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好
劉亦菲和ELLE在威尼斯相见。我们拍摄的酒店Danieli有着意式宫殿的古典华丽,她住的酒店则是后现代的工业风,“反差感强烈,既感受到了悠久美丽的传统,也感受到了现代跳跃的部分,很梦幻。”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威尼斯的印象。
小提琴家维瓦尔第在Danieli创作出《四季》,约翰尼· 德普与安吉丽娜· 朱莉的《致命伴旅》也在此拍摄。沿着14世纪的金色楼梯走下去,刘亦菲不由感叹,“站在这里,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叹息桥、圣马可广场、贡多拉、哥伦比娜面具……这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汽车的城市,文艺复兴的印迹在这里随处可见。无数影视剧里,威尼斯都是浪漫的存在。去威尼斯前,刘亦菲做了不少功课,它如何集合了人类智慧变成水城,以及,那个悲伤的预言—80年后的威尼斯将会被淹没。到达后,她依旧兴致不减,拉着导游问问题,看到什么就拍下来。后来,她还特地去了一趟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一个距离威尼斯很近的小镇。
采访安排在威尼斯归来后的夜里,灵动的声音按时在电话另一端响起,活泼的,明快的,明明刚结束《玫瑰故事》剧组里一整天戏份的拍摄,彼时的她却仿佛毫无倦意。
近些年,刘亦菲是否感觉到自己来到了新一重天地?“有过的,但还在探索当中。人不是恒常地只处于一种状态中。拍戏这么多年,有时我也想找到符号和节点,说自己顿悟了,但细细想来,过去只是打了深的地基,让我可以有层次地看待事物和感受。”她说。
14岁出道至今,刘亦菲亲历与见证了许多变化,如今更多的体会,是“主动性”。初时的主动,是向往和寻求机会,近些年,则变成找到内在力量。时间的成就,如莲花次第开放,缓缓起效,“无论永恒还是瞬间,都不来自所谓灵感或者恩赐,确实需要自己探索,自己体察,自己面对。”
“ 不管对世界的探索,还是对自己的探索,我都还在向前走。”作为演员,刘亦菲更常常面对这类母题:表演是探索别人的人生,但反之,长期身处戏剧世界,也会投射到自己的人生。
从《花木兰》到《梦华录》《 去有风的地方》,刘亦菲近年来的表演,从题材、内心、角度均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延伸。她曾素颜试镜《花木兰》,挑战体能极限;拍《梦华录》也在翩翩身姿中流露更多自然态;《有风》更因她带火了大理旅行。诸般点滴,被旁人津津乐道,她自己却没有提过。一贯地,刘亦菲不怎么上综艺,微博更新也不拿腔拿调,却总是能奇妙地“有效营业”。
但刘亦菲当然面对过误解,以及无论是行业还是环境的激烈变化。外界风云如何变幻,她仿佛心中总有定数。“我确实不太会抱怨,但我最坚持的是自己的主动性。机会也好,专业性也好,这些总掌握在自己手里。”
自然也面对过挫败和疼痛。“疼痛,每个人都有过,不用细数。你看到了‘新大陆,想要直面挑战,不想放任自己,不想让自己‘仅仅是现在这样,就必然会有。一旦你面对它,开始走上那条道路,就特别有意义。”
“就像演戏,每一条都不一样。没有什么东西是恒常不变的,但在变化中,不能臣服。在越来越快的时代节奏中,有时也会受到影响,但我还是愿意让自己警醒一点,沉下去一点,这可能更鼓励我。”
刘亦菲说过自己的能量有高低起伏,近年拍戏都是高能量期。亦可能,是拍戏带动了她的高能量。“每个角色,和每个导演的合作都是不同的,每个阶段自己也不太一样,我会期待不同能量层面碰撞出的东西。”
在微博上,刘亦菲就《玫瑰故事》发了一句话,“故事开启,爱我所爱,不被定义!”进一步说起,“是这个时代也好,20年前、100年前也好,未来50年也好,人的内心,对真实和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的向往和珍惜,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它不被流行破坏,不被其他掩盖,因为那才最有光芒。”
“我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勇敢,但我觉得还是要纯粹一点。别人可能告诉你应该这样那样,但最重要的还是勇敢做自己,让自己的能量百分百地释放。这才最珍贵。”
曾经读到过一句话,“模模糊糊打十环”,讲心境对结果的要义。在刘亦菲近两年的表演当中,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即兴和不确定性。她也有过类似体验么?
