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冲天

2023-10-19 08:54钟兆云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3年9期
关键词:刘亚楼敌机空战

钟兆云

編者按: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这场伟大胜利,捍卫了新中国的安全,彰显了新中国的大国地位。在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的新征程上,回顾波澜壮阔的抗美援朝战争,感念先辈们的伟大精神和历史功勋。谨以此篇献给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创造光辉战绩、立下不朽功勋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英雄们。

师长被念“紧箍咒”

1950年11月30日,辽宁辽阳机场,一支年轻的航空兵部队整齐列队,战士们站立如松,身后跑道上是一长溜列队展翅欲飞的银白色战机。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站在队列前,和飞行员们一一握手,鼓励他们在战场上成为战无不胜的空中英雄,为国争光。

这是即将开赴前线参加抗美援朝的空军第四师第十团二十八大队,队员全是东北老航校的学员,也是新中国空军的精英,矫健的阵容里弥漫着阳刚之气和青春之美。三军总司令的阅兵式送行,像是在天寒地冻中划燃一根火柴,指战员们的双眼里雀跃着熊熊火苗。

二十八大队所在的空四师,此时只有两团编制(每团3个飞行大队、1个供应大队),全师仅60架米格-15飞机,另有2架雅克机,兵力只相当于苏联空军的一个半团、美国空军的一个大队,但群英荟萃。领导班子由刘亚楼亲自配备,师长是时年33岁的方子翼,政委是时年35岁的李世安。

中共中央决定“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后,中央高层对夺取制空权无比关切,前线指挥员为没有制空权着急。现代战争,谁掌握了制空权,谁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空战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战场。组建中国空军,从司令到士兵几乎都是“新兵蛋子”,都要埋头摸索经验,而新事物、新问题就像无数条鞭子,集中鞭策着空军司令刘亚楼。

佩刀式、雷电式、野马式、海盗式、女妖式……鸭绿江上空“联合国军”上千架战机如蝗虫般遮天蔽日,如入无人之境。而此时的中国空军,只有空四师和空三师两张牌,不说飞机数量,就连改装也是刚刚完成,改装时因为没有同型号的教练机,就直接上了米格-15,把“一步登天”的神话变为现实。通常需要半年时间的改装训练课目,十团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全部完成。

这支以崭新面貌横空出世的人民空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起初对外称中国人民解放军太平洋部队,番号却没从“一”开始编序列。不按常理出牌的刘亚楼有自己的考虑:叫第一容易产生老子天下第一的骄傲自满心理,毛主席在井冈山创建红军,开始就叫红四军,没叫红一军。空军要继承和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从军到师团到大队的首位番号全都空缺,今后哪支部队打得好,就把第一的荣誉授给谁。别出心裁的命名和“虚位以待”的番号,让指战员们心中陡生豪情。

年轻的师长方子翼虽然资历很老——参加过长征,抗战中受派在新疆航空队学飞行,是红色阵营最早一批飞行员中的一员,后来被朱德任命为八路军总部航空队队长,但指挥空战,于他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仅在不久前跟着刘亚楼到驻安东(今丹东)浪头机场的苏军那里“临阵抱佛脚”见习过一回。那天,看到苏军飞行员威风凛凛地驾驶米格歼击机在鸭绿江上空接连击落多架来犯美机,刘亚楼眼馋得不行,回到住处与部属们大谈感受,并语重心长地说:“革命战争从来不是学好了再打,而是打起来再学。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毛主席的光辉思想,空军作战也必须遵循毛主席的军事思想。”

刘亚楼像押宝般寄希望于空四师旗开得胜,方子翼对领命率先出征信心满满。

1950年12月3日,空军既勇敢大胆又谨慎求实的作战方针获得毛主席批准。翌日,空四师以大队为单位,轮番进驻安东进行实战锻炼。二十八大队一马当先,“战斗出动以2架、最多4架飞机为单位,在敌情不严重的情况下,随友军参加空战……一个大队参战完毕即可转回辽阳,另换一个大队前去”。

刘亚楼通过电文下达的命令比当面交代任务还要详细周密,他特别指出:“这次参战的目的是取得战斗经验……这次参战是我空军破天荒第一次,要十分谨慎小心领导之,绝对不能马虎行事。”

12月14日,方子翼去安东途经沈阳向刘亚楼报告时,又被面授5个“锦囊”:“第一,为慎重稳妥,在初期阶段,只给你派遣一个双机或一个4机出动的指挥权限,前4机未落地,不得出动后4机,何时能指挥8机作战,要听我的命令;第二,指挥决心要根据情况决定,胆大心细,既不优柔寡断,又不盲目蛮干,天气和敌情不宜时则不出动;第三,要与苏联友军搞好关系,以期得到他们尽心尽力的带领或掩护;第四,你不要怕麻烦,每日战斗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我发电报报告当日的战况,我的复电定于次日5时到达你的手上;第五,你到安东后与苏联友军协商一个实战锻炼计划,送我批准。”

方子翼明白司令员“婆婆妈妈”的良苦用心和给自己念“紧箍咒”的缘由,也理解打好第一仗的重要性。况且他即将迎战的是世界上技术、战术水平最高的劲敌。

一鸣惊人破神话

浪头机场北端西侧山坡上的一个不足15平方米的旧木板棚,是中苏两个航空兵师的指挥所。此处视野广阔,便于观察,但四面透风、寒气袭人。

语言交流有障碍,实际接触又被身着中国空军服装的苏军设限,施行协同困难重重,加上傲慢的苏军发生过误击中国军机之事,不愉快的情绪在二十八大队中汇聚。

二十八大队有飞机10架、飞行员10名,分成两个中队,每个中队4架机、2架备份。全大队都是挺拔秀气的小伙子,年龄最大的大队长李汉不过26岁,年龄最小的副大队长李宪年仅18岁。大队进驻浪头机场后,每天都有战斗出动,每次都跟苏联友军向敌机方向冲去,但因友军不尽心带领或无线电联络不畅等原因,混合编队的中国飞行员常被甩在后面,别说敌机,就连友军的影子都看不到,只好扫兴返航。如此十多次,仍未打上一仗!

李汉好不窝火!

方子翼跟苏军师长巴什盖维奇谈了几次,可这位“二战”时的苏联空军英雄搬出各种理由,无非是说:你们和美国飞行员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只是勉强能在空中编队,而且从未有过空中战斗经历,许多人连炮都没开过,却马上要去参加激烈的空中格斗,能让人放心吗?

方子翼怎会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和美国空军力量上的悬殊,两方交手,这事儿跟谁说谁心里边都要犯嘀咕,可这样下去总不是事儿,必须改变现状。刘亚楼接到报告后,马上找到苏联远东空军司令员克拉索夫斯基上将(后任苏联空军元帅)商谈,并在1951年1月2日复电方子翼,要他再和巴什盖维奇师长谈一次,若还得不到解决,只能自力更生,单独作战,但一定要在敌少我多(即我4~8机对敌2~4机)的有利条件下进行,力争让每个飞行员空战锻炼2至3次。

空军最高首长如此果断地下了单独干一仗的作战决心,这给了方子翼极大的鼓舞。在商谈仍然无果之下,他找来大队长李汉研究作战方案:在形式上仍按协同计划出动,到了空中,当敌我机群距离30公里时,地面通报敌我位置,空中编队自动取正高度差500~1000米,并向敌机方向严密搜索,发现敌机后打一次攻击即退出战斗,不要恋战。

李汉也不含糊:“打它几仗,定能克敌制胜!”

李汉和他的大队飞行员一样,在喷气式飞机上的飞行时间不过数十小时,空中动作量一大就要散队。但这些血性男儿,有的是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早就想着为新中国建功立业。

1951年1月5日,李汉率一个中队随苏军4架飞机出动。到达作战空域,方子翼即向李汉通告敌机位置,直接下达攻击命令。李汉率中队迅速向敌机发起攻击。

巴什盖维奇大惊失色,马上要方子翼下令中国飞行员退出战斗,以免误伤。方子翼不予理睬,继续指挥李汉攻击。美机见米格飞机猛扑过来,掉头就跑,李汉率部使劲儿追都没追上。此次出击,李汉中队虽无斩获,但总算跟敌人照上了面,做了许多战斗动作,队员们得到了锻炼,增加了信心。友军嘴里不说什么,却明显对中国飞行员开始刮目相看。方子翼和李汉都心如明镜,要让人家瞧得上,还是得揍下敌机来。

1月21日上午,雷达发现美军数批约20架F-84型飞机正沿平壤、新安州一线轰炸铁路交通线,企图阻止志愿军后方运输。刚获得指挥8机作战权的方子翼,即令李汉率机起飞,跟随友军8机迎敌。第一次正式下达出战命令,就是8机出击,而且要打的是20架敌机,这才是真正的空战!由于激动,方子翼下令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这一天,空战不再抽象,第一次从课堂、训练场来到新中国年轻空军的眼前。由于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自大队长李汉以下都显得手忙脚乱。李汉后来还“自亮家丑”:那天空战前,他正在厕所方便,听到起飞警报后,他腰带没系就跳上了飞机,直到空战结束,下了飞机才系上腰带。

战斗命令既下,从空勤到地勤全都兴奋得不行,谁知忙中出错,2号机开车时机械员一紧张,过早地拔掉了启动车插头,导致飞机开车未成,4号机也因故未出。这下糟了,再开车起码得耽误七八分钟,而空战时间以秒计,胜负往往在分秒之间。时间就是战机,方子翼果断地改变战斗序列,以3号机顶替2号机位置,以5号机顶替4号机位置,以6架飞机编队升空出击。

出师不顺,这个紧急间编成的战斗队形也显得不伦不类,幸好二十八大队飞行员已经熟悉战场地形和战场生活,对空战动作也已基本掌握,进入战区后倒也镇定。地面指挥员方子翼头戴耳机、手握话筒,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大圆桌,根据参谋人员通过雷达跟踪标出的敌我飞机位置,有条不紊地通报情况:F-84就在你们附近!注意搜索,发现目标立即攻击!你们已和敌机接触,准备战斗!

