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者社会地位感知对创业承诺的影响：时空比较视角

朱虹明 唐炎钊 肖雄辉

摘 要：社会地位感知是人们生活与工作的一股强大力量，深刻影响着个体行为表现以及创业者的创业承诺。选取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hina Labor-force Dynamic Survey，CLDS）数据，基于时空比较视角，从主观社会地位、地位感知偏差、地位邻里比较、主观流动感和流动预期5个方面考察社会地位感知对创业承诺的影响。研究发现：主观社会地位偏低的创业者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创业者地位感知偏差越小，创业承诺越高；具备向上流动感的创业者拥有更高的创业承诺；当感知地位低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创业者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研究结论有助于拓展创业承诺前因研究，对于激发创业者高水平努力提供了一定实践启示。

关键词：创业者社会地位；创业者地位感知；创业承诺；时空比较

DOI：10.6049/kjjbydc.2021110711

中图分类号：F2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348（2023）09-0001-11

0 引言

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时代背景下，创新创业是驱动实体经济转型升级的重要引擎，创业者是创新创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主体。创业者面临资源匮乏、合法性欠缺等困境，如何激发创业者群体激情成为重要议题。创业承诺作为事业追求和情感投入的综合表征，反映创业者认同并投入新企业创建的程度［1］，对创业者个体成长和成就以及新创企业生存与发展具有重要影响，是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探索创业承诺来源，识别创业承诺前因，既是学者的兴趣焦点，也是创业实践者关注的重要议题［2］。已有研究发现，创业者个人特征与创业承诺存在密切联系，如年龄、创业动机、过度自信、创业警觉、风险感知、创业经验等［3］。

然而，现有研究大多从人口统计学特征和个体创业特质出发探讨个体因素对创业承诺的影响，缺乏对创业者社会地位感知及创业承诺的关注。心理学、教育学和社会学领域相关研究表明，社会地位感知是人们生活与工作的一股强大力量［4］，影响个体判断和决策［5］。创业者作为一类特殊群体，表征创业者社会地位的财富、权力、声望存在巨大差异［6］，这种差异会诱发创业者认知和决策差异［5］，并对创业者个体和新生组织产生深刻影响［7］。因此，探究创业者社会地位感知对创业承诺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创业者社会地位感知既包括对自身社会经济地位的感知，也包含对环境和机会的认知；既包含对当前地位的感知，也包含对过去地位的印记及未来预期［8］。为深入挖掘社会地位感知所隐含的复杂信号，剖析创业承诺的深层次心理动机，本文在当前社会地位这一传统研究视角的基础上，基于时空比较视角，补充对社会地位感知动态性和比较性的有限理解。首先，创业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个体认知和行为呈动态变化特征。Uy等［9］认为，当人们努力实现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的长期目标时，相比于实际进步，感知进步对后续创业行为的预测作用更显著。然而，现有文献对社会地位感知动态激励机制的探讨较少；其次，创业活动性质和绩效在不同空间有所不同，因此应重视空间环境及情境的重要性［10］。组织行为动机理论强调“比较”对于激励的重要作用，指出个人通过与环境的互动调整自身态度、能力、行为和成就［11］。

综上所述，本文在现有文献的基础上，从主观社会地位、社会地位感知偏差、社会地位邻里比较、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和社会地位流动预期5个方面出发，探讨创业者社会地位感知对创业承诺的影响，以期解答如下问题：创业者社会地位感知蕴含哪些信息？它们对创业者的创业承诺存在哪些影响？本文基于社会学和创业学跨学科交叉视角，将社会地位感知拓展至创业领域，剖析创业承诺前因，以创业承诺为切入点，探讨社会地位感知作用方式，有助于丰富社会学研究情境，对于驱动创业者开展创业行为进而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具有一定启示意义。

