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声

2023-10-03 14:55刘千畅
关键词:小海海螺石子

刘千畅

“轻些走。他们会听见。”

“去看海吗?”

“去看日出。”

木板做的台阶,边角翘起,破旧的帆布鞋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简洁的对话入文,个性的背景,作文篇始即有场景之悬。)

“你看过日出吗?”

“没有,我没看过,和小海一样。”

“嗯。”

年轻的女孩子,扎着松散的辫子。台阶一级一级,辫子一甩一甩。

(画面拉近,“年轻女孩”是朝气,也是活力。“一级一级”“一甩一甩”是节奏,也是轻松—— 一个人的轻松。)

“如果看到了日出,我要拍下来给奶奶看。”

“公墓很远。”

“要去,总会有办法的。”

“啊,照相机!你带了没有?”

“在这里。”

海滨小城的夏天,夜幕被捣碎了,混在咸腥湿热的风里。女孩子手牵着手,一人背后半敞的包里塞着照相机。

那就是我和小海。

(镜头重叠,话语中透露暖意,而“手牵着手”的细节别有深意。)

暑假,我们一家人出门散心,来到这座海滨小城。宾馆很老旧,胜在靠海,而且便宜。我们的房间在二楼,从西窗能欣赏海滩。下了楼,过一条小路,向西,脚下就逐渐触到沙子,还有碎贝壳、石子、海藻……这些老城和大海的碎片。再走远,就是湿的滩涂,以及海。(运用白描手法,“海”之气息扑面而来,呼应前文,铺垫下文。)

我一直想看海。家乡是没有海的,只有一条山沟沟,叫野沟子,在市郊。也不是很高,只是绵延,而且苍翠。父母整天吵架,常常争吵至深夜。我就听着这声音入眠。启程前几天,我就对小海说了旅行的事,她也眉飞色舞起来。我们躲进被窝里,在那些争吵的声音之外,只有我们两人。

(“吵架”是“整天”,并且“至深夜”。平淡的叙述中蕴含着无限的危机,“小海”的出现进一步突出悬念,也为下文的“骂与争吵”埋伏笔。)

我们讨论夏天,讨论旅行,讨论海。也许是兴奋使得声音大了些吧,门外的争吵暂停了。母亲走进来,带着疲惫但温和的神色,询问我为何迟迟不睡。我如实说了我们的讨论,母亲本就憔悴的脸色更苍白了,眼底很快闪过一抹绝望和黯然的神色。她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早些睡觉。我应允了。于是她很快退出房间。争吵声很快再次激烈地响起来。

(对母亲的神态刻画是细节,却暗含深意——她还是很在意我的。“争吵声”再次推动情节发展。)

我想父母并不喜欢小海。我初次向他们介绍小海时,他们露出极隐蔽的厌恶神色。我想,大概是小海成绩不好的缘故吧。自从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后,他们总希冀着我“混进”好学生的圈子,和我的成绩一样差劲 儿的小海显然不符合他们的期望。自从升上初中,我明显感到吃力,但父母殷殷的期望总推搡我向前走。初二,我的成绩终是支撑不住,滑落下去。老师、父母都与我谈过。我说我很累,却只换来勉强的鼓励和更猛烈的责骂。自从那时,房门外的争吵声夜夜响起。

(插叙,“小海”令父母“厌恶”,成绩的下滑是争吵的导火索,也是“小海”出现的契机——矛头指向明了。)

他们从不听我说话。

那时,小海出现在我身边。她同我意趣相投,我们很快对彼此交付了秘密和信任。小海更胆小,最开始父母吵架时,她总是哭。后来,我把小时候奶奶留给我的海螺给她听。最疼我的奶奶常说,海螺弯弯绕绕,海声进去就迷了路,于是长久地在海螺中徘徊。奶奶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据说这海螺是她在海边捡到的。

