寻求对中华本土文化的理解,贴合中华优秀文化进行适合时代精神的阐释,以圣经神学、处境神学、解放神学、妇女神学、黑人神学、希望神学等发展,为教会生活的中国化转变提供催化作用[33];基督教立足于圣经和中国基督徒的信仰实践、总结三自爱国运动的实践和经验、积极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扎根中国五千年的灿烂文化等四个方面开展神学思想建设[34]。其二,在宗教制度建设方面,佛教加强教风建设,完善、落实佛教内部管理体系,增强佛教界自我净化能力[35];道教将宫观打造为宣传、普及国家法律法规和党的方针政策的阵地,全面提高道教工作法治化水平,自觉革除不符合时代进步要求的陈规陋习[36];伊斯兰教则继续完善教务及团体规章制度,正确认识和处理国法与教规的关系,并在法律法规的合理范围内开展宗教活动[37];中国天主教根据国情和教会的实际情况,在牧灵福传的过程中继承传统精神并吸纳当代经验,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教会治理理念和规章制度[38];基督教在努力构建科学、规范、严密、民主的教规制度体系的同时[39],加强法治教育,树立总体国家安全观并完善抵御境外基督教势力渗透的工作机制[40]。其三,在教风文化建设方面,佛教牢记佛陀遗教,并力图树立、巩固新时代中国佛教的清净教风,为佛教在现代中国的健康发展发挥积极作用[41];道教则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动道教文化的创新性发展与转化,以更好地服务社会、利益大众[31];伊斯兰教广泛开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演讲比赛,坚决抵制宗教极端思想出现[42];天主教也加强教风建设,成为爱国爱教的天主教会[43];中国基督教不仅坚持自治、自养、自传,还加强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约束,全面从严治教并塑造良好的教风教貌[44]。此外,基督教徐晓鸿和阚保平牧师主编《归耶和华为圣——中国教堂建筑掠影》,基督教全国两会编著赞美诗《华韵新歌》,天主教裴冬编著《天主教礼仪中国化 以新春弥撒为例》,中国佛教协会编著《佛教爱国主义教程》,道教李光富组织编纂《中华续道藏》。各教界发挥主体作用,从多元的角度展现宗教在中国文化语境中的现代思考。

第三,学界提供智力支撑,推动宗教中国化研究走宽、走远。首先,学界主要从世界宗教史、宗教发展、国际环境等方面论证了宗教中国化的必然性和必要性。比如,张志刚结合世界宗教史指出,世界性宗教能广为传播的首要条件,是其均能适应不同文化、民族和社会境遇,并各自实现本土化、民族化与处境化,就中国社会而论正是“宗教中国化”[45];张志刚还通过讨论世界性宗教和中国化间的关系,强调无论是本土宗教还是外来宗教,都需要同中国社会相适应,这是各大宗教能在中国本土生存、发展的趋势和规律[46];卓新平则指出,全球化背景中的世界宗教与国际政治、民族问题密切交织,中国为避免在民族宗教问题上出现决策失误就必须基于国情,引导宗教走中国化道路[47];加润国考察了宗教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也同样论证宗教作为社会产物存在的必然性[48]。其次,研究者围绕宗教中国化的内涵展开讨论。虽然涉及宗教中国化的总体认知的侧重点各异,但研究者都认同宗教中国化主要应该适应当代中国制度、当代中国文化、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等三个方面[47]。张志刚将其概括为“三重义理”,即中国各宗教要融入中华文化、中华民族和中国社会[49]。同时,学者们对宗教中国化的路径展开深入探究。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并坚持宗教中国化方向,已经成为共识。卓新平认为,创新中国特色宗教事务治理体系需要加强宗教团体建设、支持宗教界搞好人才队伍建设,以此构建积极健康的宗教关系[50];张志刚则呼吁各宗教需要引导广大信教群众融入“三重义理”,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做出贡献[51];何虎生也认为,只有要让各宗教适应社会主义社会并发挥积极作用,才能促进我国宗教健康有序发展[52]。更为具体的是,许多学者结合自身的研究视角,从艺术、文学、音乐、绘画等方面,讨论了宗教中国化的实践路径。如陈纳、范丽珠的《遭遇、互动与重构——从文化变迁的视角看赣南高村教堂/宗祠一体两面建筑的案例》[53]、游乐的《天主教音乐中国化的历史探索与经验》[54]、马颖的《大山深处的文化交融 白汉洛天主教堂的中国化建筑特色》[55]、蔡洞峰的《梵呗“空”之美学意境——佛教中国化视域下的禅宗音乐美学释义》[56]、赵子恒的《浅论伊斯兰教建筑的中国化——基于明清西安清真寺的考察》[57]、孙嫱的《有容乃大:从回族清真寺建筑看伊斯兰教的中国化》[58]等,从多元角度扩大了宗教中国化研究的视野范畴。值得注意的是,不断有来自政界、教界的学者加入研究队伍,并为建设宗教中国化的学术体系出谋划策。如时任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国家宗教事务局局长的王作安,国家宗教事务局副局长的陈宗荣以及全国各地民宗委、宗教工作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曾结合中央与地方的统战工作拓宽宗教中国化研究视阈。