1 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1.1 创业承诺

创业承诺包含情感承诺、行为承诺和持续承诺3个维度［1］，反映创业者发现机会与成功创业的决心［12］，是创业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创业承诺是创业者开展高水平创业行为的动力，表现为情感、智力和体力投入［13］。创业承诺对创业能力的形成具有乘数效应，二者构成创业竞争力或创业资本，对创业绩效具有重大影响［12-13］。因此，创业承诺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影响个体发展和企业创建与成长。国内外学者对创业承诺影响因素进行了广泛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3］：①创业者个体特征，如年龄、创业动机、过度自信、创业警觉、风险感知、创业经验等。Hayward等［14］研究发现，过度自信驱使创业者对创业机会投入过多；Tang［1］的研究表明，创业警觉正向影响创业者情感承诺、行为承诺和持续承诺；Vohora等［15］指出，新生创业者的创业承诺较低；②创业环境特征，如经济环境、劳动力市场、社会支持等。Petrakis［16］指出，理想的创业承诺持续时间受微观经济、长期和短期宏观环境的影响，创业者以此对创业机会进行识别。

现有关于创业承诺个体特征的研究侧重于将创业视为一种经济行为，重点探讨创业特质对创业承诺的影响。然而，个体创业活动的开展通常基于多元动机而不只是经济动机。社会地位对于个体心理和行为具有较强预测作用，其有可能对创业承诺产生重要影响。因此，本文从社会地位感知视角切入，以期拓展创业承诺前因研究。

1.2 社会地位感知

社会地位感知指个体对自身与他人在社会分层中所处位置的主观评价［17］。除自我评估外，社会地位还包括客观社会地位，受个体财富、职业、教育、声望等因素的影响［18］。社会地位感知理论包含三大理论源流［19］：①社会事实理论认为，个体主观社会地位是客观社会地位的直接映射；②参照群体理论指出，个体主观社会地位受参照群体的影响，因而主观社会地位和客观社会地位并非高度一致；③事实—参照混合理论认为，个体物质基础和经历塑造其感知自身所处相对位置的方式，个体主观社会地位受客观社会地位和心理素质的影响。目前，学者普遍认为社会地位是一种主观感知和评价，相比于客观社会地位，主观社会地位对于个体心理和行为的影响作用更显著［17，20］。社会学、心理学领域一直对社会地位议题保持高度关注，相关研究表明，社会地位对个体身心健康、行为取向和成长具有显著预测作用［21］。社会地位较高的个体身体更加健康、长寿［22］，幸福指数更高［23］，更有可能获得成功［24］。在组织领域，社会地位相关研究较少，部分研究指出其对于组织行为具有重要影响。Kish-Gephart & Campbell等［5］研究发现，CEO社会阶层背景影响CEO風险偏好，从而对组织战略决策具有显著影响；马骏等［25］证实私营企业主的主观社会地位可以预测企业创新投入；马凌远和李晓敏［8］研究发现，私人企业主社会地位感知对于个人慈善捐赠行为具有积极影响；陈钢和王栋［26］指出，社会地位越高的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越小。

上述研究为本文提供了重要理论基础。然而，现有研究多从当前社会地位主观自我评价这一静态、单一维度出发，未充分挖掘其所隐含的多重信息。部分研究基于动态、比较视角对社会地位感知进行研究［19，27］，本文借鉴这一思路，深入探讨创业者社会地位感知这一心理事实。

1.3 社会地位感知与创业承诺

1.3.1 社会地位静态感知与创业承诺

现有研究多以主观社会地位作为社会地位感知状态。总体而言，主观社会地位较低的创业者通常拥有较高的创业承诺，主要原因如下：第一，高水平愿望驱动。根据贫困陷阱理论［28］，社会地位较低的创业者更加渴望逃离当前所处环境，对成功的预期更强烈，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改变现状并持续投入精力。第二，资源劣势认知驱动。社会地位较低的创业者在经济资源、社会网络等方面存在较大劣势，作为弱势创业者［29］，为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创业环境中生存与发展，他们需要付出比普通创业者更多的努力。第三，勤奋和坚韧印记的驱动。社会地位较低的创业者通常会面临更多挫折和挑战，培养了他们勤奋、韧性、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根据烙印理论，个人在敏感期内形成的个人特征将会持续存在，并对个人成长产生长期影响［30］，因此在创业过程中他们会表现出更高的韧性水平，并拥有更高的创业承诺。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当创业者主观社会地位较低时，其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

