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对汉语颜色与中国传统工艺、陶瓷工艺、绘画、印染、青铜器、戏曲等华夏艺术样式密不可分的关系分别进行阐析。对传统颜色命名充溢着诗意化美感的特征做简要分析。汉语传统颜色词语的存在和使用,凸显了汉语构词表意方式的多样化;在与华夏艺术样式的交融中,昭示出汉语言文化独特的魅力。
[关键词]汉语颜色;华夏艺术;色彩;工艺;语言文化
[作者简介]谭汝为(1945-),男,天津师范大学国际教育交流学院教授(天津 300384)。
大千世界,五彩缤纷。颜色是各种物象的自然属性,指大自然林林总总物象的颜色;而艺术家却可以发挥艺术技巧,在作品中将自然颜色化为艺术色彩,去体现艺术价值,从而使颜色产生了深层次的文化意义。中国人创造了很多独特的艺术形式,如绚烂的工艺、多彩的印染、纯净的陶瓷、缤纷的戏曲脸谱、华美的青铜器、空灵的水墨画等等。这些各具色彩美的艺术形式,呈现中国人的心灵世界,显现华夏艺术的独特美感,具有永恒的魅力。本文拟从“颜色与传统工艺”“颜色与陶瓷工艺”“颜色与中国画”“颜色与印染工艺”“青铜器的颜色”“颜色与戏曲艺术”等侧面,对自然颜色与华夏艺术各种样式的色彩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分别做简要的阐析,并对“颜色命名的艺术美”进行了初步探讨。
一、颜色与传统工艺
《诗经》中的名物记载了当时的人们对色彩的感觉。《周礼》则记载了大量与礼制有关的色彩现象,尤其是关于各种颜色玉器的说法。《考工记》是春秋时齐国的官书,反映当时手工艺的制度和工艺水平。本小节以玉器、漆器、漆画、点翠、编织等艺术形式为例,分析颜色与传统工艺相辅相成的关系。
先秦时期,人们对玉器的认识,首要的是其温润的光泽特点,并以之与高贵的君子之德相比附。“玉”是一种质地温润细腻、色泽莹洁秀丽的美石。近年辽宁阜新查海原始村落遗址出土的8件玉器距今已有五六千年。考古专家认为我国有一个玉器时代。属于这个时代的考古文化,有红山文化、良渚文化、大汶口-龙山文化、陶寺文化、薛家岗文化、石家河文化和石峡文化等。古人非常珍视玉,玉器广泛应用于祭祀、外交、社交、服饰等方面。自古迄今,中国人崇玉与爱玉的情怀是根深蒂固的。
后世儒家把“玉”人格化,赋予玉五种美德。许慎在《說文解字》中指出:“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鳃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0页。大意是:玉温和滋润,具有光泽,善施恩泽,富有仁爱之心;玉有较高的透明度,从其外可见其内的特征纹理,竭尽忠义之心;敲击玉石,可发清亮悦耳之声,具有智慧并可传给周边;极高的韧性和硬度,具有超人的勇气;玉有断口但边缘却不锋利,表明自身廉洁、自我约束却并不伤害他人。
五色玉,指古代祭祀时所用的五种玉石。《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下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孙诒让著,王文锦、陈玉霞校:《周礼正义》卷35,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1389-1390页。这里是六种玉石,除其中苍璧之外,其余的五种玉器,用来祭祀五帝,并配以五方之色。所谓“五帝”,历史上说法不一,取《礼记》《淮南子》的说法,指上古时期五位帝君,即青帝太昊(东方,木德)、赤帝即炎帝神农(南方,火德)、黄帝轩辕(中央,土德)、白帝少昊(西方,金德)、黑帝颛顼(北方,水德)。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漆器的国家。从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的朱漆木碗到明清时期的剔红,朱色已经成为漆器的代表色之一。古代的兖州和豫州都是著名的产漆地区,出土的漆器种类丰富,制作工艺和彩绘纹样更是精美绝伦。
