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在家具设计中的创新应用研究

■张安华，张迪雅，万 璐

(1.南京艺术学院，江苏南京 210013；2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江苏南京 211816）

江南古典园林中的园林构造艺术根植于中华传统文脉，是中国传统园林中璀璨的一角，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载体。因此，提取江南古典园林基因运用于文化创意产品设计中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在现今消费观念下，文化创意产品背后的文化含义越来越被消费者所关注，其中蕴含文化附加值是文创产品满足用户审美需求的关键所在[1]。为了更好地传承弘扬江南古典园林文化，本文考虑对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特征进行系统整理和分析后，提取江南古典园林山石、水体、路径、建筑、色彩、意蕴6个方面的文化基因，建立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因子库，并运用层次分析法与形状文法，结合现代审美需求，将其巧妙运用到家具设计实践中。

1 文化基因与设计应用流程

1.1 文化基因理论

1976年，英国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出版了《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一书,与生物“Gene”（基因）相类比创造了“Meme”一词，译为“模因”一词,意为“文化传播单位”，并将其定义为地域文化设计的重要因素，即文化传承中的基本单元，此后这一概念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依据国内学者毕文波[2]的观点，文化基因并非指代某一具体作品，相反，其是对特定时代本质特征的一种精神反映。王东[3]明确指出：“所谓文化基因，就是决定文化系统传承与变化的基本因子、基本要素。”臧勇[4]阐述了设计对于文化基因的桥梁意义，连接文化与物。将文化基因视作历史文化遗产最小的遗传单位，参与设计应用能够加强文化传承与发展。文献[5-11]分别对皮影、赣南客家文化、苗族蜡染、汉瓦当、京族文化、唐代女装纹样、凉山彝族服饰等提取文化元素进行分析，通过结合现代产品设计进行设计重构，使传统文化以现代创新设计方法得到弘扬和传承。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本研究主要基于文化基因理论、层次分析法和形状文法设计一套江南古典园林基因传承创新设计应用模型。经相关园林著述和专家评分，选取最典型的江南古典园林，对其构建文化基因提取与设计研究方案，探寻江南古典园林基因与家具设计的融合点，以验证文化基因提取及传承路径的可行性，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江南古典园林传承研究的新突破。

1.2 设计应用流程

对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进行提取与创新应用，研究流程主要分为以下5部分展开：（1）理论基础：对江南古典园林与文化基因理论相关资料进行搜集和整理，分析、比较、归纳、总结园林形态特征。（2）内容：结合文化基因分类法分析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将其分为显性基因：山石、水体、路径、建筑、色彩；隐性基因：意蕴。（3）内容创造：分析江南古典园林显性与隐性基因，利用AutoCAD与Photoshop软件提取江南古典园林基因，建立因子库。（4）用户感知调研：通过层次分析法对因子进行量化分析计算权重值，选取适于家具设计的文化因子。（5）内容转译：运用形状文法推演规则对选取的文化因子进行重组分析产生新的图形，将产生的新图形运用于家具设计中，使江南古典园林基因以新的形式与现代设计结合，最后进行结论总结，研究流程（图1）。

■图1 研究流程

2 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提取

2.1 江南古典园林中的文化基因与分类

江南古典园林以巧妙的空间营造手法与丰富的园林意境体验而闻名，代表了中国古典园林中极高的艺术成就。对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的提取，根据表现形态划分方法，分为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显性基因是我们所能见到、触及的由物质和空间等元素构成的；隐性基因通过人们的感知、体验或与物质要素结合表现出非物质形态，包括精神形象、价值理念、信仰等[12]。因此，在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提取中，根据江南古典园林的表现形式识别文化基因，将其分类为显性基因：山石、水体、路径、建筑、色彩文化基因；隐性基因：意蕴文化基因。

2.2 江南古典园林中文化基因提取与因子库构建

运用AutoCAD和Photoshop软件对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进行特征提取，使用AutoCAD弧线、直线工具对山石、水体、路径、建筑造型进行描绘，提取形态特征；利用Photoshop吸笔器对江南古典园林图片吸取色彩，进行色彩基因筛选提取；以及对意蕴基因进行语义提取。分析山石、水体、路径、建筑、色彩、意蕴基因，建立文化基因因子库。