1.3.2 社会地位空间比较与创业承诺

（1）本文对创业者当前主观社会地位与客观社会地位进行比较，从社会地位主观感知偏差视角分析。社会地位主观感知偏差指创业者社会地位主观评价与实际社会地位之间的不匹配、不一致程度，若前者高于后者，则产生向上偏差；反之，则产生向下偏差［27］。心理学家指出，个体总是寻求最大化的积极情绪体验、最小化的消极情绪体验，这种乐观主义心态是动机心理学的核心［31］。个体更倾向于善待自己［32］，这种动机被称为自我保护机制。自我保护常在自我强化失效时出现，当人们无法客观提升自身能力时，他们会通过改变自己对事件的感知或解释来寻求安慰、避免焦虑［33］。主观感知社会地位高于实际社会地位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心理学中的自我保护机制，个体以此缓解紧张和焦虑，防御危机和挫折，以便更好地适应环境。这种认知偏差越大，个体越有可能安于现状，从而不利于提升创业承诺。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2：社会地位感知偏差与创业承诺负相关，创业者感知偏差越大，其创业承诺越低。

（2）邻里人群是个体地位感知最常见的参照群体，个体行为很大程度上受邻里比较的影响。依据社会比较理论［11］和前景理论［34］，以邻里社会地位平均水平作为参照物，当创业者认为自身社会地位高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便会产生安全错觉［35］和获益框架效应，对潜在失败更加敏感，更倾向于规避风险，因而创业承诺更低［36］；相反，当创业者认为自身社会地位低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便会产生紧张焦虑和损失框架效应，然后想方设法地弥补差距、减少损失，因而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跟上琼斯效应”理论指出，人们会关心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参照群体（邻居、亲戚）在社会等级中的地位，当发现自己落后于参照群体时，便会努力追上他们［37-38］。当创业者认为自身社会地位低于邻里平均水平时，他们会表现出更高的创业承诺以追赶甚至超越邻里平均水平。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3：当创业者社会地位高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会表现出较低的创业承诺；当创业者社会地位低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会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

1.3.3 社会地位时间比较与创业承诺

（1）当创业者认为自身当前社会地位高于历史社会地位时，其会产生向上流动感；反之，则会产生向下流动感。依据自我效能理论，过去的成功经验有助于增强个体自我效能［39］，具备向上流动感的创业者因为拥有过去社会流动的成功经验，因此具备更高的自我效能感。自我效能感对于个体努力、坚持等具有积极影响［40］，自我效能感低的人遇到困难很容易放弃，而自我效能感高的人则会想方设法地战胜困难［40-41］。因此，自我效能感高的创业者会充分调动自身情感、智力和体力，表现出更高的创业承诺［42-43］。也即，向上流动感能够给创业者充电，鼓励他们接受新挑战，激发其向上流动意愿，由此形成动态循环正反馈效应［44］；反之则反。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4：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与创业承诺正相关，具备向上流动感的创业者创业承诺更高，具备向下流动感的创业者创业承诺更低。

（2）社会地位流动预期代表创业者的目标或抱负。依据目标设定理论［45］，制定适当难度的目标有助于维持个体高水平努力，而超过个体能力的目标则会使其产生失望感和非效能感，从而降低个体投入动机。Genicot & Ray［46］指出，最好的愿望是那些与个人当前状况保持适度距离的愿望，其既能激励个体创业，又不至于引起挫败感。因此，当创业者没有向上流动预期时，他们对潜在失败更加敏感，更倾向于采取保守策略，因而创业承诺更低；当创业者具有适度向上流动预期时，其更具有创业拼搏意愿，创业承诺也更高；而当创业者向上流动预期过度时，个体有可能会采取冒险行为，并增加创业失败风险，从而减少创业承诺。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5：社会地位流动预期与创业承诺呈倒U型关系，即适度的期望水平有助于提升创业承诺，而过高的期望水平则会导致创业承诺下降。