雕漆一般是在胎体表面髹漆数十层甚至上百层,漆层厚度可达到在漆器表面雕刻各式深浅花纹。单色的雕漆以漆色命名,如剔红、剔黑、剔黄、剔绿、剔紫等;而多色结合的雕漆一般称为剔彩。尤以红黑二色结合的为主,黑色宽厚深沉,红色鲜亮古朴,彰显光洁富丽的色感。福州脱胎漆器与北京景泰蓝、景德镇瓷器并称为中国三大传统工艺。在传统红、黑的基础上,增加金粉和银粉做调和料,增添了蓝、绿、褐等多种漆色,色泽鲜艳且经久不变色。
漆画是古老的画种,传统漆画多是作为漆器的装饰图案而存在的。现存的漆画实物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透明漆覆盖在金银上更显晶莹,描金嵌银色泽的富丽堂皇,螺钿嵌在黑漆上的奇光异彩,使其魅力独具。
清代首饰制作,将金属与羽毛结合为点翠工艺。制作点翠饰品需要将翠鸟的羽毛按设计所需剪裁成一定的形状,并用胶粘于金银饰品上,粘贴时要求均匀平整。以翠蓝和雪青两色为贵,根据工艺的差别和翠鸟不同部位的羽毛,还有蕉月、湖色、深藏青等色彩的差异。
中国结是手工编织的工艺品,它身上所显示的情致与智慧,从一个侧面昭示了汉族人民的心灵手巧。源自旧石器时代的缝衣打结,后推展至汉朝的仪礼记事,再演变成今日的装饰手艺。其外观对称精致,堪为中国传统装饰审美观念的代表。有双钱结、纽扣结、琵琶结、团锦结、吉祥结、蝴蝶结等多种形式,精致的做工深受民间喜爱。
二、颜色与陶瓷工艺
我国是陶瓷生产大国,早在距今五六千年的新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就开始制造和使用陶器了。当时的陶器主要以黑、白、红三色为主。考古发现,仰韶文化遗址中的粗陶是表面为红色的陶器,表面磨光并有彩绘,考古学称这个时期为彩陶文化时期。在距今四五千年的龙山文化遗址中,发现了外黑内红的陶器,因而有黑陶文化时期之说。陶器是用黏土捏制,经500-600度高温烧成,没有光泽。商周时期,陶器大多为灰陶,还有精致一些的白陶。汉代之后,出现了瓷器代替陶器的局面。
瓷器是用瓷土制成毛坯,经过一千多度高温烧成,质地坚硬,而且表面施了釉,色彩斑斓。“釉”字“从采,由声”。釉是一种有光的物质。它由矿石制成,涂在陶瓷半成品表面,火烧后可熔化为液体,冷却后形成一种玻璃层,使器物有光泽,看上去光彩照人,也增强了器具的坚硬度和绝缘性能。瓷器上的各种颜色,是由铁、铜、锰等金属物质形成的。制造瓷器,除了要求对含有特殊的矿物质的瓷土表面加釉外,高温火烧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道工序,因为瓷器的色彩都要靠高温加热来实现。郑继娥:《汉字与色彩》,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7-18页。
瓷器的前身是原始青瓷,它是陶瓷向瓷器过渡的产物。原始青瓷从商代中期产生,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到战国时期已经达到很高水平。景德镇制瓷业始于汉代,到了唐五代时期开始名扬天下,至明代成为全国制瓷业的中心。
汉代以后,绿釉瓷器盛行,铅釉的烧制艺术已然成熟,彩釉的发展到了新的高峰。因彩而得名的“唐三彩”主要颜色有黄、绿、白、蓝,还有褐、赭、黑等,“三”为泛指,意为多彩。唐三彩是一种低温陶器,用含有较高成分的白色黏土做坯胎,用铅和石英配置成的铅釉做釉,并在釉中加入含铜、铁、鈷、锰等元素的矿物做釉料的着色剂,经过两次烧制而成。骏马和骆驼是唐三彩的典型形象。