2.2.1 山石文化基因

江南古典园林山石的表达方式主要体现在园林中山石的整体布局上，山石的营造充分展现出自然山石形态，是为曲折有序、前呼后应，体现起、承、转、合的叠石章法，先以意境为主题，再考虑局部，将细节之处贯穿整个山石布局。山石布置分为以山石为主的石堆山和散置山石。石堆山占据庭院中面积较大，山石错落堆叠构成的形态曲折迂回，时而洞穴时而天空，有山涧流水，有山谷平缓，展现自然山石变幻无穷的形态。散置山石多以围绕水体形态布置，或与植物点缀成趣。山石表达堪称完美的代表之一便是黄至筠的个园，（表1）秋山，由黄石堆叠展现山势粗犷险峻，山体蜿蜒交错，不经意间隐有登山步道，内有山道、洞穴，曲折蜿蜒可感受登山之妙[13]。

表1 山石基因提取

2.2.2 水体文化基因

水体在园林中所表现出的形态，融入文人士大夫们的心境，与园林相契合，与水的空灵心境相契合。江南古典园林水体表达形态万千，多与建筑、山石、植物等相组合，可大可小，可自然可规则，见表2。园林水体形态可大致分为四种：近似方形水池，如网师园与留园水体；组合型水体，水面由建筑、桥、廊等分割组合，如拙政园水体；狭长的水体，如寄畅园；带状水体，如环秀山庄狭长的水体或环绕或伸入山石，组成自然山水的深邃面貌。水体形态多采用不规则的自然边缘形态，池岸以湖石堆砌营造自然驳岸蜿蜒、柔和、凹凸灵动的效果；池上可设亭、桥、廊等建筑，或池岸配以亭、廊、厅等建筑，建筑的平直线条与自然形态的结合，构建了或平缓或交汇或柔和形态。

表2 水体基因提取

2.2.3 路径文化基因

江南古典园林中，迂回盘旋的路径构筑光影明暗、虚实的变化正是园林景外之景的美。路径使各空间独自存在，又相互联系，幽静而深邃，展现自然山林清幽之美。自然山水间的路径没有规律可言，时而开阔，时而曲折幽深。而园林中路径间或与各类小径、桥、廊道、亭、建筑相连，组成各种不同形态，或曲折，或回环，或交汇，体味水与山、近与远、虚与实共同组成的自然山水意境，见表3。路径有缓有急，急处曲折变化丰富，蜿蜒而幽深，或插入山石台阶，又或穿插建筑、廊桥结合等，百转千回，无法直取，于途中又无意游览其他小景，这些“有心”和“无意”共同构建了层次丰富、幽深的空间；而缓处曲折变化较少，景致规模一般较大，展现开阔的自然景观。

表3 路径基因提取

2.2.4 建筑文化基因

江南古典园林建筑的结构形式多为传统的木构架，因建筑等级限制，不似皇家园林的富丽堂皇，更多体现江南水乡的精致与清秀。园林中建筑可分为楼、阁、亭、廊，在功能使用上看，楼、阁是使用最多为主体建筑，亭为休憩作用，廊作为园林各空间、建筑的连通建筑。楼阁类建筑一般为歇山顶，多为2层，檐口重檐，如留园远翠阁，有些则无腰檐。建筑在结构上常常将中间的柱子取消或偏移，使底部空间更宽敞，更加符合使用功能需求。建筑屋顶形式有悬山、硬山、歇山、卷棚、攒尖等，屋面上覆小青瓦，与粉白的墙体搭配，色调淡雅。屋顶檐口角部多起翘，称为发戗，分为两种形式，一种在接近建筑角部位置基本不起翘，仅脊部在近屋角处朝上反翘，如留园远翠阁、拙政园倒影楼；另一种是屋檐在屋角处显著升起，檐口到屋角处有很大起翘，构成翩然欲飞的意象，更显轻巧雅致，如网师园的濯缨水阁、寄畅园涵碧亭等[14]（表4）。

表4 建筑基因提取

2.2.5 色彩文化基因

江南古典园林取自然形态建造，在自然基础上融入园林主人思想，无一处山石、水体、路径、建筑相同。各园林之间和而不同，造型灵动，形态变化无穷，与四时植物不同色相结合，构成的色彩层次丰富多变。园林色彩文化基因主要从不同季相的植物、水、山石、建筑中提取，如冬季建筑色彩因子，黄色与红棕色的暖色调与灰瓦白墙的冷色调达成和谐意趣（表5）。

表5 色彩文化基因提取

2.2.6 意蕴文化基因

江南古典园林推崇自然含蓄，在山水树石的处理上无不体现出园林主人内心之境。园林构造与其主人追求自然随意、平淡自在的自然境界是相互契合的，两者结合体现着江南古典园林的独特意蕴。如凭栏坐听雨打芭蕉、观鱼游之乐等，这些依据园林主人心境与山石、水体、建筑、曲径等营造出静谧、幽深的园林景观，其中的景题是园林主人心境追求的体现，展现出特殊意蕴，见表6。如留园“活泼泼地”，给人一种灵动、自在、悠闲之感，就像孩童的无拘活泼。沿溪而建，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面，跳动活泼，水中荷花、游鱼翩然自在，从“活泼泼地”就可以看出园林主人追求静谧、平常自在的人生态度。