综上所述，本文构建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2 研究设计与统计分析

2.1 数据来源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hina Labor-force Dynamics Survey，简称 CLDS）数据库，CLDS是一项全国性以劳动力为主题的大型跨学科追踪调查，样本覆盖中国内地2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由于西藏、海南数据不全，故未纳入统计），调查对象为15～64岁的劳动人口。调查内容包含劳动力个体、家庭和社区3个层次，以劳动力个体教育、就业、社会地位、职业流动、职业满足感、幸福感等现状和变迁为核心，同时涵盖劳动力所在社区政治、经济、社会发展，以及所在家庭人口结构、家庭财产与收入、家庭消费、家庭捐赠等众多议题，调查内容丰富、全面，非常适合创业者个体研究，并能滿足本文跨学科研究要求。CLDS于2012年完成基线调查，之后每两年开展一次追踪调查，目前2016年为最新公开数据。因此，本研究采用2016年数据，包括个体和家庭两个层面，剔除异常值、缺漏值样本，最终筛选出1 549名创业者作为研究样本。

2.2 变量设置

（1）创业承诺。创业承诺测量主要有主观法和客观法两种方式，本文参照Yang & Chang［47］的研究，采用客观测量法，以创业者每月投入工作的小时数衡量。

（2）社会地位感知。本文设置主观社会地位、社会地位感知偏差、社会地位邻里比较、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社会地位流动预期5个细分变量。第一，主观社会地位。CLDS采用Adler等［48］学者开发的十级阶梯自我锚定量表对受访者进行调研，受访者根据卡片提示自我定位。如“在我们的社会里，有些人居于顶层，有些人则在底层。卡片上有一个从上往下的梯子，最高的‘10分代表最顶层，最低的‘1分代表最底层。您认为您自己目前在哪个等级上”。本文依据该量表，采用两种方式对主观社会地位进行测量：一是直接采用十级阶梯量表调查结果；二是将调查结果分为低主观地位（1～5分）和高主观地位（6～10分）两类。第二，社会地位感知偏差。本文借鉴陈卫民和李晓晴［27］的研究，利用两种方式测量社会地位感知偏差。第一种测量方式为社会地位感知偏差的绝对值，计算公式为：社会地位感知偏差=主观社会地位－客观社会地位。其中，客观社会地位采用学者广泛使用的社会经济地位指数衡量，具体采用李春玲［49］关于社会经济地位指数的计算方程，即社会经济地位指数=10.868+3.496*教育年限+0.589*平均月收入（百元）。然后，按照十级阶梯锚定法，将社会经济地位指数等距划分为10个等级；第二种测量方式为感知偏差类型，分为高向下偏差、低向下偏差、无偏差、低向上偏差和高向上偏差5种类型，分别用-2～2的5个数值表示。个体主观社会地位与客观社会地位相差两级及以上属于高偏差，相差一级属于低偏差，二者相同属于无偏差。第三，社会地位邻里比较。参照Ritterman等［50］的研究，以社区平均社会地位为参照物，对社会地位邻里比较进行测量。根据数据可得性，采用以下两种测量方式：一是采用CLDS中受访者与邻居生活水平差距量表，取值1～5，分别表示低很多、低一些、差不多、高一些、高很多；二是比較个体主观社会地位与同社区所有受访者平均主观社会地位，计算公式为：社会地位邻里比较=个体当前主观社会地位等级—社区平均主观社会地位等级。第四，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参照陈云松和范晓光［19］的研究，采用目前社会地位相比于过去社会地位的变化程度测量，具体方式如下：一是使用主观社会地位变化的绝对值，计算公式为：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当前主观社会地位等级（您认为自己目前在哪个等级）－5年前主观社会地位等级（您认为5年前在哪个等级）；二是划分主观流动感，包含高向下流动感、低向下流动感、无流动感、低向上流动感和高向上流动感，取值-2～2。当前主观社会地位等级与5年前主观社会地位等级相差两级及以上属于高流动感，相差一级属于低流动感，二者相同属于无流动感。第五，社会地位流动预期。借鉴陈卫民和李晓晴［27］的研究，比较5年后社会地位预期和当前社会地位，测量方式如下：第一种使用流动预期的绝对值，计算公式为：社会地位流动预期=5年后主观社会地位等级（您认为5年后将会在哪个等级上）－当前主观社会地位等级（您认为自己目前在哪个等级上）。第二种划定流动预期类型，包括高向下流动预期、低向下流动预期、无流动预期、低向上流动预期和高向上流动预期，取值-2～2。5年后主观社会地位等级与当前主观社会地位等级相差两级及以上属于高流动预期，相差一级属于低流动预期，二者相同属于无流动预期。