搜索到了敌机正以4机为单位,在千米高度对清川江大桥轮番俯冲投弹扫射,并以双机、4机于后上方作层次配置进行掩护,李汉顿时热血沸腾。为了先于友军接敌,他根本顾不上敌机的数量,也忘了自己的指挥责任,大吼一声“攻击”,便加大油门猛冲。结果可想而知,他所率6机立时陷入20架敌机的重围,双方缠斗在一起。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空战经验的中国飞行员临危不惧,用拼刺刀般猛冲猛打的劲,把训练有素的美军飞行员搞蒙了。李汉瞅准机会,转圈迂回到4架美机左后侧400米处,对准其带队长机狠狠地压下了发射按钮。随着这痛快淋漓的一击,敌长机拉出黑烟,歪歪斜斜地仓皇遁逃,其他敌机见势不妙也转身逃走。李汉率众穷追不舍,攻势如潮,方子翼担心有失,命令“鸣金收兵”。

根据李汉的射击照像胶卷,苏联友军判定其击伤F-84敌机1架。数十年后,方子翼对当年的判定表示疑惑,他认为这天李汉打下了一架F-84敌机。在接受笔者专访时,他重申此观点,并找出美国官方出版的《朝鲜战争中的美国空军》一书。在书中,我看到了一段被他画线的文字:

在1月21日……16架米格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积极性,打破惯例,飞到了很南的地区,对正进行俯冲轰炸清川江桥的两个F-84小队进行了突然袭击。在这次空战过程中,米格击落了一架F-84……

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军方不甘心认输,不忘给自己“贴金”,如果不是事实,他们绝不至于承认在这一天被击落一架战机。所以他们把参战的米格飞机数量说成16架(当时苏联8架飞机尚未参战),以示力量相当,就不感到丢脸了。

李汉击伤还是击落了敌机,已不重要,反正他这一炮非同小可,打出了永垂史册的第一:这是志愿军空军在朝鲜战场上第一次与美国空军交手,也是中美两国空军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空中较量。中国空军便这么撩开了空战神秘的面纱,从此走向辉煌灿烂。

方子翼和地面人员敲锣打鼓欢迎勇士凯旋,李汉却对战绩不滿意,说自己只注意了攻击,忽略了空中指挥。队员们也对自己低劣的攻击战术和射击技术不满意。

中国空军与强大的美国空军初战没个章法却打了胜仗,刘亚楼立马发出贺电,“证明年轻的中国人民空军是能够作战的,是有战斗力的”。

二十八大队情绪高涨,盼着再战。两日后,即23日,美国远东空军大机群偷袭浪头机场,二十八大队不畏敌机扫射,强行起飞,和苏联空军一起驱逐敌机。此战,苏美空军都损失惨重。二十八大队毫发无损,虽未获战果,却多了一次体验。

如果说,1月21日李汉击中敌机多少带点运气的话,那么随后1月29日的空战,则是斗智斗勇斗技术的高水平空战角逐。此战,中国空军在苏联友军飞机被击落4架、击伤4架的不利战况下,冒险驰援(当时美军出动80多架战机),助力友军及时扭转战局。二十八大队在自身未受损失的前提下,击落、击伤敌机各1架。中国空军在战斗中越战越勇,终于赢得了苏军上下的赞赏和敬佩,傲慢的巴什盖维奇师长也对方子翼客气起来。

10天打了3个胜仗,二十八大队不仅揭开了空战之谜,打破了美国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还为后续参战的部队鼓舞了士气,提供了宝贵的作战经验。

中国空军首战胜利的政治意义,远远超出了军事意义。

飞出“空中坦克”

1951年9月的鸭绿江,硝烟弥漫。灰蒙蒙的天空下,16位披挂一新、雄姿英发的健儿,人人右手握拳,一阵风似的冲向一长溜排开的银色鹰阵。军令如山,16架战机的团编队一刹那扑向前途未卜的天空。

这注定是一场哀兵出击。

战前,继空四师十团进驻安东浪头机场的十二团接连失利,刘亚楼为此痛呼“空前的损失”,虽然这个“空前”以空军成立来算,也就一年多的时间。此前的三战三捷,并没使空军当家人头脑发热,对空军的作战方针还是秉持既勇敢大胆又谨慎求实的原则,希望以小胜积大胜。初出茅庐的十二团破敌心切,从团长到飞行员个个急于求战。刘亚楼看出这种急躁轻敌的苗头,遂又给空四师师长方子翼念起了“紧箍咒”,命令、指示一道接一道,所有环节上可能出现的问题他都想到了,预案也设计好了,他还特别命令方子翼要逐步锻炼部队,每次只能出动一个中队,前4机未落地,后4机不得起飞。

但严令之下,十二团还是出事了。

2月12日,一个中队编队返航时被苏军雷达误认为是敌机而拉响战斗警报。方子翼命令,在已出动的中队着陆之前不再升空,可三大队副大队长却抗命率另一中队起飞,编队紧急盘旋上升中,4号机错位与副大队长的1号机惨烈相撞。2号机迷航后迫降不成,亦人机俱毁。3天内,敌机的影子还没看见,十二团便自行“报销”了一个中队!

痛定思痛,方子翼积极寻找事故根源,实事求是地向军委空军、东北军区空军主动承担责任。收到前方急电后,刘亚楼半天说不出话来,但他不同意撤换方子翼的主张。在了解事故详情、主要原因和空四师处理意见后,他亲自复电,指出:

十二团一天牺牲3个飞行员,损失3架飞机,非常可惜。这是空军建军以来空前的损失,应引起最大警惕。一方面说明飞行员技术不到家,另一方面说明飞行员不慎重,存在粗枝大叶的作风所致。你们应根据这两点去检讨。结论只有加强技术训练和力戒粗枝大叶,才能增加把握。方子翼同志所提:虽然事情出得这样大,仗还是要打的,不过需要谨慎些,这证明方子翼同志把问题的本质看透了,而且作出了正确的结论。望转告全体同志按照方师长这三句话去做。对误我为敌,停止起飞的命令不能执行,飞行员迷航不能复航等,也应深刻检讨,规定具体办法,加以改进。

没有过多指责,反而强调要“按照方师长这三句话去做”,字里行间透出空军最高首长的体恤和信任,又让人在温温之语中感到了压力。

十二团转回辽阳,经过4个月的整训后,于是年夏季再次参战。

过去的短短100多天中,朝鲜战场上的态势已发生重大变化。新装备了F-86的美国远东空军对中朝军队后方交通线、兵站、军队频繁地实施狂轰滥炸。美军掌握着制空权,他们的飞机在朝鲜想怎么飞就怎么飞,想怎么炸就怎么炸,不仅把公路、铁路、桥梁炸断,把一个个村庄炸成废墟,把一片片山林烧成灰烬,还随心所欲地向地面上的平民扫射;志愿军陆军因为没有制空权,只能昼伏夜行,在黑夜里行军打仗,有时整夜在燃烧的大火中穿行……

美军的暴行,深深刺痛了空四師和十二团的上上下下,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早日杀向鸭绿江。刘亚楼对此无比重视,特别指示:十二团这次参战主要目的是锻炼,打了胜仗更好,打了败仗也不要紧,可以获得经验,获取经验是要付出代价的。

却未料,这代价太大了!

求战心切的十二团再奔鸭绿江,第一仗就折了团长。这对全团是莫大的挫折和打击。飞行员悲中有气,落地后饭也不吃,觉也不睡。

刘亚楼让师长方子翼、政委李世安通知空勤灶,加几个好菜,开几瓶酒,给大伙松弛松弛神经。饭后,他又到飞行员宿舍,与飞行员们促膝谈心,找原因,分析战术,告诉他们空战是一项复杂的工程,任何一点疏漏,结局都有可能于瞬间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一位飞行员委屈地说:“我们十二团的运气比东北严冬的天气还差……”

刘亚楼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们主要是轻敌、骄傲,战前,你们团领导就说有了米格-15,再怎么也能把敌机撞下来嘛。同志们,骄兵必败啊!陆军如此,空军亦如此,何况是初出茅庐的骄兵!”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9月25日,美国远东空军出动上百架飞机轰炸志愿军后方铁道线。空四师以团编队迎敌。当日下午,美机大举进犯连接志愿军前线和后方的咽喉要道新安州大桥,苏军出动百架飞机迎战,空四师十二团以16架战机的团编队出击。

十二团一大队6架飞机与敌军8架F-86遭遇。冤家路窄,志在雪耻的一大队飞行员直冲敌阵,二大队也火速赶至。米格编队接敌发现F-86远不止8架时,已陷入团团包围中,中国空军参战以来空前的硬仗、恶仗猝然而至!