表6 意蕴基因提取

3 文化基因分析与重构

3.1 文化基因层次分析

层次分析法是将各个因素分解成具有一定逻辑性的有序层次结构模型，之后通过两两比较的方法进行因素的相对重要性分析，判断各因素权重，用数学的方法进行决策分析能避免设计者主观决断，具有系统、灵活、科学的优点[15]。邀请5名家具设计相关领域的学者与5名产品消费者进行测试，综合选取适用于家具设计中的因子。根据层次分析法评价指标之间比较量化值规定采用9级标度（表7）进行打分，构建判断矩阵。具体按以下步骤进行。

表7 判断矩阵标度定义

第一，以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因子库为基础，构建层次分析结构模型，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为目标A，山石、水体、路径、建筑、色彩、意蕴文化基因为目标层B，最终细化6个基因后的每个因子形态为目标层C（图2）。

■图2 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层次分析结构模型

第二，采用9级标度打分，建立的判断矩阵为A=(aij)n×n，n为上层目标因子支配的下层目标因子数量。根据数据运用算数平均计算方法，得出因子权重数据进行分析绘制表格，见表1～6，其中wi为因子权重。

第三，测试判断矩阵的一致性：

（1）计算一致性指标CI（λmax为最大特征值）。

（2）一致性指标RI（RI为固定值，与n数量相关）。

（3）计算一致性比例CR（当CR<0.10时，判断矩阵的一致性是可以接受的，反之判断矩阵需要更正）。

如表1～6，测试各基因一致性比例：

山石基因CR=CI/RI=0.0529/1.12=0.0472;

水体基因CR=CI/RI=0.0325/1.12=0.0290;

路径基因CR=CI/RI=0.0250/1.12=0.0208;

建筑基因CR=CI/RI=0.0383/1.24=0.0304;

色彩基因CR=CI/RI=0.0439/0.89=0.0493;

意蕴基因CR=CI/RI=0.0420/1.12=0.0375。

其中各基因CR值均小于0.1，说明测试的结果具有较为满意的一致性，可作为下一步研究的依据。根据权重值在目标层C中排序得出：山石因子C12较为重要，水体因子C21较为重要，路径因子C33较为重要，建筑因子C42较为重要，色彩因子C51较为重要，意蕴因子C64较为重要。

在此基础上，选取C12、C21、C33、C42作为图案设计的初始设计因子，C51作为图案色彩衍生，C64为文创家具设计整体意蕴。

3.2 文化因子形状文法演变

3.2.1 形状文法演变规则

有关江南古典园林的文创产品设计，多以园林中最具代表性的场景作为主体，配以植物、山石、水等元素。如以此形式运用于家具设计中，则使设计形式单一，缺乏创新性。因此，将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经过提取与演变，以全新的形式运用于家具设计中，既保留传统园林文化基因形式又符合现代审美。

特里·奈特（Terry Knight）与乔治斯·蒂尼（George Stiny）概述了形状文法演变规则的一般形式,指出规则通常根据它们在应用时所产生的变化来构思或描述[16]。形状文法运用在设计中可以依据一定的规则按照人们的想法和要求产生新的形状[17]。在将文化基因转化运用于家具设计时，通过形状文法推演规则对提取的文化基因原始线条形态特征进行演变，并以此衍生新的形态，应用于家具设计。形状文法规则公式：

SG为初始线条经过规则演变的形状集；S为形状的有限集合；L为标记的有限集合；R为演变规则有限集合；I为初始形状。常用的演变规则有：R1增删；R2旋转；R3微调；R4镜像；R5缩放；R6置换；R7复制。在因子库中选取的设计因子：山石基因C12、水体基因C21、路径基因C33、建筑基因C42，作为形态演变的初始因子。

3.2.2 形状文法演变过程

在保证文化基因特征传承下，结合现代消费群体审美需求，运用形状文法的演变规则对选取的因子进行演变，通过规则演变优化文化基因。初始因子演变后经过三次演变过程得出演变图形，与家具设计融合重构进行设计。具体推演过程如下。

