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科
雨水悬停客机,天空寄生于雾气
我们喝下午茶通电话,听延误播报
明亮的玻璃墙,嘈杂的声音
成为空旷,我们是不安的静物。
在风景里分辨房屋和树木的轮廓
干燥的衣物对抗潮湿,无声的雨
从身体里抽出一层疲惫的颗粒。
显示屏无法显示电子的记忆
字体像水一样流走,在不能说话的夜晚
我们在江滩打水漂,石头被江水果腹。
这里不是武汉,飞机无法停靠江滩
银色行李箱是尚未打磨的镜面
看不清自己时,身体成为
需要接受的一部分。在下尾岛
我们试图用手掌阻挡波浪的传递
你说那些声音是空的,沙滩上消失的笔画
沉积于远离潮水的沙子暗处。
黑夜里移动的数码相机,我们被生活记录,
一些事物戛然而止。
海岸是清晨的桌布,鲸鱼还未跃出水面
搁浅的沙子暴露本色,埋入脚印
在淹没前抽离。她的声音又一次
绕过清晰的海岛,成为耳边的波浪
断线的浮漂,牵走欲望之眼。
风一层层揭开水面
在阳光握住手掌之前,浅层的鱼要下沉。
我們呢喃的交流在渐冷的霓虹里熄灭
脚底细软,沙子倾泻我们
彼此告别了三天三夜,那些雨
迷失于一场雾气的聚拢
我们在雾里丢失了事物显现的信心。
初生的螃蟹爬入漂流瓶
玻璃色硬卵,摇坠的蟹钳夹紧
犀牛角,树木冲向大海。
所有可以辨认的实体,在你的周遭
训练模型。那些虚假的意象
捏造出风暴的歉意和平静的海。
她在你的耳边完成一所房子
我们在漂流的海上得到一把钥匙。
那些叶子敷成我们的肺,雨声紧凑如笛
沿着樱花大道往西走,花瓣在一场雨里
支撑着陡峭的身体,生来便承担起美
成为相机里的像素点和装饰品,人群里
她们听不清更多的东西,她们在那些手里摇啊摇
我们终究会更早地落下,落在你头顶的上空
落成某个时刻,而后变成一场即将消融的雪
三月,武汉天气回冷,我们在轮渡上
江水淹没我们的目光,那些故人已经远了
雾气笼罩着高楼,高楼笼罩着我们
我们在露天的雨中烧烤喝酒,他说毕业后
要去一个南方的小城,那里有她的爱人
和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他说那里适合写诗
适合度过自己的一生,在阁楼上看风景
我想起这几年,想起自己还未精进的学业
有些事情早已记不清楚,模糊地记起
还未完成的毕业设计,电脑上乱七八糟的文件
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还在喝酒,忘记了
那片被拆掉的小吃街,我想找一个陌生的人
谈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是否
还能说得清楚。我们都开始写自己的生活
他们有些人离开学校开始工作,送来婚礼的请柬
那些诗居无定所,那些写诗的人在诗里幸福地
醒来,那天我们没有回到某个地方,我们在
四散无人的街道像微风一样行走,那条
街上最早的店铺已经开了两代,店主和父亲
热情地向老朋友问好。雨淋湿了我们的肺
我们笨拙的呼吸在雨里游走,过几天我要
飞到云南,飞机飞越我们城市的上空
飞过我们藏在湖水和建筑里的生活
在海的尖端,有时仰望
从你的脊背生长,渴望唤醒一种飞行的潜能
犹如夜晚熟睡在床上,轻快的梦
溢出身体,橘猫在楼下私会
醉酒的人和流浪的人躺在一起
试探彼此肉体的虚实,一个吞并另一个
月光隐晦的部分滑过你的文身
衣服掩盖着的遮光性,已经不需要任何象征
在楼顶天台,蹍灭一根尚未吻过的香烟
练习海豚音和呐喊,尖锐的声线需要浑圆
像大海练习飞翔那样,天空降落在你的耳畔
去听一听,梦中人挥动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