（3）控制变量。本文借鉴陈建安等［3］的做法，遵循数据可得性原则，将影响创业承诺个体和环境层面的多种因素纳入控制变量，其中个体层面控制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所在城市、社区类型、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健康水平、创业经验，环境层面控制变量包括创业行业、工作满意度、家庭和谐度。

综上所述，本文变量汇总如表1所示。

2.3 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列示了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及相关性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创业者平均主观社会地位系数为4.56，说明大部分创业者处于中下阶层。社会地位感知偏差系数为负，说明创业者感知到的社会地位低于实际社会经济地位。创业者主观流动感、流动预期系数分别为0.46和0.77，邻里比较系数为2.92，表明创业者认为自身社会地位与邻居、亲戚相差不大。

图2和图3展示了详细的创业者分布情况。从图2可以看出，创业者中位认同占绝大多数，主观社会地位为5和6的创业者超过50%，低位认同创业者数量高于高位认同，主观社会地位低于4的创业者约占38%，高于7的创业者仅为10%左右。这与陈云松和范晓光［19］的结论一致，即中国人自我阶层定位呈保龄球状态，低位认同主导特征明显。

从图3可以看出，创业者社会地位表现出显著向下偏差特征，有超过50%的创业者主观社会地位比客观社会地位低，49.77%的创业者认为自己在过去5年社会地位未发生改变，40%的创业者感受到向上流动，仅有9%的创业者感受到向下流动，且有超过56%的创业者对未来5年表现出向上流动预期，表明创业对于社会流动具有较强拉动作用。从社会地位邻里比较看，接近70%的创业者认为自己与邻里社会地位相差不大，约18%的创业者认为自己社会地位较低，约12%的创业者认为自己社会地位更高，这是创业者中位认同占多数的潜在原因。一般而言，个体通常会选择跟自身关系密切的邻居进行比较。

由表2相关性分析结果可知，创业者主观社会地位、社会地位感知偏差、社会地位邻里比较与创业承诺均显著负相关。另外，创业者主观社会地位与其它4个感知维度显著正相关，说明创业者当前主观社会地位越高，社会地位感知偏差越大，主观流动感越强，对未来社会地位流动的预期越低，邻里比较优势越明显。

3 结果分析

3.1 主观社会地位对创业承诺的影响

由于本文中的因变量为连续变量，故采用OLS回归模型对假设H1进行检验，结果如表3模型1、模型2和模型3所示。模型1结果显示，主观社会地位与创业承诺显著负相关（beta=-5.565，p<0.01），表明创业者主观社会地位越高，其创业承诺越低，假设H1得到验证。模型2结果显示，低主观社会地位与创业承诺显著正相关（beta=14.059，p<0.05），表明创业者低主观社会地位能够正向预测高创业承诺，假设H1再次得证。模型3将客观社会地位设为自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未发现其与创业承诺之间的显著关系，这与先前研究中关于主观社会地位比客观社会地位预测效力更强的结论一致。