自那时,我就很想看海、听海声。

(交代去看海的原因,奶奶与海螺是对前文的呼应,更是“我”孤独心灵的寄托——而这寄托是缥缈的,悲剧由此而生。)

我和小海牵着手向海跑去,沙粒钻进鞋里,脚硌得生疼。相牵的手出了汗,手指头滑腻腻地纠缠在一起。

海浪一阵阵涌来又纷纷止步于岸。海浪是逐日的夸父,从海的中心迢迢赶来,风尘仆仆,却死在岸边。

(“夸父”的比喻新颖而别致,一个“死”是“我”内心的写照。)

海声绵延,我和小海沿着海岸线散步。海水冲刷过的湿冷滩涂中有许多完好的贝壳,我和小海拾了一大捧,湿漉漉地装进口袋。沙里还有许多鹅卵石,于是小海提议打水漂。她拾了一枚石子,向海扔去,没有水花,也没有回响。

“你不会打,看我的。”

“你可别吹牛哦。”

我在小海脚边恰好看见一枚与刚才相似的石子,于是我拾起,活动了一下手臂。

“看我用一样的石子打,保准比你打得好。”

石子义无反顾地向大海飞去,不巧,迎上一个大浪,石子被吞噬在浪花里。

“不算不算,我再试试!”

“看我的!看我的!”

笑闹的声音乘着海浪,飘了很远很远。

天色缓慢但坚定地亮起。

“日出,要来了吗?”

“还早着呢。”

“有乌云吗?”

“如果看了天气预报就好了……”

我们闹累了,并排坐在一起,听着海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海边相约的美好镜头是心中的“乌托邦”,那向海面飞去的石子是飞蛾扑火的悲壮,亦是自我向生活抗争的写照。)

一个沙哑的声音,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小姑娘,这么早,你一个人做什么呢?”

我抬头,哦,是晨练的老伯,便回答说:“我在听海声。”

老伯走远了,过了一会儿,父母急匆匆奔过来。父亲开口,一连串的责骂就流淌出来。

(“一个人”将悬念推向高潮,“责骂”让悲剧蒙上了更多的阴影。)

“你这孩子,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陈小海,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让爸妈省心呀?论学习学习不行,也不知道体谅我们!爸妈工作也很累,你还不争气,到处乱跑!你体谅我们了吗……”

“我不是一个人乱跑,我是想……”

“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虚幻的,他只活在你的想象里……”

(文中的“小海”身份真相大白的:只是活在“我”的想象里。所有的悬念解除。)

于是我闭嘴了,只是顺从地点头,跟随他们一同离去。

临走,我回望了一眼海。那海浪的声音远了,逐渐变弱,最后被缄默吞噬了。事实上,海一直在发声,只是有些人听不见罷了。

后来,我再没见过那样的海。那海声只在海螺里徘徊,兜兜转转,模糊不清……

(含恨离海而去,梦想破灭,抗争始终无效,平等的沟通还只是虚幻的愿望,主旨不言而喻,留给读者是无尽的思索。)

总评 一篇作品若想受读者欢迎,就要独具自己的特色。本文的特色格外突出。

1.情节悬念感是最大亮点。最初的诡异对话,同伴的莫名出现,母亲极不正常的神色,虚幻的场景之美,让文章悬念迭出,步步激发读者的好奇心。

2.语言的细腻自然。无论是人物对话还是神态描写,抑或是海边相会的场景,无不让人沉浸于情境之中。不仅增添了作品的画面感,更具有深入人心的震撼感。

3.象征手法的成功运用。“大海”是包容的象征;“小海”是心灵的寄托;“海螺”是愿望蜗居;石子是被吞噬的自我……

4.主旨的含蓄与深刻。代沟是生活中的普遍存在,而作品用想象的虚拟美好将代沟乃至分数至上的现实加以折射与凸显,给所有的父母以警醒和启迪。隐晦的手法与充满悬念的情节相融,更具深意。

(讲评教师  徐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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