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我的『佛系女儿』，让我看清生命与教育的本质

◎文／林世钰

前段日子，美国大学陆续放榜，不经意间，听到谁谁家孩子又考上宾大、哥大等名校。晚上吃饭时，我“居心叵测”地和女儿聊起此事。

15 岁的女儿咬了一口鸡腿，用犀利的眼神扫了我一下，同情地说：“妈，那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就别多想了啦！”然后看着电脑里的动漫，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多想了一点点。作为父母，不管承认与否，几乎都有望子成龙的愿望，我也不例外。但是知女莫如母，我观察了女儿几年后，基本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女儿自小性格淡然，是“佛系”优秀毕业生。

嗯，那就做最好的自己吧，无需和别人比较。老实说，一开始我内心还有隐隐的失落，但最后慢慢说服了自己。

女儿一点都不喜欢争

前几天看了一篇文章，说在所有父母的眼中，自己的孩子一开始都像天才，最后经历了现实的打击才慢慢发现：哦，不过是个普通孩子。我大笑——确实如此！

女儿小时候说话早，十个月就口齿伶俐，会说“冰箱”“爷爷”等词；识字也早，两岁左右就可以自己看绘本，而且活灵活现地把故事复述给姥爷听；三岁上幼儿园，教民族舞和画画的老师都很喜欢她，说她很有舞蹈和绘画天赋；五岁去学电子琴，老师独独看上她，让她跟着学钢琴。

那时我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总觉得她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根头发都闪着天才的光辉。每晚她睡着后，我侧身痴迷地看着她鼓鼓的脸蛋和小树林一样浓密的睫毛，心想：我智商平平，相貌平平，何德何能，上天竟然赐给我这么一个天才宝宝。那个心潮澎湃啊，估计每一个当妈的人都体会过。

但是慢慢地，我发现她天才的光辉渐渐暗淡了。比如玩滑梯，别的孩子和她抢，她总是让着别人，自己在一旁等；上英语培训班，把自己的书本让给后来的孩子，然后巴巴地等着老师再发；我为小区缺少无障碍设施和物业大声理论，她拉着我的衣袖，怯生生地说：“妈妈不要吵架嘛……”

天才的个性怎么着也应该激烈点吧，应该有点领袖风范吧，怎能如此绵软和懦弱呢？我开始有点失望了。

印象最深的是，上小学时，女儿的教科书是往届学生传下来的，书有新有旧。每次老师把书拿到教室，同学们都上去抢新的，唯有女儿悠然自得地坐在座位上，等大家都挑完了，再去拿剩下的最后一本。

我看着她带回来的破破烂烂的书，又气又急，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拿新一点的书呢？”

不到10 岁的她淡定回答：“旧书也是书啊，和新书有什么区别呢？”

学校里，最受欢迎是那些性格活泼、喜欢运动、口才绝佳、社交能力很强的孩子，而不是成绩全A的书呆子。整个社会环境如此，如果你不喜欢表现自己，那就意味着要成为一个边缘人，肯定要吃亏的。我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再看一眼性格娴静的女儿，心里有点压力。

女儿一如既往，不喜欢竞争，不喜欢表现自己，只是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画画，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别人觉得很辛苦，但她乐在其中。她因为心里安静，所以观察细腻，经常会发现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教过她的几个美术老师都挺喜欢她。

而且她心地善良，喜欢帮助别人，在班里人缘很好。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她每天都带七八只削好的铅笔到学校。我问她为什么带那么多，她说有的同学铅笔忘了削，所以要多带些分给他们。所以2014 年我过生日时，她让班里每个同学都在给我的生日贺卡上签名，所有人都非常乐意帮她，这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渐渐明白，所谓天性，就是上帝给人的不同恩赐。有人生来热烈如火，有人静水流深，有人淳厚如木，没有好与不好之分，只是质地不同，只要放在合适的地方，都会焕发不同的光彩。

什么是真正为孩子好

女儿上高中后，我和所有父母一样，为她未来的大学申请开始焦虑了。我曾经迫切地问她：“你的梦想是什么？将来想读什么专业？”她从小到大一直在学画画，我以为她会考虑往艺术方向发展。没想到她悠悠来了一句：“随缘。”接着又说：“妈，我还小呢，人生道路还很长，这么早定方向干吗？”

也是。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我还在中国南方小城的校园里看三毛的书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呢，远方长啥样，未来是什么，一头雾水。

女儿从小到大，理想一直在变：小学二年级暑假，带她去洛杉矶电影城玩，她觉得驯鸟的姐姐很酷，说长大后要当一名动物饲养员；小学毕业，她的梦想变成当导演和明星经纪人，因为她那时开始听韩国“小鲜肉”的歌；初中时，她看到一位艺术家设计的文创产品，觉得很美，梦想将来当个设计师；去年，她认识了一位美丽的60 多岁的幼儿教师，觉得跟孩子在一起可以永葆青春，于是想当幼儿教师；前几天她又突然告诉我，她准备选“酒店管理”这门课，听起来很有意思，没准将来还会选这个专业呢。

我晕了——这些年大把大把银子撒出去，都是冲着艺术这条路奔的。小姐姐，你这转型也忒大了吧？

哎，谁叫娃是咱亲生的，打不得、骂不得、弃不得呢？冒火的时候，顶多冲她吼两嗓子。声音大了，她会盯着你的眼睛，说：“我会打911 的，然后警察把我带走，你和老爸就再也见不到我啦。”气得我真想饿她一顿，可是一到厨房，心头冰雪顿时消融，琢磨着中午是否做她最爱吃的红烧鸡翅。

我们必须承认，当父母的多少都有点虚荣心，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好是被众星拱着的那轮月，如果成不了月亮，至少也得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有时我在想，父母“鸡”娃的动机，有多少是真正为孩子好，又有多少是出于自己的面子之需？估计后者占的比例一点都不比前者小吧。

其实，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人生使命和属于他的精彩，并不是为了承载父母的希望而来的。真正为孩子好，不是让他走和别人一样的所谓成功的道路，而是帮助他找到自己真正有激情、也愿意付出的那个点，然后发挥他生命的特质，把这个点渲染成绚烂的面。

当父母的，以为凭自己的学识、经验、人脉和财富可以指导孩子的人生，为孩子开一条通天大道，其实很多时候可能只是自己的不甘心，以及对人生幻象的不自知。这个世界变化莫测，我们可以确凿把握的事情实在有限。

对于女儿的未来，我现在的期许很简单——保持善良柔软的天性，尽量不为世俗所染；如果有余力，帮助贫弱的人们；找到真正喜欢并擅长的事情，练就一技之长养活自己；有三五好友，可以一起旅行喝酒看云，分享人生的美好。至于其他，则是在人生这段丽锦上添瑰丽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