3.2 社会地位感知偏差对创业承诺的影响

本研究采用OLS回归模型检验社会地位感知偏差对创业承诺的影响，结果如表3模型4和模型5所示。模型4采用取值为1～5的有序变量，根据社会地位感知偏差设置向下偏差、无偏差、低向上偏差和高向上偏差4个虚拟变量，将其中3个虚拟变量纳入回归模型。结果显示，社会地位感知偏差与创业承诺显著负相关（beta=-4.161，p<0.05），说明社会地位感知偏差越大，创业承诺越低。而在模型5中，只有高向上偏差对创业承诺具有显著负向影响（beta=-22.252，p<0.01），这与上述分析一致，说明自我认知偏差过高会降低个体创业承诺。总体而言，两个模型得出一个共同结论，即社会地位感知偏差对创业承诺具有负向影响，假设H2得到验证。

3.3 社会地位邻里比较对创业承诺的影响

进一步，采用OLS回归模型检验社会地位邻里比较对创业承诺的影响，结果如表4模型6、模型7和模型8所示。其中，模型6中的自变量采用创业者自我报告的社会地位邻里比较，而模型10中的自变量采用创业者自评社会地位与社区平均社会地位比较。模型8根据社会地位邻里比较设置4个虚拟变量，分别为低于邻里、差不多、高一些和高很多，将其中3个虚拟变量纳入回归模型。模型6结果显示，社会地位邻里比较与创业承诺显著负相关（beta=-9.864，p<0.05），即当创业者感知到社会地位高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创业承诺更低，反之则反。模型7也得到一致结论（beta=-4.258，p<0.01）。模型8结果显示，当创业者社会地位比邻里平均水平高一些时，其对创业承诺具有显著负向影响（beta=-20.872，p<0.05）；而当创业者社会地位比邻里平均水平高很多时，虽然也会对创业承诺产生负向影响，但这种影响作用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当创业者社会地位比邻里平均水平高很多时，其参照群体相应也会发生改变。但总体而言，3个模型结论趋于一致，即当创业者社会地位高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表现出较低的创业承诺；当创业者社会地位低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假设H3得到验证。

3.4 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对创业承诺的影响

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对创业承诺的影响结果如表5模型9和模型10所示。其中，模型9中的自变量采用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模型10根据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设置4个虚拟变量，分别为向下流动、无流动、低向上流动和高向上流动，将其中3个虚拟变量纳入回归模型。模型9结果显示，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与创业承诺显著正相关（beta=4.701，p<0.1），说明创业者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越强，创业承诺越高。在模型10中，高向上流动对创业承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beta=23.122，p<0.05），表明高流动感对创业承诺具有显著促进作用。总体而言，两个模型得出一个共同结论，即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对创业承诺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假设H4得到验证。

3.5 社会地位流动预期对创业承诺的影响

本文采取与社会地位感知偏差和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相同的方式检验社会地位流动预期对创业承诺的影响，结果未发现二者之间的显著性关系。为直观对比不同类型社会地位流动预期对创业承诺的差异化影响，本研究使用转换矩阵将流动预期划分为负预期、无预期、低预期和高预期4个水平，并将创业承诺划分为低承诺、中承诺和高承诺3个水平，结果如表6所示。从中可见，当流动预期为负时，高创业承诺者占32.86%；当流动预期为非负时，高创业承诺者占比增至36%，低预期与高预期之间无显著差别。这说明，负预期对创业承诺具有一定负向影响，但正预期对创业承诺无促进作用，假设H5未得到验证。

4 结语

4.1 研究结论

创业承诺是促进个体发展的主要动力，创业承诺前因既是学者的兴趣焦点，也是创业实践者的现实关切。然而，现有研究大多关注人口统计学特征和创业特质的影响，忽视了个体自我认知的重要作用。本文在社会地位静态感知维度的基础上，拓展社会地位感知空间维和时间维，从主观社会地位、社會地位感知偏差、社会地位邻里比较、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和社会地位流动预期5个方面考察社会地位感知对创业承诺的影响，借鉴自我保护理论、自我效能理论、前景理论、社会比较理论剖析社会地位感知激发创业承诺的内在机理，采用CLDS数据进行实证检验，得出如下研究结论：

