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组诗）

◇王俊才

父亲的老怀表

松劲了，就上上发条

有误差了，就对对时间

父亲守时，惜时

绕着自己的二亩三分地

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敢错过

春种秋收，还有

生老病死。老怀表说停就停

就像半身不遂的父亲，一声不吭

就走了。父亲走得飞快

就连时光也追不上

霜降

怎么舍得晕染过的日子

秋天要走了，可我留不住啊

老家的红枣和柿子

失去了炊烟，更接近农人的良心

每天和母亲谈谈老家

此时，中午的阳光漫过来

像坐在老家的院畔，偶尔

透过小城的指缝朝远处望望

这样，一些好的不好的消息

缓缓说出，也不觉得过分紧张

其实，我想告诉母亲

霜降了，冬天看上去还很遥远

芒种

那时候的土地是多么金贵

对于父亲而言，土地再多

也不够耕种，房前屋后

荒坡瘦岭，都被父亲贪婪地

开垦出来，有邻村的闲地

也尽可能租赁过来，父亲常说

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父亲爱土地胜过爱自己

他除了睡觉和偶尔回家吃饭外

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打理土地

和庄稼谈心

父亲从来没有耽误农活

倒像是农活耽误了他一辈子

让他的生活总是

雨水不足

我曾不止一次写到父亲

不管怎么写

都写不好父亲的二十四节气

写不好昨日芒种

那个手持镰刀，肩扛尖担的父亲

那个把最后一棵麦穗拣起的父亲

那个赶着日头下山的父亲

今天，我特意走进麦地

轻轻写下麦子，镰刀，打麦场

我知道，麦子再好

目光再远

也看不到麦地里的父亲

看不到那么多的过往

父亲一辈子安居乡野

不争，不怨，慈悲，平和

他朴素的名字里

自带一个牛字

我信，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还在耕作，还是

不知尘事几许，不问

收成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