初始因子演变，如图3右图，C12执行形状文法演变规则R1增删命令，形成图形1；C21执行R3微调命令形成图形2；C33执行R1增删命令得到图形3。

■图3 形状文法演变规则示意（左），初始演变（右）

因子演变一，见图4，以初次因子演变得出图形为基本图形进行演变。首先，图形1执行R2旋转命令，然后执行R4镜像命令得出新图形后以一点为圆心执行R2、R7命令，形成图形4，完成演变。其次，图形2输入R2、R7命令，以一点为圆心360°整体进行旋转、复制，使用R1增删规则，以圆心为中心增加图形3、图形4，完成图形5的演变。最后，以图形5的中心为圆心点，以圆为形状边缘，执行R7、R5、R4命令，其后，输入复制、缩放、镜像，最终形成图形6（图4）。

因子演变二，建筑基因C42输入R1增删命令后执行R4、R3命令，再次执行R3微调形成图形7，最后输入R3得出图形8（图4）。然后，再以建筑基因C42为原始形状执行R1增删命令，经删减保留起翘部位，使用R4镜像将其垂直镜像，最后执行微调命令形成图形9（图4）。

4 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创新设计应用

4.1 设计定位

自古以来，文人士大夫喜爱约三五知己，徜徉绿郊山野，或濡墨吟诗，或烹泉煮茗，或赏花听风，背后体现的是文人惬意的生活姿态与超脱世俗的精神追求。江南古典园林以文人为创造主体，多于城中僻地，模拟自然山川修建，体味闹中取静的意趣，致力于在有限的庭院空间展现广阔自然风光，以满足他们追寻怡然自在的心境需求。由此观之，江南古典园林是文人理想中自然山川的映射，是园主人邀请好友畅游品茗作诗的主要空间。园林与茶，皆是文人士大夫们追寻乐意人生的心灵寄托。因此，本次设计致力于将传统园林环境转译到现代书房空间，设计实践考虑将江南古典园林基因运用到系列茶家具当中。

4.2 家具设计方案

本次家具设计需要从家具的形态、功能、内涵、色彩等方面考虑。在设计时，文化基因的融入使产品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其与产品结合展现独创性与个性化，同时要兼具审美需求与功能需求。

方案为整套茶家具设计，包含博古架、茶桌、座椅、座凳、花架。通过形状文法重构文化基因C12、C21、C33、C42的形态，以及将色彩基因C51与意蕴基因C64融入家具设计，经过探索将江南古典园林基因与茶家具设计结合进行设计实践（融合过程见图5，应用场景效果图见图6），其中江南古典园林的意蕴基因恰好符合茶空间的文化涵义，C64“乐意自在”与茶家具精神文化内涵相符，它的融入是对传统文人追寻乐意自在的精神追求的再现。

■图5 江南古典园林基因与家具设计融合过程

■图6 家具设计应用场景效果图

茶家具设计以浅木色的木材为主，还原木材本质色彩，同时呼应园林建筑主要用材。在色彩基因的运用上，经文化基因演变的图形6进行色彩基因C51赋着，形成图案10（图5），底色选取深棕色织纹布，将其作为整体设计的图案运用，以单元图案和阵列图案的形式运用于座椅的靠背与坐垫、座凳的坐垫、博古架与花架的板面装饰、茶桌上杯垫上，使整体家具设计和谐统一，展现江南古典园林清新淡雅的韵味，又不失清幽深邃意境[18-19]。

茶桌设计以建筑基因C42演变图形7以对称形式作为侧面造型，茶桌增加自动导水及电热烧水功能，湿泡台与电茶炉嵌入桌面，配色上与桌面主体色彩区分，同时湿泡台栅格板加入拆卸功能方便清洗。座椅椅背设计的镂空造型同样运用图形7的对称形式，且靠背处采取布艺图案样式，使用时更加舒适；并将图形7用于扶手部位增加趣味性与协调性。建筑基因C42演变的图形9作为装饰部件，装饰于座椅、座凳、花架的腿脚细节处，在座椅上运用时与传统榫卯结构构件相融合，更具别样的形式美感。花架则以图形9与图形10作为造型装饰。博古架具有陈列古玩字画、收纳物品、分隔空间、装饰环境等多元功能，可作为一种艺术品对空间进行装饰[20-21]。以重构的图形8为博古架形态设计基础，呼应江南古典园林建筑基因造型，同时考虑产品安全性，在因子演绎过程中起翘造型为向内设计[22-23]。

5 结语

江南古典园林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代表，在构建的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因子库基础上，提出层次分析法与形状文法结合的设计方法，将其与现代家具设计实践相结合，既保留传统文化基因特征，又符合现代审美观念。同时，使现代家具产品设计与传统文化相互融合，赋予设计作品以浓郁的江南古典园林文化意蕴。不仅传播了江南古典园林文化基因，为传统文化的当代传承找寻新方向，更为现代家具设计寻求到创新性发展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