（1）当创业者主观社会地位较低时，其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主要受高水平愿望的驱动、资源劣势认知驱动以及勤奋和坚韧等印记驱动的影响。

（2）社会地位感知偏差与创业承诺负相关，社会地位感知偏差越大，创业承诺越低。这是因为，认知偏差来源于人们免受焦虑和挫折的自我保护机制，个体认知偏差越大，越有可能安于现状，不利于提高创业承诺。

（3）当创业者社会地位高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表现出较低的创业承诺；当创业者社会地位低于邻里平均水平时，其表现出较高的创业承诺。这是因为，高于平均水平的安全感使个体对潜在失败更敏感，更倾向于采取风险规避行为，而低于平均水平的焦虑感会促使人们想方设法地弥补差距、减少损失。

（4）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与创业承诺显著正相关，即创业者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越强，创业承诺越高。究其原因，具备向上流动感的创业者因拥有过去社会流动的成功经验，因此具备更高的自我效能感，由此激发出更高的创业承诺。

（5）社会地位流动预期对创业承诺的影响不显著，本研究仅发现负预期对创业承诺具有一定负向影响，正预期对创业承诺的作用不显著。

4.2 理论贡献

（1）从新理论视角拓展创业承诺前因研究。目前，关于创业承诺的研究主要关注年龄、创业动机、过度自信、创业警觉、风险感知、创业经验等人口统计学特征以及创业特质的影响，忽视了创业者自我认知的作用。本研究以社会地位感知为前因开展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识别主观社会地位、社会地位感知偏差、社会地位邻里比较和社会地位主观流动感等影响因素，加深了对创业承诺前因的认知。

（2）基于时空比较视角拓展社会地位感知分析维度。目前，关于社会地位感知的文献主要基于个体对当前社会地位的主观感知视角［25-26］，本研究将创业者当前社会地位感知置于时空坐标下，从社会地位主观感知偏差、主观流动感、流动预期、邻里比较等多个感知维度进行研究，丰富了社会地位感知复杂作用机理的研究。另外，尽管心理学、社会学领域学者强调社会地位会正向预测个体健康、幸福及成长，本文却发现低主观社会地位对于创业承诺具有积极影响，丰富了关于社会地位作用机制和效果的复杂性、多样性研究。

（3）立足于跨学科交叉视角，拓展了创业领域和社会学领域研究。社会地位一直是社会学领域的热点议题，伴随着社会地位感知在社会学、心理学和教育学等领域的广泛应用，Kish-Gephart & Campbell［5］呼吁创业和组织领域也需要关注社会地位感知潜在价值。本研究将社会地位感知拓展至创业领域，以创业承诺为切入点，丰富了社会地位感知研究情境。

4.3 实践启示

全球创业观察（GEM）连续15年的中国创业调查数据显示，中国创业者数量一直占成年人数量的10%以上，关注这个庞大而多元的创业者群体，对于推动创新创业高质量发展、增强创业带动能力、激发经济发展内生动力具有重要意义。为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启示：首先，政府除为创业者提供软硬件支持外，还应该关注创业者内在心理，引导创业者正确认知自身身份和地位，更好地帮助创业者提高创业承诺，战胜困难和挑战，从而实现创业成功；其次，创业者应掌握创业承诺与社会感知演进规律，增强自身创业承诺，通过高水平创业承诺强化自我认知，由此形成动态循环正反馈效应，实现拼搏奋斗与向上流动的良性循环。

4.4 不足与展望

本文存在如下不足：①仅选取社会地位感知和创业承诺互动关系演进中的一个方向，即社会地位感知对创业承诺的影响，未来应聚焦创业承诺对社会地位感知的影响，利用跟踪调研数据对互动演进的另一个方向进行检验；②采用客观测量法对创业承诺进行测量，仅反映了创业行为承诺的一个方面，未检验情感承诺和持续承诺的作用，未来应加入主观测量法，对创业承诺进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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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敬敏）