“不,反而我是完全清醒的。”《梦华录》里,赵盼儿为救姐妹宋引章骗周舍的那一场戏,刘亦菲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表演。“没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能安在你身上你再去演的。那会没有‘你,没有灵魂。”
“清醒有时对演员很重要。表演,完全没有任何自恋的成分,要客观地、坦诚地面对表演的状态。”
当天拍了五六场戏,和周舍的那一场,摄影机用了肩扛。刘亦菲说自己幸运,导演杨阳“懂我”,那场戏,有三台摄影机,无论什么角度的表演,都能拍到,她被给予了安全的发挥空间。“这就不会限制演员的表演,所有即兴的东西,都能捕捉到。”
初始,肩扛还不是常态,这场戏后,从导演杨阳到摄影到刘亦菲,都习惯了这个方式。“摄影师后来说,无论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我随时、机动、走!我也发现,这可以做,还很出效果。”直至后来,同组演员有时问刘亦菲,下一场戏,你准备怎么演,导演杨阳玩笑又认真地说,别问她,让她自由发挥。
《梦华录》就此给了刘亦菲“又神奇、又很稳的感觉”。进组就拍摄了大结局,两周内也拍了些重场戏,但刘亦菲神奇地毫无阻滞感。“完全没有我没准备好,或者我拍着拍着累了的感觉。”五个月里,她也一直沉浸其中,敏感的触角打开着,同时,状态亢奋着,甚至忘我,“直到配音时我去看了两场戏,才后知后觉,哦, 当时我是这样的状态啊。”
这一时说起《梦华录》,记忆纷至沓来,刘亦菲的語气里也满满是留恋与欢喜,“杨阳导演很自由,很到位,没有炫技的感觉。”
每场戏都是重要的,每部戏也是。这些年对角色做前期思索、做案头工作,在剧组中碰撞出火花,是刘亦菲总愿分享的乐趣。她愿意深入、精进地去琢磨演技,去因即兴而点燃,会被角色的层次展开而带动,“演员最好的表达还是作品”。
她愿意分享表演带来的细微感受,但若不被问起也不急于表述;你以为她总是稳如磐石,说起某个话题,她却下一秒笑得快要从电话那一端跳到面前;问她,内驱力到底是什么,她开玩笑,“永动机嘛,内驱力当然是因为热爱!”
岁月经年,被采访过太多次,刘亦菲提醒自己,不要总去阐释和表达自己是什么人,“不然你会上瘾,会特别愿意给自己‘塑造一个性格出来。”
生活里,她有能量高低期;遇到一些事,她会是急性子;有时“聊开了”,她也能和偶遇的餐厅老板滔滔不绝。刘亦菲说,这才是常态—人是不完美的、丰富的、多面的,阶段性的,不想被神化的,不该被矫饰的。刘亦菲像是走出去,走到了更远处的那个人,她曾经说过,“外界只是一个引导,只是一座桥梁,没有什么不可以,就看你愿不愿意、敢不敢接纳一切,活出真我。”
然后我们聊到“留白”时,刘亦菲思忖了片刻。“心里特别满的时候,说真的,其实容易留白。而且,靠近真理的东西,我有时觉得很深邃,就会不那么着急去定义它。”她说,“那个东西长出来了后,会有自己的生命力。但如果刻意地去留白,就造作了。”
表演上,没有捷径。“如果你决定做一件事,无论是为决定负责,还是其他,你就要不停投入能量。”
拍《去有风的地方》的时期,让此刻的刘亦菲再次回忆,“我都不一定能演成当时的样子了。‘放下表演的表演,‘没有剧情的剧情,会容易让我们的状态垮掉。”
“《有风》没有特别大的事件和矛盾冲突。”她说,“就因为这样,你一直不能停止感受。当时整个剧组都特别值得称赞,还拍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有生活的质感。”
然后,刘亦菲逐步地说起,暗线是如何埋藏在台词中,故事框架里有怎样感性的基调,虽然大家拍摄时间有限,但每个人也都演出了有生命力的真实感。
表演是人生一部分的旅途,经历过坦途也会遇到险峰,旅行自然也是。演许红豆,和刘亦菲自己在大理玩,“心情还是不一样的,关注的点也不一样。”但意外总会到来,《有风》给了刘亦菲另一种新的体验。
《有风》在大理、凤阳邑和沙溪拍摄,剧组在沙溪待了月余。刘亦菲说不清楚小小的沙溪是有什么吸引了自己,“最后我对大家说,给我半年时间,我能天天待在这里。”
沙溪有一段很长的公路,平时过往车辆寥寥,拍摄收工后,不管再累,刘亦菲都会在那段路上慢跑,“有时候跑上瘾了,一直跑一直跑,结果后来发现,这里毕竟是高原,跑了一段时间,心肺功能变得很好!”
还有一次,她去了一家小小的酒吧,“它有点像《魔女宅急便》里的场景,有点动画片里的感觉。”那天晚上,她就和老板一直聊了下去,“我觉得那里的人都很有故事感。”
她也遇到过不那么如意的旅行,过去就过去了,并不挂心。
2023年,刘亦菲是忙碌的,有许多工作在推进。进组《玫瑰故事》之前,她度过了一段稍微空闲的时间,“算是个小假期”。
这次和ELLE来到威尼斯,刘亦菲感慨那几天总是下雨,天气阴冷,好在拍摄却赶上了阳光洒下的好天气。在酒店拍摄时,刘亦菲听到窗外传来当地人的歌声与笛声,“感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意大利人天性就比较快乐,听到这些,也有压力被释放的感觉。”
好玩的是,她本来非常期待坐贡多拉,拍摄前还说工作结束后,要找一天和团队每人一艘船地体验一下。但拍摄那天,游人如织,为了场景漂亮,船被拉到了较为空旷的港口,有风,起了浪,小小窄窄的船儿摇摇晃晃,刘亦菲敬业地拍完了。“好了, 没有下一次了,可以了!”
余音未消,谈话结束于哈哈大笑。刘亦菲流露出不经掩饰的快乐:那些快乐,存在于意料之外被美丽撞击和现实撞击的旅途中;存在于每一部戏和角色创造的发生中;存在于发现家里的宠物猫乐乐没心没肺“原来是个猪咪”中;也存在于,对自我的探索,对世界的探索中,由内,也及外。“还是会有起伏,但根本性的东西不会怀疑,走下去,贯彻心里的坚持,那些,总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