22岁的飞行员刘涌新为掩护长机,单机与6架F-86周旋,左右开弓,创志愿军空军首次击落敌F-86型飞机的纪录,却在受伤跳伞时因机体所处高度太低,伞未张开而牺牲。

二大队大队长华龙毅一分钟内击落2架敌机,在其座机被敌人打中时,又将2架敌机击伤击落。

一大队大队长李永泰被4架敌机围攻,在飞机中弹30多发、洞穿50余处后,沉着摆脱群敌追杀,成功降落基地。李永泰虽未击落敌机,但他临危不惧、英勇顽强的气概打动了参战官兵,连苏军都为他们送上“空中坦克”的美誉。

两度出师失利,十二团卧薪尝胆,终于在第三次报了“两箭”之仇。

刘亚楼对第三次空战给予高度评价,翌日发来电报指出:飞行员虽然都是新手,但敢于参加上百架飞机的激烈空战,必须承认是个胜利,“李永泰同志之飞机中弹30余发仍安返基地,应加以特别表扬”。

受到特别表扬的李永泰,在后来的空战格斗中先后击落4架F-86飞机,更是扬眉吐气。

9月25日至27日,鸭绿江上空每天都有大规模的空战。美国空军第5航空队称:“这三天的战斗是历史上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喷气式飞机的战役。”

10月2日,国庆两周年的喜庆气氛还未淡去,毛主席在空军上报的关于空四师作战情况的报告上批示:“刘亚楼同志:此件已阅。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你们予以鼓励是正确的。对壮烈牺牲者的家属应予以安慰。”

10月3日,毛泽东在中南海宴请空军第一支轰炸机部队空八师指战员时,高兴地喊出“空军万岁”。

万里长空筑长城

秋风萧瑟,空三师的誓师大会却开得热火朝天。1951年10月12日,空三师在35岁的代师长袁彬、36岁的政委高厚良带领下,接替空四师作战。

空三师是经陆军的建制师调来组成的,装备、编制与空四师基本相同,辖两团、六大队,59架米格-15、2架雅克通讯飞机,不少飞行员也都是刘亚楼担任东北野战军(四野)参谋长兼东北航空学校校长时的学生。空三师是刘亚楼手中此时能打的另一张牌。上年底,他陪同朱德前往视察急训中的空三师时就明确地说,这次空三师尽管没有参战任务,但训练标准不能降低,要做好充分准备,随时听从召唤。他对空三师很有信心。

此前不久,空三师七团副团长孟进、九团副团长林虎应召来见刘亚楼,他们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却是东北老航校飞出来的第一梯次猛将。刘亚楼声若洪钟:“你们都是东北大森林里的小‘老虎’,这次把你们放到国门,给我好好咬豺狼,你们两个团队就叫猛虎插翅,好好比一比!你们给我记住,带团队参战,既要发扬勇敢精神,更要讲究战术战法,毛主席讲的知彼知己,对陆军管用,对空军同样管用,你们对敌人琢磨得越透,战果就有可能越大。”

勉励完毕,刘亚楼拿出两块亮灿灿的瑞士表,一一给他们戴上。手表在那时可是奢侈品,两位年轻的副团长明白司令员的用意,这个在手腕上“咔嚓咔嚓”响的玩意,既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他们向司令员立正敬礼:“一定不辱使命,不负厚望!”

以临战姿态勤飞苦练的空三师,在严阵以待中等到了“用兵一时”的召唤。刘亚楼作战前动员,开口就说:“四师能打好,李汉能第一个打下美国人的飞机,你们三师能行吗?”

地面上像是响起一声炸雷:“能!”

刘亚楼声音高亢:“好,我就要看看你们三师和四师谁来当空一师!”

为了提高部队的作战信心,刘亚楼指示《人民空军》杂志用一整期来宣传第一个打下敌机的李汉,并安排李汉去各个部队做报告,扩大影响,鼓舞士气。

刘亚楼有言在先,大家都要轮流参加抗美援朝,跟美国鬼子真刀真枪地干,哪个师打得最好,第一师的番号就给哪个师。男人最怕激,军人最怕激,陆续上战场的航空兵师,都铆着一股劲瞄准了虚位以待的第一师番号。

刘亚楼望着坐在台下黑压压的兵阵,点了七团一大队大队长刘玉堤、七团三大队副大队长赵宝桐以及九团一大队大队长王海等人的名字:“你们和李汉都是老航校的同学,对李汉打下飞机是不是不服气?你们有本事也上天打去!”

时年25岁的王海,代表参战飞行员上台宣誓:“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们将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去夺取空战的胜利……我们决不怕美国那些‘老油条’,我们有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而不被敌人所压倒!”

誓言代表了参战飞行员的坚定决心。王海还没当大队长时,在沈阳后方训练,有一天碰上空軍副司令员常乾坤来视察,飞行员们推他发言。他说得很简单,却振奋人心:“天空这么大,美国人是人,中国人也是人,我就不相信我们打不下他们来,非得让他们把我们打下来?按照我们胶东人的话来说,勇敢不怕死,把脑袋瓜子别在裤腰带上,什么都解决了。”常乾坤听得动容,说:“你们就用实践证明自己的实力,让美国人评说吧!”

28岁的刘玉堤和王海是战友,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这天走出会场,刘玉堤豪情满怀地说:“李汉能打,我们怎么就不能打?我们手中都有飞机、炮弹嘛,我们都是老航校出来的的同学嘛!”

吃饭时,刘亚楼向即将出征的飞行员们一一敬酒,又问刘玉堤:“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对李汉不服气呀?”

刘玉堤报告:“首长,我可没说这个话,也没说不服气,但他能打,我肯定也能打呀!”

刘亚楼哈哈大笑:“那好,你给我打下敌机看看,你们能打下来,也给你们授英雄!”

刘亚楼还即兴问另一位飞行员:“你刚训练出来就要上战场,有什么把握战胜强大的空中敌人?”

飞行员一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大声说:“报告司令员,就是撞,也要把敌人撞下来!”

刘亚楼说:“你这话透露了人民空军战士的英勇气概,这是不可战胜的精神力量。但空战毕竟不同于地上拼刺刀,除了勇敢,还得讲究技术,两者结合,必定胜利!”

还没过一个月,11月10日晚,刘玉堤等人再次出现在庆功宴上。空三师初战就取得9∶0的好成绩,刘亚楼亲自飞往前线主持宴会。

想不到,空三师初上战场打得比空四师更漂亮。1951年11月4日,七团首战胜利,三大队大队长牟敦康击伤1架F-84,副大队长赵宝桐击落2架F-84,在空三师战史上写下光荣的第一页。一个星期下来,空三师与美军小机群空战5次,击落、击伤美机9架,而自己无一损失。11月10日,刘玉堤第一次战斗出动,就打掉了敌人2架飞机、击伤敌机1架。

刘亚楼对空三师出手不凡大加赞赏,殷切期望年轻的飞行员们再立新功。

数日后,空三师在苏联友军的掩护下,与美军大机群作战。11月23日,刘玉堤创造了一次空战一人击落4架敌机的空前战绩,其中2架还是他追到海上干掉的。

海上飞行容易产生错觉,天地不分,说扎下去就扎下去了,而且原本不让进入公海,新中国飞行员哪个在海上试飞过?可看到敌长机在其僚机的掩护下往海上逃,刘玉堤在脑子里飞速盘算:你们掉不下去,我肯定也掉不下去,你们要是扎下去,我还可能活着上来,横竖就是要干死你们!他使劲追到2架敌机背后,在距离敌机400多米处按下发射钮。一炮就把敌长机给撂到海里,只见海水哗哗朝天冒,雪白的浪花看得那叫一个真切。

正在这时,敌僚机“轰”地就冲上来了,与刘玉堤的战机相距不过200来米。刘玉堤马上按下发射键,“哒哒哒”直打得敌僚机呼地着火也没松手。紧接着,他拽着操作杆使劲向上拉,看到敌僚机烧起了一个火团,差点撞上!

刘玉堤安全着陆后,迎接他的,除了战友们热烈的掌声和崇敬的目光,还有刘亚楼以空军党委名义给他个人发来的嘉奖电:“庆祝你创造我志愿军空军击落击伤敌机的新的纪录,希望你很好地研究经验,更加改善方法,结合英勇精神,在将来的空战中争取更大胜利,并锻炼成为智勇双全的空军指挥员。”

带着这封贺电给予的莫大鼓舞,刘玉堤在朝鲜空战中脱颖而出,越发赢得刘亚楼的青睐,他曾动容地说:“你这个‘堤’呀,就是一堵米格墙,是筑在空中的长城!”

“向空军第3师致祝贺”

1951年11月底,王海站在了空军大首长的面前,汇报战况。

从一个半月前代表参战飞行员上台宣誓,到此时代表九团一大队汇报战绩,年轻的大队长已然经历波谷浪尖、九死一生。

空三师战史上击落敌机的第一页,是七团书写的,眼看着同是大队长级的牟敦康、赵宝桐、刘玉堤都先后有了战绩,王海心里也暗暗较劲:兄弟团队能旗开得胜,我们也一定能赢得胜利!

可连着几次战斗起飞,他带领的一大队都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王海在飞行记录本上写道:“战士们在空中一听到敌情通报,精力就分配不过来了。有的只顾看座舱内的仪表,忽略了向外搜索;有的心情急躁,东张西望;有的顾此失彼,只看一个方向。结果只是每天起飞、搜索、返航,再起飞、再搜索、再返航,瞪大了眼睛,就是看不见美机的影子。”

空战变成了空忙,落地后召开讲评会,少不得一通连“吵”带争。

几次一无所获,人人都顶着压力。身为大队长的王海,心里更加窝火,觉得有劲使不上,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但这个包袱不能一直背着,得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王海让队员们把每次战斗起飞的情况都摆上桌面,一同分析。

为什么地面指挥员提醒了,全大队前后左右都看了,就是搜索不到目标呢?他们慢慢才弄明白:飞机在空中是立体的、运动的,你动敌也动,加上各有各的角度,又有高度差,前面中队高度是2000米,后面可能就是2500米,再后就是3000米了,看到的都不一樣。

为了提高目视搜索能力,王海亲自带着队员们在地面观察空中飞机,观察飞鸟,以锻炼各自的眼力,研究出一套搜索敌机的要领。

11月8日,王海率大队奉命起飞,出击12架在清川江一带活动,号称“佩刀式”的F-86战斗机。队员们几乎都看到了敌机,马保堂还向敌机连开数炮。交手的战绩虽然是0,美机却开始抱头鼠窜。

那晚在飞行员休息室,队员们还在互相鼓劲:“美国佬好像也不怎么样嘛!”躺在床上的王海却思绪联翩,深感此仗没打好,主要是失于指挥,动作不灵活,顾此失彼。他切身体悟到几个必须:空战分秒必争,指挥上必须当机立断,动作上必须快猛狠……

翌日战机便至。王海率焦景文、周凤性、刘德林向南追去100公里。在镇南浦上空,王海平生第一次向敌机——英国FMK-8型机(配置双发动机)开炮。眼看炮弹打光了,这架机翼大张的敌机却没往下掉,摇晃中拼命往“三八线”方向逃窜,王海一面退出战斗,一面指挥后面3架飞机攻击。接连开炮,人人皆没打空。这个大家伙终于冒烟起火,拖着长长的黑色火焰一头栽进海里。

一大队首开九团第一个击落敌机的纪录!

