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琳
第三场雪后,地窖的木箱中
秋天在苹果酒的香气里醒来
大雪堆积在原野,深夜的静谧
布满清晨的村庄,水管
在阳光的照耀下,滴水的龙头
酝酿着冬天的下午
乌鸦雪地觅食,冻僵的河流
像一截破碎的长条玻璃
年轻人踩着铁皮溜冰,把身体
摔进失修的河床,一年仅有
这样几天,我们足够
挥霍手中急促的黄昏
茫茫天空,村外高高的电塔
插进哑语般的暮色
它倾斜的模样
仿若白发苍苍的老人
倚在门框,回绝晚年往事登临
马厩的灯下,吃夜草的马
反刍发亮的星星
雪保留了
鹰在黎明起飞的爪印
多年之后,我们想起那场音乐会。
草地间的琴声让人像休眠的蛇
匍匐于黄昏的河畔。红薯香味弥漫
火堆晃动着乡村的起伏。
漆黑的河床,她坐在鹅卵石上
抱着电吉他,音符贴近河流
一条渔线钓着一条河流的潮涌。
向西望去,远处青色瓦舍
排列在田野。倾斜的气象塔在
一棵巨树旁站岗。我们看见彼此
甜蜜的风景。晚风赋予
青草曼妙的舞姿,我们放下乐器
大地只有一种声音。
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谁在山顶
修了月亮,神圣的光
照在橘色绒布,帐篷像搁浅的帆船
倒扣在黑色海滩,弹唱的人
她生僻的方言和腔调,断章的曲谱……
琴弦连着手指的温度,我们依靠
海水消瘦执拗的爱。高于海平面的寂静
略有恐惧,高于云层的部分
带着线性闪电。气温衰退,岛屿清冷
想起雪夜,我陪祖父走进林间
捡起滚落的松果,它们的微小
宛如烛火:两双午夜失眠的眼睛
钟楼壁画上,一头成年雄鹿
折断鹿角,尊贵的头顶
飘着大雪,白桦林一点点
扑灭橘红色的夕阳
挖空树冠的风确信
安静是这样短暂:乌鸦归巢
黑影中的建筑仿佛回到从前
傍晚,马和毛驴返回乡村
屋子披上一层灰外衣,融化的雪
化为湿冷的水珠,滴答滴答
天空远没有大海颜色丰富
烟囱越过邻家界线,吐着烟圈
归乡人带回台风、数据、元宇宙……
那些涨潮的喧哗与返璞的落寞
像电影一幕幕演绎结束前
我们坐在钟楼广场不谈论熄灭的落日
雨宽阔了谷地,是啊。
我赞美过那些万物的茂盛。
雨珠在蜻蜓的翅膀扇动,
兰草在深谷吸吮抵达的春天。
是啊,我哭泣秋天的麻雀。
沾满泥土的爪子,打开
田野的衰颓:燕麦走完一生
堆在电杆旁,高耸的山峰
仿佛传递高空的闪电。
雨宽阔了谷地,是啊。
这些迷雾和春烟拂过村庄
细数起生活的细节。
雨越下越大,分别前
我们获取了短暂的年轻。
展厅光线宽敞:新出土的灶台
有谷物残渣,仿古的山火旁
穿兽皮的人在烧制陶罐
骨笛摆在眼前,仿佛耳边
响起打猎的口哨声
我在玻璃外观察祭司的祷告
他的额头抵达智慧
陈列盛大的青铜器祭祀典礼
表达对神的敬意
我留意到撒满颗粒的石壁
一根根线条勾勒着
许多人脸,他们冲破界线
追赶石头里的大象
下午六点的铃声响起,玻璃摄取
落日截面,我裹紧外套
在博物馆楼顶复述被日常
忽略的章节,每个清晨和傍晚
探入命运的手指
已然沾满不同时期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