英文标题The Impact of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on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f Temporal and Spatial Dynamics

英文作者Zhu Hongming1， Tang Yanzhao1， Xiao Xionghui2

英文作者单位（1.School of Management，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361005， China;2.School of Business，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英文摘要Abstract：As a comprehensive representation of behavioral and emotional engagement，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has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growth and achievement of entrepreneurs， as well as the survival and success of new enterprises. Exploring the source of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is not only a research topic of interest for academics， but also a major concern for entrepreneurs. However， most of the existing studies start from the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and individual personalities to analyze the impact of individual factors on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such as age， entrepreneurial motivation， overconfidence， entrepreneurial alertness， risk tolerance， entrepreneurial experience， etc. The impact of entrepreneurs′ perceptions of social status as a result of their interactions with the environment on their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has been largely ignored.

Entrepreneurs′ perception of social status encompasses not just objective socio-economic status， but also the perception and cognition of the environment and opportunities; it includes both the perception of current status and the imprint of past status and the expectation of future status. This study employs the spatial-temporal comparison perspective rather than the traditional perspective of current subjective status， to better comprehend the complex signals that underpin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as well as to supplement our limited understanding of its dynamics and comparability. Specifically， this paper depicts the psychological reality of entrepreneurs′ perception of social status from five aspects：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bias， social status neighborhood comparison， social status subjective mobility and social status mobility expectation. The aim is to address the questions of what information is underlying entrepreneurs′ perceptions of their social status， and what impact they have on entrepreneurs′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Based on the empirical analysis of data from China Labor-force Dynamic Survey （CLDS） in 2016， this study has the following findings. First， when the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is low， entrepreneurs show a higher level of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which is mainly driven by desperate desire， the cognition of resource disadvantage and the imprint of diligence and resilience. Second， there is a negative correlation between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bias and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The larger the cognitive bias， the more likely it will bring an illusion of being content with the status quo， which is not conducive to strengthening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Third， entrepreneurs who believe their social status is higher than the neighborhood average have a lower level of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whereas those who believe their social status is lower have a higher level of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Fourth， there i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status mobility and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Because of their previous experience of successfully accomplishing social mobility， entrepreneurs with a sense of upward mobility will have a better sense of self-efficacy which will stimulate a higher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Fifth， empirical evidence does not support the impact of social status mobility expectations on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According to this study， negative expectations have a negative effect on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but positive expectations have no such effect. Overall， this study enriches the entrepreneurial literature in a variety of ways. First， this study expands the antecedents of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from a new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of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Important impacting elements such as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bias， neighbor comparison， and subjective mobility are found and it contributes to  the studies on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and entrepreneurial personalities. Second，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spatial and temporal comparison， this study provides a broadening horizon of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The majority of previous organizational writing on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is focused on individuals' current social status being perceived in a static manner. This study brings the subjective sense of social status to five dimensions， which contribute to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complicated mechanisms underlying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Finally， this study adds valuable insights to existing research from an 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 of entrepreneurship and sociology. Although social status has long been a hot topic in sociology research， it is rarely explored in entrepreneurship studies. This paper complements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individual sociality on economic behavior by extending insights related to the  perception of social status to the field of entrepreneurship. At the same time， it enriches the research context of social status perception and contributes to sociology research.

英文關键词Key Words：Entrepreneur′s Social Status; Entrepreneur′s Status Perception; Entrepreneurial Commitment; Temporal and Spatial Comparison

收稿日期：2021-11-24  修回日期：2022-03-12

基金项目：中国高校创新创业教育改革研究基金项目（2020CCJG01Z002）

作者简介：朱虹明（1989-），女，重庆奉节人，厦门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弱势创业、数字创业、战略管理、电子商务；唐炎钊（1968-），男，湖北安陆人，博士，厦门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创新创业管理、创业教育、战略管理、组织文化；肖雄辉（1990-），男，湖南郴州人，中山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数字创业、战略管理、旅游酒店管理。本文通讯作者：唐炎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