连续起飞作战,王海的体会越来越深:作为一名合格的空中指挥员,除了勇敢顽强,更重要的应成为飞行员们的“大脑”,能在瞬息万变的空战中,迅速判明情况,敏捷抓住战机,机智果断实施指挥,充分发挥战斗集体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达到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目的。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王海渐渐总结并提出了一些简明易记、生动活泼的口号:“有掩护,有攻击,咬住敌机狠狠打,不让敌人占便宜”“攻击时要沉着,确实瞄准再开炮,别让炮弹打光了”“双机编得牢,中队保持好;攻击和脱离,指挥最重要;转弯和返航,警戒第一条”……

11月18日,王海率本大队6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正朝着清川江桥投弹的美军60多架F-84猛冲,从6000米的高空一直俯冲到1500米的低空,击破美机的“罗圈阵”。几分钟内,王海亲手击落2架敌机,僚机焦景文也击落敌机2架,孙生禄击落敌机1架。全大队无一伤亡。

11月23日,空三师与美军大机群作战,七团创下8∶1的纪录,七团一大队大队长刘玉堤创造了一次空战一人击落4架敌机的空前战绩。

空三师参战一个月内,空军最高首长连续数次前来看望,还亲自参加空战战术讲评会,这对部队不能不说是个巨大的鼓舞。随后几次大规模空战,空三师莫不给美国空军以重创。12月5日与敌混合机群开打,九团三大队21岁的飞行员罗沧海开创了145米近距离毙敌战例,一分钟内连毁3架F-84,创下空战中近、准、狠的范例,被誉为“空中神炮手”(世界空战史上至今无人刷新这一纪录)。

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终于迎来了空三师“击落击伤敌机百架祝捷庆功大会”。1953年1月10日,庆功会上高高飘扬的横幅上写着:“巩固胜利永远前进!百架是千架的开始,决不骄傲!”中央军委发来嘉勉电,空军首长在贺电中也说:“创造出目前各空军师战果的最高纪录,并锻炼出赵宝桐、刘玉堤、范万章、王海等功臣模范同志。”

庆功会后的十几天中,空三师又击落击伤敌机十余架,在为期86天的第一轮空战中,取得击落美机55架、击伤8架的骄人战绩。

1952年2月1日,毛泽东看了空三师战况综合报告后,大笔一挥,写下:“向空军第3师致祝贺。”

在积极而艰苦的战斗中,红色雄鹰夺取了一定空间和时间的制空权,大大减少了志愿军陆军部队的损失,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地面部队行动上的被动局面。

“不过江的志愿军”

1951年11月30日,26岁的高月明带着5架伤痕累累的图-2轰炸机返航安东浪头机场时,没想到会受到空军最高首长的亲自欢迎。

高月明眼含泪花,和满脸血污的战友们齐齐举手敬礼:“报告司令员,我们完成任务了!”

刘亚楼早早就伸出了在寒风中冻得发紫的大手,和凯旋的空中勇士们一一紧握,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们打得勇敢、打得顽强,面对敌机的层层阻拦,一点也不畏惧,不慌乱,打不垮,冲不散,飞机着火了仍坚持编队,没有一个请示跳伞的。你们每一个行动都坚决服从命令,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为祖国争了光!我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能够做出这样的奇迹,在占优势的敌人面前不弯腰,顶天立地,我非常感动!”

听罢司令员热情洋溢的鼓励,全体飞行员高兴地流下了热泪。

这是中国空军第一支轰炸机部队——空八师第二次执行轰炸任务。

有关朝鲜停战的谈判进入唇枪舌剑之际,为了配合谈判中就岛屿问题进行的斗争,1951年11月6日,空八师第一次独立完成了对美韩军队占据的西海岸大、小和岛的轰炸任务,配合和掩护志愿军地面部队渡海作战,顺利登陆。

大、小和岛位于北朝鲜西海岸,距离鸭绿江口70公里,驻有1200多名敌军情报人员,日夜监测志愿军的动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曾说,大、小和岛是插在志愿军背后的一把刀子。为了尽快拔掉这把刀子,彭德怀亲自部署战斗。几天后,刚刚参加完国庆大阅兵的空八师师长吴恺,受命奔赴朝鲜战场,与陆军五十军配合,完成轰炸大、小和岛重要据点的任务。

中国空军第一次实施轰炸任务的消息传到了中南海。11月20日,毛泽东审阅空军部队参战问题的请示报告后,批示:“亚楼同志:意见很对。必须迅速组织新部队参战,越快越好。”

11月30日下午,空八师再次配合志愿军陆军作战,对大、小和岛实施轰炸。

二十四团的9架杜-2轰炸机飞到海面没多久,就被美军30多架最精锐的F-86战斗机攻击,电闪雷鸣般的5分钟过后,二十四团损失了3架飞机。带队长机大队长高月明沉着地命令大家编好队形,边还击边前进,同时告诉护航机保持队形,坚决护航。在米格战机被敌缠住没能及时援助之下,担任护航任务的志愿军空军驾驶着16架老式的螺旋桨拉-11驱逐机与敌机交上火后,敵机依然像苍蝇一样叮着重新编队的轰炸机不放,上下交叉开火。

激战中,邢高科中队的左右僚机都被敌机击落,飞行员和通讯长的座舱也都被打碎,飞行员头部负伤,却还咬着牙关,狠狠开炮击落1架敌机。高月明将情形报告指挥所后,指挥所传来坚定的声音:“好! 你们继续前进,坚决完成任务!”

轰炸机保持编队,不顾一切地突破敌人的层层包围和阻截,殊死搏杀中,空八师二十四团通讯长刘绍基用机枪击落1架F-86,开创世界空战史上以活塞螺旋桨式轰炸机打下喷气式战机的先例。

护航大队副大队长王天保看到敌机欲向自己旁边的轰炸机攻击,马上一个急转弯拉起来,对敌机来了个点射将其逼退。他正要再回轰炸机身边,突见7架敌机正朝他围攻过来,阻挡他回去给轰炸机护航。他冷笑一声,凭着拉-11的机动性能好,20来秒钟便盘旋了360°,旋即再转过来,对着前面的敌机就是“哒哒”一通打,曳光弹下看得分明,三门炮三个点,直穿敌机。

继而,大队长徐怀堂也击落1架F-86,再创世界空战史上的奇迹——螺旋桨打掉了喷气式!

离目标上空还有两三分钟的航程时,毕武斌的座机被打得冒烟,他却毅然驾驶烈火熊熊的飞机,决绝地撞向大和岛敌阵地。

高月明带着仅剩的5架轰炸机保持队形,在敌机的层层阻拦下,成功地飞到大和岛上空,复仇的炸弹似大雨倾泻。

侵略者第一次尝到了中国空军炸弹的味道。

也难怪刘亚楼要亲自迎接轰炸机部队回来。他在指挥所里看到,空八师轰炸队面对敌机群的层层阻拦,不畏惧,不慌乱,众志成城,每一个行动都坚决服从命令。

在浪头机场驻扎的苏联著名空战英雄阔日杜布率领他的伙伴们,向凯旋的中国战友翘起大拇指,并紧紧拥抱,连声说“了不起”。

空八师轰炸当晚,志愿军陆军五十军攻占了大和岛,拔除了这个插在志愿军后方的“钉子”。

陆军的慰问电、慰问信像雪花般飘来,刘亚楼却召开了一次战情分析检讨会,指出部队受挫之后必须及时接受血的教训,愈挫愈勇,才能如“浴血凤凰”般扑向以后一个又一个胜利!

会后,刘亚楼匆匆赶往安东医院,看望身负重伤的领航员陈胜全(陈海泉)。

战斗中,护航的拉-11活塞螺旋桨战斗机不断被击中。陈胜全被打断了腿,血流如注,座机被击中着火后,飞行员张军要他跳伞,他却想把生的希望留给张军,直到张军大声嘶吼命令,他才含着热泪跳了下去。张军随后驾驶已经失控的战机冲向美军战机,与敌人同归于尽。陈胜全落到海里后陷入昏迷,万幸赶上海水退潮把他带上岸,获救后马上被战友送到安东医院。

刘亚楼到医院慰问,看着陈胜全只剩下一点皮肉连接的右腿,说:“你放心,就吃一辈子空军灶!”为了更好地为他治疗,刘亚楼亲自安排,将他转到医疗条件更好的长春空军医院,指示尽可能不做截肢手术,后来又走了代总参谋长聂荣臻的后门,让他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在专家的精心医治下,陈胜全终于保住了右腿,出院后当了民航领航员,吃的果然是空勤灶,周恩来还曾向他敬酒。陈胜全后来被当作了连环画《在蓝色的天空上》原型。

空八师悲壮地完成了任务,虽然损失巨大,但轰炸和攻岛作战的成功,打掉了敌方在军事分界线谈判中的一大筹码。让远东空军大惊失色的还有第5航空队的报告:中国空军在夜袭战略要地时用上了电子对抗和照明手段,而且“航线两侧竟形成40多公里宽的干扰区”!