综合来看,围绕“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方向”这一重大课题,政、教、学三界都开展相应的探索并兼具共性与个性。在保持我国各宗教的信仰、教义、制度的基础上,党和政府作为引导力量支持宗教中国化的落实,宗教界作为中国化的主体,调动、依靠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众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使其自觉、自愿展开行动。同时,学界为宗教中国化研究提供存在的合理性、合法性依据。在政、教、学三界的合力下,共同面对国内外形势变化,并能较好地防范、解决各宗教存在的突出问题与现象,为抵御境外不法势力的渗透、干预和影响筑起坚实的屏障。

四、 总结与展望

综合来看,随着政策、法规、条例的完善,宗教中国化研究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如何妥善处理宗教问题指明了方向,开辟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处理宗教问题的正确道路。可以说,中国化是国内各大宗教生存的必然选择,只有坚持中国化方向、实现中国化的宗教,才能有效抵御外来意识形态的渗透,遏制极端宗教问题与现象的出现,引导宗教更好地与我国社会主义社会适应,从而实现中国宗教的健康传承。并且,深化宗教中国化研究,概括总结党和政府积极引导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经验,为新时代新征程做好党的宗教工作提供有益借鉴,为宗教的健康传承提供智力支持,理应是新时代宗教学研究的重要议题。因此,宗教中国化既有研究的必然性,也有研究的必要性。

但是,目前研究仍存在一定空白,以下三个方面仍需进一步探索、补充。首先,虽然近年来宗教中国化研究涉猎领域广泛并受到不同学科学者的关注,但是,该领域的研究成果发布、辐射主要仍集中于宗教学领域,并未充分受到其他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重视。这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宗教中国化研究的多样化发展,并阻滞其传播的渠道。其次,虽然该领域的研究者较为活跃并具备一定的学术影响力,但普遍存在对外来宗教的中国化研究的关注度远大于本土宗教的问题,现有的道教的中国化研究略显薄弱。领域内的研究者间也少见跨越地理和学源关系的学术合作圈,仍需进一步完善。最后,政、教、学三界的合作仍需进一步深入融合。虽然目前宗教中国化研究已有丰富的学理性探讨,基层的宗教工作实践也较为丰厚,但研究与实践间并未形成畅通交互的沟通渠道,学理性的探索不能实际解决基层实践问题,基层实践也未能从学理探索中汲取应有养分的问题,导致实践工作与理论研究“两头热”的困境。深入推进我国宗教中国化,不仅需要理论创新、实践落地,而且需要遵循理论指导实践、实践反作用于理论的践行逻辑,结合国情、教情调查的实际情况,切实解决宗教中国化之“谁来化、化什么、怎么化”的现实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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