面对这场震惊世界的成功轰炸,美联社说“这次轰炸肯定不是来自中国空军”,暗示是苏联空军所为。美国之音广播则说:“这次执行轰炸的空军部队如果是亚洲人,那就是奇迹,不可思议的奇迹。”

创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的是人!空十五师四十五团一大队中队长孙忠国在被迫跳伞时,右腿严重骨折,经治疗锻炼重上蓝天,在鸭绿江上空击落击伤敌机3架,立特等功。刘亚楼称他是“无腿飞将军”。

为了表彰功绩,增进飞行员的荣誉感,空军政治部于1951年10月24日制定了飞行员战时立功标准:凡击落敌机1架者为二等功(击落1架F-86为一等功),击落敌机2架者为一等功,击落3架以上者为特等功;凡击伤1架为三等功,击伤2架为二等功,击伤3架为一等功。此外,还在机身上喷涂战绩标记,每击落一架喷涂一颗实心五角星,击伤一架,则为一颗空心五角星。五角星直径为20厘米,颜色为鲜艳的红色,镶以黄边。五角星画在座舱下部的机身两侧,让人一看就知晓战果。

刻在机身上的五角星,连同把自己当作星星刻在飞机上的英雄们,激励着广大空军将士奋勇杀敌。

从无到有建空军,刘亚楼有自己的“三板斧”。前两板斧在国内舞:办航校大刀阔斧,建部队只争朝夕。这第三板斧,放到国际舞台上舞得虎虎生气,主题是:在抗美援朝中成长壮大!严酷的战争也是最严格的考官,朝鲜的天空成了一所军校,强大的对手在帮助培训中国空军飞行员。

志愿军空军参战,没有驻防朝鲜境内,出境作战都从设在东北的机场起飞,后方基地人员也都在国内,因而是否算作志愿军这个问题一直悬而未决。1952年1月17日,军委空军就此报告中央军委,两天后周恩来批示:“我意凡在鸭绿江边参战的空军,均应算作志愿军,但不对外公布,只在慰劳、供给和发配纪念章等精神、物质待遇上照志愿军办理。”1月22日,毛泽东明确批示:“应算作志愿军。”

尘埃落定,志愿军空军群情激昂,哪怕是在内部被戏称为“抗美援朝不过江的志愿军”。

两任空联司司令和

两任美国远东空军司令

中国竟然有空军,竟然不是摆设,竟然能击落我们的飞机?不独美国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不相信,“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军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1950年9月15日凌晨,麦克阿瑟坐在“麦金莱山”号旗舰的甲板上下达仁川登陆行动的命令时,面对新闻记者们又一次像炮弹般扔来的红色中国会不会参战之问,他挥动着黑色烟斗,还是那句话:“中国没有空军!”言下之意,中国压根没有参战的实力。他在白宫决定介入朝鲜战争后,打出的第一张王牌,就是让举世无双的美国远东空军率先亮相。

中国空军裹挟三战三捷之威,在友军的配合下,向清川江以南地区频频出击。敌机活动被迫退到平壤以南,美军完全掌握制空权的局面由此而破,清川江以北几乎成了米格飞机的天下。以致美军空军把这片被中苏空军掌握优势、且将此状况一直维持到战争结束的区域称为“米格走廊”,又称“米格墙”。

在确定初出茅庐的中国空军参战的消息后,西方军界分析称:“美国飞行员的装备要比中国飞行员的完善。新型的喷气式歼击机当然都是一些很不错的飞机,例如美国空军的F-80奔星式、F-84雷电式和F-86佩刀式……此外,B-29(轰炸机)还能提供巨大的战略打击力量……这种力量是中国空军武器库中完全不具备的……由于中国飞行员都是缺乏经验的新手,而美国飞行员则是一些有经验的老手,所以,二者之间的空战决不是势均力敌的。”

也难怪敌军没把中国飞行员放在眼里,就是苏联朋友,起初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11月4日晚,在中南军区空军司令员任上才一个月、屁股还没坐热的刘震,受召从武汉来北京见刘亚楼。未及寒暄,大司令就说:“老刘,中南空军那光杆司令没啥当头吧?我给你找个新鲜活儿干!”

刘震不知道这位40岁的老首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玩笑开完,刘亚楼立马严肃起来:“军委拟任命你担任志愿军空军司令员,先转任东北军区空军司令员,负责组织志愿军空军抗美援朝作战行动。这次工作调动是彭总点的将,周总理审定,毛主席批准的。我们了解你会打仗,善于学习新东西。”

刘亚楼说得对,泥腿子出身的刘震什么新鲜就喜欢折腾什么,汽车、摩托车什么的几乎一学就会,但刚穿上空军蓝裤子,刘震就直呼乖乖。

飞行员速成,指挥员也得速成,刘亚楼看着刘震说:“难哪,为了空军入朝参战的事,毛主席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刘震一听,立马就热血沸腾起来,说:“现在就是不行也得行了,主席、总理、彭总、刘司令这么信任我,困难再大,我也要干出个样来!”

新中国开门迎战,中国空军一上场就表现出色,导致古稀之年仍在美國像战神和“国宝”一样被供奉的麦克阿瑟于1951年4月11日黯然下台。这一天,距刘震就任空联司司令不过一个月。

又过了一个月,美国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让朝鲜战争给折腾散了架子”,也被换下。朝鲜战争爆发之初,他就受令于麦克阿瑟。“参战的飞行员必要时飞到筋疲力尽为止!”“作战机组人员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不断地飞行”,以最大的力量,“摧毁在满洲边界上的朝鲜这一端的全部国际桥梁”和由边界往南直至战线区域的“所有交通工具、军事设施、工厂、城市和村庄”。麦克阿瑟认为,只要摧毁了补给线,残留在朝鲜境内的中国军队无论在数量和战斗力上都将“微不足道”。用力如此猛,却仍显得“微不足道”,损兵折将的他简直要疯。

1951年5月,五角大楼派出“极其勇敢、经验丰富和足智多谋”的空军中将威兰,替下斯特莱梅耶。威兰狂妄无比,一来就宣称要彻底摧毁“米格走廊”。他一方面以一换一的方式投入高性能的F-86,一方面加紧研究改进空中战术,采取“流动四机”等新战术,一时在空战中取得了主动。

针对空战规模的扩大和美国空军战术的改变,以及空联司在集中兵力、编队协同、空地指挥等方面越来越突出的问题,刘亚楼意识到不能完全按照苏联空军教官传授的方法“依葫芦画瓢”,必须摸索出自己特有的克敌制胜之术。这年11月至12月间,他亲自坐镇空联司,决心根据已有的战斗实践和客观认识,结合对美军空军战术的研究,创新出一套适合自己、反制敌人的空战战术。

刘亚楼在调查研究中发现:大编队、大机群出战不灵活,敌我双方一接触即被打散,打散后能保持4机协同作战的情况不多,一旦形成单机就很不利,容易被敌机击落击伤;如能采取多批小编队、分梯次进入战区,集中兵力于一个空域,并力求保持4机或双机协同作战,就灵活得多,也容易争取主动,有攻击有掩护地打击敌人。这个想法取得空联司首任司令员刘震的认可,刘亚楼也由此草拟出了“一区两层四四制”空战战术原则,尔后将“一区”改为“一域”,将“两层”改为“多层”,统一称为“一域多层四四制”。为了让部队弄懂这个战术原则的精髓,他还亲自上课讲解。

实践证明,“一域多层四四制”是克敌制胜的有效战法,成为志愿军空军作战的战术指导。该战术的形成和运用,标志着中国空军已经快速成长为一支成熟的空中力量,成为美国空军的劲敌。

掌握了空战战术原则的志愿军空军,“孤胆”蛮干、单机歼敌、不讲指挥协同的现象大为减少,逐步进入讲指挥、讲编队作战、讲协同掩护的正规空战,因而迎来了一次次更大的胜利。被誉为“英雄的王海大队”的空三师九团一大队,在朝鲜参加空战80多次,击落击伤美机29架,就是运用和发挥这一战术原则、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实行双机攻击双机掩护的有效战法的结果。这一战术在运用中还锤炼出大批空战精英。

1951年10月,美国远东空军宣称,“战斗轰炸机此后不在‘米格走廊’内进行封锁交通线的活动,只能对清川江与平壤之间地区的铁路线实施攻击”。之后又取消了B-29飞机在白天的大规模空袭,并从10月29日起,全部改为夜间空袭。此举意味着强大的美国已经承认中国在空中可以同他们分庭抗礼了。

12月26日,美国远东空军不得不承认其所谓的“空中优势”受到很大削弱,面临严重挑战。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鉴于朝鲜空中发生了一种重要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说是险恶的变化”,专门飞赴朝鲜视察,返回五角大楼后在记者招待会上惊呼:“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便成了世界上空军力量最强大的国家之一……我们过去一直信赖的空中优势,现在已面临着严重的挑战。”

相关信息传出,中南海指示空军,争取时间锻炼部队,设法使更多的部队参加实战锻炼,并开始筹划夜航训练和作战。至1952年底,志愿军空军700多名飞行员中,已有53人掌握了夜间简单气象条件下的作战技能。

志愿军空军以东北机场为基地的“抗美援朝”战法,在利于保存自身弱小力量的同时,也让美国空军大伤脑筋,不敢像麦克阿瑟起初鼓吹的那样“穷追”进入中国领空作战。而在朝鲜空战中,志愿军空军越战越勇,作战方式也越发多样,“以陆军的胜利为胜利”,想方设法把每一仗打好,既完成配合朝鲜前线作战的任务,又能迅速成长壮大。

一批批飞行员在安东基地轮番训练时,他们的目光也穿过了鸭绿江,随时准备起飞迎敌。

1952年夏,朝鲜地面战斗暂时沉寂下来,空战却打得更热闹。

接到朝鲜空战战绩,毛泽东在8月召开的全国政协会上说:“我们过去打了二十几年仗,从来没有空军,只有人家炸我们。现在空军也有了,高射炮、大炮、坦克都有了。抗美援朝战争是个大学校,我们在那里实行大演习,这个演习比办军事学校好。”

随着现代战争的不期而至,毛泽东倚重空军、突击建设强大空军的愿望日益强烈,一方面指示空军参战“采取稳当的办法为好”,一方面又希望空军把战场作为大演习的场所,在战争中飞速发展。空军上下无不珍视这样的“大演习”,把它当成建设空军的不二法门。在各野战部队入朝轮战时,空军和其他军兵种也以师或團为单位进行大规模的轮战,空联司指挥机关也开始轮换。

就这样,39岁的华东军区空军司令员聂凤智率机关558人到达安东四道沟掩体指挥所,在空联司见学、实习、跟班,接受丰富多彩的空军作战知识的洗礼。9月,见习了3个月的聂凤智,以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代司令员的身份,正式独立指挥空战。

聂凤智乃三野骁将,所率二十七军在战上海、渡长江时都有出彩表现,叫他督率陆军杀过鸭绿江,他一点也不含糊,岂料指挥第一场空战就吃了败仗。9月7日,空三师以团编队出动,截击轰炸水丰电厂的F-84。战斗结果击落、击伤敌机5架,自己损、伤6架。在朝鲜天空出足了风头的常胜军空三师,经聂凤智之手第一仗便吃了亏,人人都有一肚子气,有人还直言不讳地说聂凤智“瞎指挥”。

言辞之尖锐,态度之激愤,是这位曾兼任空军第一支部队混四旅旅长(空四师、空三师前身)始料未及的。第一仗没打好,聂凤智本来心里就不好受,听了这些当面和背后的议论,尤其是看到飞行员们一双双含怨蕴愤的眼睛,就更坐不住了。

刘亚楼从北京飞来了。聂凤智毫不掩饰地说:“空战决心难下,打了一辈子仗,没遇到这么难下决心的仗。”

刘亚楼静静地听着。聂凤智显然有点情绪,以至于忘了刘亚楼不允许部下当他面抽烟的规矩,一支接一支地吸。

换作平日,刘亚楼早就生气了,但这次他却没有。聂凤智说完,他开口了:“你在陆军打过不少胜仗,可空战和地面作战大不相同。空战要求指挥员在分秒之中洞察敌情,定下决心。陆军的指挥办法不能带到空中来,但可以从陆军的经验中找办法,结合群众智慧,变成空中指挥的依据,认真摸索,不断提高。”

一代名将聂凤智像是在听课。

刘亚楼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聂凤智:“你刚来时,就说有压力,可纵有泰山压顶,你老聂也要扛住。平心而论,初次指挥这样大规模的空战,能和老美打个平手,已经不错了,关键是注意总结经验,以利再战。”

几次接触刘亚楼,聂凤智觉得他有一种非凡的凝聚力,像一个磁性强的磁场,在不知不觉中把人吸引、磁化。

刘亚楼还说:“世上没有什么常胜将军,却有这样的将军,他打胜了,换了别人会大胜;别人败了,换上他会一败涂地。这两种将军,你老聂都不要做,你就做一个好汉!”

聂凤智听了,不觉一震,他直率地说:“我是个土包子,从陆军到空军时间不长,指挥空战是个新手,我愿吸取经验教训,在战争中学习本领。”

刘亚楼连声夸奖:“不回避矛盾,不掩饰自己的短处,这才是大将风度。如果硬要把第一仗说成是交了一笔昂贵的学费,那么我相信,这笔学费在第二仗、第三仗中,就可以和对手清了!就是要让美国人看看,中国陆军老虎如果生出翅膀来,飞上天去的将是一只带着钢牙利爪的‘凤’!”

听了刘亚楼的鼓励,聂凤智心里好受多了,他提出要调回空四师。

空四师在第四次作战中,除完成预定的作战任务外,还本着“热心带领、负责掩护”的精神,担负着带新参战兄弟部队进行实战锻炼的重任。空十五、十二、十七师就是在空四师的带领和掩护下,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刘亚楼对这支英雄部队十分爱护,在1952年5月底令其转回辽阳,齐装、满员、全训后,调至全国中心位置——武汉地区驻防,作为空军战备预备队,今后无特殊需要不再调赴安东一线作战。空四师转回后方后,一面担负二线防空和支援一线作战,一面进行爬坡式的繁重训练,全师自加压力,提前从事夜航训练、改装比斯训练、海上训练、战术训练等。因此,当中央军委确定空军进行第二番作战(空军称为“加打一番”)时,聂凤智考虑到前方战情较紧,恳求让空四师再赴安东作战。

一言九鼎的刘亚楼,这次没有实现对空四师的诺言,再次放虎出山。这正可以说明刘亚楼对空四师的信任和厚爱,也增加了聂凤智的底气。

领会“一域多层四四制”要义的聂凤智重振旗鼓,先从打小仗学起,以少数兵力突袭对方轰炸机群,五战五胜。

美军也在变化战术,祭出了一招鱼饵战术,也叫“口袋战术”。前面给你布上4机,专门在拉烟层拉烟,作鱼饵引你。要是没有经验,看到就打,那就完全上当了,等发现两边和后边布满敌机已形成“口袋”时,就难以脱身了。

几战下来,聂凤智看穿了敌人的把戏,在清川江口指挥空十二师三十四团团长郑长华大破“口袋战术”。

那天,三十四团二大队号称“千里眼”的谭向峰,远远就向郑长华报告说右前方发现敌机在拉烟。没一会儿,左右两边分别发现几架敌机,看似要形成“口袋”了。郑长华按原有预案,率编队不在前面转弯,而是一直往下插,看着敌机“嚓”地从上面过去。谭向峰在队前飞,郑长华率编队跟着往前飞,发现敌机编队后,立马后队变前队,转过来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指挥员和部队都打出了信心,仗越打越顺手。拿郑长华所在的三十四团来说,队形起初总是“一”字形,一编队都是扁担队,搞大推磨,十几架飞机大推磨,就一条线,转个弯都显笨拙。这次实战后,他们学会了怎样交叉转弯,再不需要大推磨了,两个一转,从这边转到那边,转得飞快,各人按照高度配备转,就可投入战斗。

仅1952年12月,聂凤智就指挥大机群作战34次,击落敌机37架,己方仅损失12架。

当年轻的中国空军初飞国门时,不光麦克阿瑟和他的继任者李奇微,就连美国远东空军那些头头脑脑,都无比狂妄地说:“中国的空军,是没有毕业的土包子,根本不懂得空战,不堪一击!”事实告诉他们,这些“土包子”在一场猛似一场的空中格斗中,华丽转身,如刘震、聂凤智两任空联司司令那样,从林莽中威震四面的“猛虎”,变成天际翱翔八方的“彩凤”。

鸭绿江上空云开日出

1952年初,经过惨烈的地面和空中作战,“联合国军”所谓的“绞杀战”被遏止,朝鲜战事呈胶着状态。

美国远东空军为保其在朝鲜的空中优势,重新部署兵力,再抽调一个F-84战斗轰炸机中队(25架机)到前线,并改装一个F-86大队(75架机,相当于中国空军一个师加一个大队),还补充了一些参加过“二战”的王牌飞行员。准备就绪后,对志愿军和朝鲜人民軍的铁路两头同时实施“饱和轰炸”作战,妄图使中朝后方运输瘫痪,瓦解志愿军的战斗意志。

此时,朝鲜停战谈判已进入细节的讨论,最后达成停战协议的可能性在增长,但针对美国的图谋,军事上必须予以坚决打击。既然美国的筹码和要价很显然,企图利用其空军优势向中方施加军事压力,那么就得在空战中打掉其筹码,以此保障志愿军庞大的后勤运输。空军采取由少到多、以老带新、老新结合、先打弱敌、后打强敌的办法,以团、师为单位,源源不断地进驻安东一线机场参战。

2月初,空四师、空十二师、空十五师和空十七师、空十八师陆续转到一线(安东地区)、二线(沈阳、辽阳地区)机场参战,或准备参战,增强志愿军的空中作战力量。方子翼率空四师再到安东,第一周打F-86,双方损失相当。2月10日清晨,空四师出动师编队,以十团主攻、十二团掩护,截击美国远东空军第四联队的战斗和轰炸机群。

美国远东空军第四联队被称为“狗熊”,是从美国本土调到前线的一支枭旅。25岁的十二团三大队大队长张积慧过江后,在与团编队失去目视联系的情况下,谨慎搜索作战空域,发现尾后有敌机偷袭,遂率僚机向左侧急滑上升,等到敌机冲前时即俯冲追逐,一下咬住其中的长机。这架美军F-86使出浑身解数,几次做S形飞行,想摆脱张积慧,甚至放大招以垂直动作迎着太阳飞,试图晃瞎张积慧的眼睛。张积慧一点也不怵,为了方便观察,他不正对着敌机,而是侧到边上。敌机见张积慧没有中招,便向后倒转,依旧没能甩掉。而就在两机相距近600米时,张积慧三炮齐发,敌机冒烟,呈螺旋形下降。接着,张积慧又击落了那架僚机,但自己也被赶来增援的F-86机群击中。

双方各自损失2架飞机。方子翼对这个战果十分不满。一连几天,指挥员和飞行员都在检讨,部队笼罩在淡淡的阴影中。

刘亚楼的电报,很快给他们带来了阳光。

2月15日晚,刘亚楼从合众国际社得知一个消息,美空军所称“百战不倦”“特别勇敢善战”的“空中英雄”戴维斯在2月10日的空战中失踪。他马上联想到戴维斯已在朝鲜空战中毙命,于是给空联司和空四师发电报,要求迅速组织两个调查组到朝鲜现场调查,尽快查明戴维斯是被中国空军还是苏联空军抑或是陆军高射炮击落。

方子翼闻讯大喜,一扫“得不偿失”的阴影,马上派出两个调查小组入朝实地调查。刘亚楼对战果审核十分严苛,尤其是对“击落”敌机的战果,提出要有战友证明、照相证明、地面陆军部队的证明(师团两级机关核实),严格得近乎繁琐,以求把不准确度降到最低点。

调查组果然找到了远东空军四联队少校中队长戴维斯的尸体和飞机残骸。苏联空军说戴维斯是他们打下来的。可一查那个时间段,苏联空军飞机没有起飞,只有空四师十二团在这一地区上空作战,此战只有大队长张积慧击落了2架F-86,且张积慧在击落第2架敌机时亦被击中,座机残骸和伞降点就在距离戴维斯失事地500米处。又据战斗在这个地区的志愿军第五十军一四九师反映,这两架飞机坠地时间相差不大,张积慧跳伞着陆后,正是被该师救起,所以认定戴维斯是被张积慧击落。

戴维斯在“二战”时便是王牌飞行员,入朝后仅半年时间就执行了59次作战任务,击落11架米格-15、3架图-2,是远东空军战绩最好的“头号王牌”。谁能想到,这位有3000多小时飞行阅历的空战老手会被飞行时间仅100多个小时的中国年轻飞行员张积慧击败。

戴维斯之死,在美国军队和朝野引起极大震动。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威兰中将在一项特别声明中哀叹,这是“对远东空军的一大打击”,是“悲惨的损失”,“给在朝鲜的美国喷气机飞行员带来了一片黯淡的气氛”。美国国会要员、共和党领袖勃里奇也为这一惨败大发雷霆,说不该把戴维斯派到朝鲜战场。他还借机攻击民主党进行侵朝战争的愚蠢,称现在进行的朝鲜战争“是美国历史上最没有希望的冲突”。世界各国在震动中也不甘寂寞。在英国,全国妇女大会直接向丘吉尔请愿,要求立即停止战争,从朝鲜调回英国的军队。

确定中国空军打下了戴维斯,刘亚楼异常兴奋,向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汇报时说:“这次战斗不是打平了,而是一次很大的胜利。”随后,空军党委发电报,表扬张积慧英勇善战的精神,号召空军全体指战员向他学习。

空军政治部宣传部科长刘大维采访张积慧后,写了一篇长文。刘亚楼起初主张在空军系统宣传,不让军外登报,主要考虑空军还年轻,要谦虚一些。后经当过空军政委的总政副主任肖华请示周恩来,周恩来说:“登吧,这个赶快登报,鼓舞士气。”1952年5月24日的《人民日报》以“志愿军空军英雄张积慧”为题,在头版头条隆重刊登。

刘亚楼意识到宣传空军战斗英雄的意义后,不仅不反对宣传,还主动欢迎记者到空军部队采访。《人民日报》女记者金凤在采访空军战斗英雄赵宝桐时,对赵宝桐产生了爱慕之心,刘亚楼就为他们做媒。随后,《人民日报》先后发表了《志愿军空军英雄刘玉堤》《英雄的志愿军空军大队长王海》《不朽的志愿军空军英雄孙生禄》等文章,在全国引起巨大反响。一时间,全国大小报刊上印满了王海、赵宝桐、刘玉堤等人身着空军制服倚靠战鹰英姿飒爽的照片。

这些初出茅庐的雄鹰,掌握了飞行技术和先进武器后,有的是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勇气,决不准美国空军在自己头上撒野和逞凶,“来者不拒,碰到就打,一定要消灭它”的誓言喊得地动山摇。

1952年冬,板门店谈判陷入僵局,地面战线稳定在“三八线”附近。空战方面,美方承认,在1952年冬季的几个月里,志愿军空军的“战斗力显然有了提高”,远东空军的“战斗活动越来越困难了”。

为了破坏志愿军地面部队包括运输物资在内的抗登陆战役准备,美国远东空军制定了一个所谓“对铁路目标进行一系列短促猛烈突击”的计划,加紧进行空中封锁,在大宁江桥和清川江桥地区发起了“空中包围战役”。

必须粉碎敌人的“空中包围战役”,进而打破美军的两栖登陆计划!

面对美国新当选的总统艾森豪威尔发出的战争叫嚣,毛泽东1953年2月7日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四次会议上发表了著名讲话:“我们愿意立即停战,剩下的问题待将来去解决。但美帝国主义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好吧,就打下去,美帝国主义愿意打多少年,我们也就准备跟它打多少年,一直打到美帝国主义愿意罢手的时候为止,一直打到中朝人民完全胜利的时候为止。”

1953年2月下旬,空军从华北空司、空三军、空五军等机关和部队抽调433人,用于组成空联司指挥所的强击机和轰炸机作战组,以及派往主要防御地段志愿军陆军部队的强击机和轰炸机前进指挥所、目标引导组,经短期集训后,战士们入朝到达指挥位置。空军前方指挥所作为志愿军的辅助指挥所,由时年37岁的东北军区空军副司令员段苏权任前方指挥,继而在朝鲜安州组成夜航机指挥所,空军总算跨过了鸭绿江。3月25日,中央军委着重明确了空军抗登陆的作战时机和任务后,空联司即与志愿军西海指挥所建立了通信联络。至此,空军部队的抗登陆作战准备正式启动。

朝鲜战争后期的空战,称得上是王牌之战——喷气式飞机是王牌打王牌,飞行员也是王牌对王牌。

3月底,远东空军再次增强兵力,除600余架F-84、F-80喷气式作战飞机及一个中队的F-94全天候(夜航)战斗机外,还新装备了两个大队的F-86,使前线的该型战斗机增至两个联队,其中有近500架最先进的F-86F。F-86F是F-86家族中性能最好的机型,由E型发展而来,换装了新型发动机,增装了低空轰炸系统计算机,翼展增大,可以说代表了美军战斗机的最高水平,被称为“不可战胜”。

此时,中朝空军10个师,约500架米格-15(其中有一部分是最先进的米格-15比斯),其中,部署在前线的有7个师、300余架米格-15。而苏联方面则有3个歼击航空兵师,装备近400架米F-15比斯。

“联合国军”的这次登陆作战虽未实际进行,美国远东空军的战术运用却变化明显,主要采用混合大机群的方式进行活动,每日出动三四个大机群,用F-86战斗机前去堵截米格-15机群,轰炸机随后跟进,重点轰炸朝鲜的重要设施和城镇。他们还故伎重施,把一些王牌飞行员组成“猎航组”,除了不时飞过鸭绿江,窜入志愿军空军基地上空封锁机场,还隐蔽于鸭绿江口海上或万米高空的云端,偷袭起降中的志愿军飞机。志愿军空军疏于戒备,吃过一些亏。

吃一堑长一智,刘亚楼和正式就任志愿军空军第二任司令员的聂凤智立即研究制定了加强起飞着陆飞机的警戒和掩护方案,粉碎了美空军的游猎行动。针对空中斗争形势的变化,他们还调整部署,强調“打战术、打技术”,遵循“以保卫重要目标为主”的方针,主动积极地以小机群、多梯队连续出击,尽可能将空中战线推到清川江以南地区,竭力避免在鸭绿江一线基地空战。各参战部队群策群力,根据美国空军活动的规律、特点,不拘一格地探讨并采取新的作战方法,学习夜间飞行作战本领,创造了不少成功战例。

空四师在方子翼率领下,以新的姿态再上前线,进驻大孤山机场,其夜航大队则进驻大东沟机场,担负夜间防空作战。在第五次作战中,空四师再振雄风,创造了辉煌业绩,其中最堪称道的是,5月29日夜,27岁的十团副团长侯书军在朝鲜博川地区上空,将美国F-84全天候战斗机击落,开创在夜间击落敌机的先例,为中国空军争取今后的夜战胜利开辟了道路。

志愿军空军扭转被动态势后,频频越过美军F-86战斗机组成的所谓“阻击屏障”,前伸到清川江和平壤以南空域,迫使美机中途弃弹南逃。在打击敌人大机群的同时,志愿军空军积极寻找战机,低空隐蔽出航,深入到平壤、镇南浦一带,打击美国空军分散活动的战斗轰炸机小机群,以减少其对志愿军地面部队的压力。志愿军空军一架飞机还隐蔽进入汉城,轰炸韩国国防部,汉城敌军为之胆寒。

朝鲜战争中,远东空军的主要作战目的是轰炸对方的交通线和后方,并配合地面作战,轰炸对方阵地,所以主要出动F-84、F-80战斗机及B-29重型轰炸机,而以F-86作空中掩护。中、苏、朝空军的主要作战目的,都是截击对方轰炸机,因此几乎全部使用米格-15,苏联新配置的是最先进的米格-15比斯。

米格-15比斯与F-86F堪称当时世界上性能最好的战斗机,朝鲜的天空便成了这些王牌飞机一显身手的舞台。

空战不断,志愿军空军越打越强,王海、刘玉堤、孙生禄、赵宝桐、张积慧、鲁珉等人,被打造成了中国空军的“王牌飞行员”,成为一级英雄(五星英雄)。朝鲜上空,时有佳话问世。

成军不到半年、连一次空靶都没打过便匆匆进驻前线的空十五师,在前线一边练兵,一边寻机实战。

一天,一位首长来到年轻的飞行员中间,笑着说:“我看得出,你们都有足够的胆量上天参战,但还得看能不能打好空战。”

一位稚气未脱的飞行员响亮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兄弟部队能打下飞机,我们也一定能,敌人技术高,我们觉悟高!”

首长笑了,问了对方名字和年龄后,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我记住你这位小同志了,韩德彩同志。”

年纪不满20岁的韩德彩问:“首长,我也想记住您,您是哪位老同志?”

首长又是笑笑:“我是刘亚楼。”

1953年3月底,空十五师四十五团在空四师的掩护下,以首战3∶0告捷。4天后,空十五师四十三团也大显身手,韩德彩一人便击落2架F-80。

4月7日,韩德彩和长机在掩护机群安全着陆后,在东大堡机场上空突遭美国空军上尉飞行员哈罗德·爱德华·费席尔偷袭。他赶紧提醒位置低于自己的长机:“赶快把飞机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了!”话还没说完,敌人的炮就响了。危急时刻,韩德彩为掩护受伤的长机脱险,不顾油料即将耗尽,加大油门将飞机拉起,勇猛冲向美机,掩护长机安全降落。交手中,狡猾的费席尔企图以大坡度下滑右转的动作引诱韩德彩跟下来,以便利用F-86较好的水平机动性能急速转弯摆脱。

韩德彩熟悉这一带的地形,知道在这个高度上跟敌机做大动作下滑不行,敌机要是撞山,自己也会撞上,敌机要是不撞山一下子便能拉起来,自己不一定能拉起来。识破敌方这一诡计后,他不仅没跟下去,还向上拉拉,再拉拉,始终占据着高度优势咬敌不放。高度就是速度,敌机又想做摆脱动作,把飞机翻过来向左,以免受攻击。

韩德彩抓住高度优势刚要瞄准攻击,敌机却又一下转了过来,把他甩开了。敌机的动作麻利,韩德彩也不甘示弱,知道自己的飞机转弯性能不如人家,就使劲拉杆,硬是把飞机拉到敌机之前,将其套进瞄准环,三炮齐射,第一炮便打在敌机左机身和左机翼结合部装油箱的地方,烟呼啦一下就冒出来了。很快,他看见飞机上窜出个东西来,就朝地面喊:“敌人跳伞了,快来抓俘虏!”

费席尔跳伞后被志愿军生俘。

费席尔15岁学飞行,参加过“二战”,到朝鲜战场后出动战斗175次,有过一次战斗击落10架战机的纪录,号称“第一流的喷气式空中英雄”“双料王牌驾驶员”。他在接受讯问时一再恳求见识一下击落自己的对手。当飞行时间不到100小时的韩德彩出现时,这位不可一世的“空中英雄”还认为是“开玩笑”。在确认详情并得知这位参军前是放牛娃的年轻飞行员此前已有过击落4架战机的战绩,他才低下头连声嘟哝道:“想不到!这也够得上‘王牌’了!”随即,他平整了一下服装,起身向对手行了一个标准的美式军礼。

惊天之战还在继续。

4月12日,美国空军首席“三料王牌驾驶员”麦克康奈尔上尉被空十五师23岁的飞行员蒋道平击落后,跳伞掉入黄海,被美直升机救起;5月17日,空四师年仅19岁的飞行员陶伟首次升空,在朝鲜铁山上空距敌120米处将敌机击落,首创近距离歼敌的范例……

美国远东空军损兵折将,也未能达到对中朝交通线“饱和轰炸”的目的,至4月间,其战斗轰炸机实力已降至最低点,有两个大队降到编制数的一半,已无力从事什么“飽和轰炸”,于5月放弃该计划,将作战重点转移到轰炸朝鲜工业设施和主要城市,并配合地面部队,轰炸战线80公里纵深以内的目标。

5月31日,美国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在汉城记者招待会上称:“虽然联军的空军和海军尽了一切力量,企图阻断共产党的供应,然而共产党仍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毅力,把物资运到前线,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1953年6月,“联合国军”的夏季战役再遭失败,朝鲜停战在望。为了加大谈判筹码,美空军利用复杂多变的天气,出动大量飞机,加紧对朝鲜北部重要目标的破坏。

刘亚楼适时指出:“抗美援朝作战已经两年多,美机几次企图破坏拉古哨发电站和鸭绿江桥,都未得逞,要把荣誉保持到最后,要以新的空战胜利促进停战谈判的成功。”指示下达后,志愿军空军认真研究复杂气象作战技术和改进战术,在复杂天气中积极出击。志愿军空军保卫重要目标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停战前夕。

7月19日下午,聂凤智指挥了朝鲜空战的最后一仗,击落美机1架、击伤2架。从6月中旬到7月27日停战,志愿军空军以很小的损失,取得了击落敌机25架的辉煌战绩。

7月27日,“联合国军”不得不同朝中方面首席代表在板门店正式签署《关于朝鲜军事停战的协定》及《关于停战协定的临时补充协议》。《停战协定》签订12小时后,即朝鲜时间7月27日下午10时起,完全停止在朝鲜的一切敌对行为。

鸭绿江上空,一时云开日出。

至此,在2年零8个月的朝鲜空战中,志愿军空军共出动歼击航空兵师10个师21个团、轰炸航空兵师2个师3个大队,战斗起飞2457批26491架次,实战366批4872架次,有784名飞行人员、近6万名地面人员得到实战锻炼,击落敌机330架(其中211架F-86),击伤95架,己方被击落飞机231架,被击伤151架,116名飞行员牺牲。初登空战舞台的志愿军空军在劣势下,还能取得这等辉煌的战果,震惊了世界,从此打出了一个世界空军大国。

战争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同时也为历史造就无数英雄。朝鲜战场为年轻的中国空军成长壮大提供了广阔舞台。朝鲜战争期间,志愿军空军涌现出大批英雄人物和功勋集体,立三等功以上的功臣8000多人,一等功臣68人,特等功臣16人。朝鲜也向他们分別授予了一、二、三级国旗勋章及一、二级自由独立勋章和军功章。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书写了中国空军的光荣战史。中国空军多数部队和机关干部参加“轮战”,为后续发展培养了大批人才,这也是人民空军抗美援朝的最大收获。

空军战斗英雄凯旋,受到祖国和人民的热烈欢迎,他们成了青年一代崇拜的偶像。

在接见从朝鲜战场载誉归来的空中将士时,刘亚楼说:“朝鲜战场是我们的一笔宝贵财富,胜利的经验要总结,血的教训也要总结,地面总的讲是和平了,但空中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稍事休息,披着鸭绿江上空硝烟归来的飞行员们又接下了一个新任务:编写战例。空军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王秉璋受命专门组织落实,组成空战经验审理委员会,要求趁飞行员对空战情况记忆犹新之时,把遭遇的大小战斗一一加以整理,对典型的有价值的战例,深刻研究,详加编写。看过《空军抗美援朝作战经验汇编》的军内人士都说,这是志愿军空军用血的代价换来的实战经验,对于指导今后空军的建设和作战具有重要价值。

在志愿军空军庆功会上,刘亚楼发表讲话:“志愿军空军在2年零8个月的抗美援朝作战中,由不会空战到学会空战,由打小仗到学会打大仗,由单机种作战到多机种联合作战,由只能在昼间简单气象条件下作战到能在昼间较为复杂气象条件和夜间简单气象条件下作战,在战斗中成长壮大,胜利地完成了任务,创造了光辉的战绩,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掌声在会场上空飘荡着,经久不息。

1955年3月下旬,空军首届英雄模范功臣大会在北京举行。朱德为大会题词:“发扬革命英雄主义的精神,巩固国防,防御帝国主义的侵略。”在接见全体代表时,朱德指出:“我们空军就是要为保卫祖国而战斗,舍得命,不要钱,那么任何敌人都将被我们战胜。”

此时,广袤的天空上已不见火光,静谧中只有几声鸽哨响过。

空军强国屹立世界

历史,往往在回过头去看时才最清晰。

朝鲜战争期间,美军自始至终把“宝”押在空军身上。3年下来,美军共计出动飞机104万余架次,投弹64万余吨,耗资200亿美元。沉闷的历史不乏石破天惊之时。这场空战却以胜于雄辩的事实告诉世界:新中国年轻的空军动摇了美国空军“空中霸主”的地位。战后数十年,美国空军还在认真研究、分析中国空军的“一域多层四四制”等战术。

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威兰中将战后回忆说:“中国空军一直是个谜,他们好像用一个晚上便学会了一切,飞行员只要很少的时间就能够空战,他们在冥冥之中似有神助,虽然他们并不信神。对于我们来说,很多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处正是可思议处。抗美援朝一战,中国空军实现了“边打边建,边打边练”“在战争中发展壮大”的预期目的。从1950年10月底组建第一支部队起,到朝鲜战争结束,中国空军已发展为拥有25万人、27个师、3000多架飞机的强大空军,一举成为仅次于美、苏的第三大空军强国,其中有好几个师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米格-15比斯飞机。如此惊人的发展速度,在世界空军建设史上绝无仅有。美国军方对中国空军初创时的灵魂人物充满敬意:“中国空军司令刘亚楼将军是一位制定作战计划缜密的优秀将军。”

1954年,中国空军航空兵的番号序列已经排到第二十九师,但“空一师”依然空缺。1956年3月,全军统一编制序列,中国空军第一支部队空四师以其卓著战功,被授予空军“第一师”的特殊荣誉番号。

成为“第一师”的空四师,从最初像小媳妇一般跟着苏联空军学空战、参加小机群战斗出动,到大气磅礴指挥数百架飞机的大机群空战;从粉碎远东空军的“屠夫行动”,到大规模的反“绞杀战”“饱和轰炸”;从只能在昼间简单气象条件下作战,到能够在较为复杂气象条件甚至在夜间作战,一步步地走向成熟,为人民空军的建设和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在整个朝鲜战争中,空四师先后5次参战,共击落敌机64架,击伤24架,其中70%是美军最新式战斗机F-86歼击机。全师涌现出一大批英雄、模范和功臣,有1424人立功受奖。在战争中,空四师将士也遭受了巨大损失:战机被敌机击落55架,击伤25架,有23名飞行员将年轻的生命留在了三千里江山的上空。

空四师是中国空军的缩影。

空四师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国空军第一师时,其首任师长方子翼、首任政委李世安,连同兄弟部队在朝鲜空战中一战成名的优秀飞行员,纷纷走上了重要岗位。

一天,刘亚楼从方子翼、李世安的名字里有了灵感,一语双关地说:“中国空军炼成了铁翼,中国和世界才更平安!”

这个时候的中国空军,已然奠定了地位。这个时候的中国,因为有了渐趋强大的空军,来自天空的威胁已然一去不复返!

1984年7月,中国军事代表团访问美国期间,美国空军参谋长加布里埃尔上将得知随团到来的中国空军副司令员王海是当年朝鲜空战中的老对手,便提出要单独会见。在互相了解双方参加朝鲜空战的时间和所在部队后,加布里埃尔突然告诉王海:“我当年是远东空军第51大队的中队长,在朝鲜战场上就是被你们击落跳伞的。”王海幽默地说:“真是不打不相识,如果你们再侵略我们,我们还要把你们打下来!”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

1992年6月,已然退役的加布里埃尔给中国空军司令员王海上将写信说:“自从我们互访以后,时间已过去很久了。但是,我对您和你们的人民以及你们伟大的国家仍记忆犹新……我最喜欢的格言还是你们中国的一句话:‘不打不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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