青花瓷的青色因素净、雅致、清新而深受人们的喜爱,从唐朝创烧到元代臻于成熟,再到明清盛烧不绝,青花瓷已成中国传统文化的标志之一。“青花是一种单色彩绘,色彩上看起来比较单调,这也正是青花的特点。没有过分的装饰,没有刻板的夸张,优雅而平静。青花瓷追求透明的感觉,元明时期的官窑青花瓷,白色的胎质非常薄,在透明的白色中,着以蓝色的花纹,干净爽利,给人一种高风绝尘的感觉。”
叶朗、朱良志:《中国文化读本》,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年,第238-239页。
从明代开始,景德镇瓷工创造了一种高温铜红釉——祭红。它妖而不艳,红中微紫,色泽深沉而又安定,釉中无龟裂纹理,是颜色釉瓷中之珍品。清代的五彩瓷以色泽柔和、透视感强取胜,绘画工致,精丽传神。花瓶图案的画面生动逼真,题材丰富。陶瓷精品纹饰多为人物、花卉、山水,用笔精细纤巧,构图疏朗简洁,是海内外文物爱好者的收藏热点。
从泥土变为具有使用价值和艺术价值的瓷器,凝结了人类的巧思和智慧,是水、火、土三元素的完美结合。我国瓷器生产基地的代名词是“窑”。宋代政府在京师附近置窑造瓷的基地称为官窑。另外著名的还有定窑、钧窑、哥窑等。
我国制瓷业从东汉中晚期浙江地区烧造的青瓷开始,到隋唐时期形成南青北白的制瓷生产格局,在宋元时期进入了繁荣、兴盛时期,逐渐在全国形成了“八大窑系”,即长江流域的龙泉窑系、建窑系、青白瓷窑系、越窑系,黄河流域的耀州窑系、磁州窑系、定窑系、钧窑系;“五大名窑”,即汝窑、哥窑、官窑、钧窑、定窑。
三、颜色与中国画
颜色在艺术中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绘画。传统中国绘画别称“丹青”,“丹”即丹砂,“青”即石青,都是古代绘画、印染所用的颜料,后代指绘画。
中国的水墨画,是很独特的画种。它不用或少用色彩,一般只有浓淡不同的黑色墨水,在白纸或白绢上作画。“水墨的世界,可以表现出色彩的感觉,同时还能表现出色彩无法传达的内容。……如托名王维的《画山水诀》一开始就说:‘夫画道之中,水墨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这就是说,因为水墨的颜色最符合造化自然的本性,所以水墨的山水画在绘画中占有最高的位置。”
叶朗、朱良志:《中国文化读本》,第187-188页。
水墨画特别注重色彩的对比与和谐,南朝萧绎《山水松石格》:“炎緋寒碧,暖日凉星……高墨犹绿,下墨犹赭。”
张晶:《格高思逸 笔妙墨精——旧题萧绎〈山水松石格〉评析》,《名作欣赏》2019年第13期。大意是说:绯红使人感到炎热,碧绿使人寒意顿生,见太阳则感温暖,观星辰顿感寒冷,高处的墨色犹如翠绿,低处的墨色则与赭石色土地接近。这就涉及冷暖色调和景物高下、远近对色彩的影响。中国画色彩的三原色是曙红、藤黄和花青。中国画讲究用墨,墨与色相互生发互补。而赭石能在墨与色之间调节斡旋,故而成为应用最多的颜料之一。
山水画在技法上有水墨山水、青绿山水、金碧山水、浅绛山水、淡彩山水、没骨山水等形式。在题材和内容上,名山大川、田野村居、城市园林、寺观舟桥、历史名胜等皆可入画。……山水画的技法基本上有“勾”“皴”“染”“点”四个步骤,首先用墨线勾出山石的大致轮廓,再用各种皴法画出山石明暗向背,然后用淡墨渲染,加强山石的立体感,最后用浓墨或鲜明的颜色,点出石上青苔或远山的树木。
翟文明:《国学知识全知道》,北京:华侨出版社,2010年,第279页。
中国画素有“五墨六彩”之说。“墨分五色”的说法,是唐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首次提出的。中国画的笔墨运用在黑白之间,在绘画中可以用墨代替各种颜色,以追求意境的艺术表达。在一幅水墨画里,即使只用单一的墨色,也能使画面产生色彩的变化,从而完美地表现物象。所谓“墨分五色”,即言墨色有“干、湿、浓、淡、焦”五种,再加上“白”,则为“六彩”。其中“干”与“湿”是水分多寡的比较;“浓”与“淡”是色度深浅的比较;“焦”的色度深于“浓”;“白”指画面的空白处,二者形成对比。“干”,指墨中水分少,常用于山石的皴擦,可产生苍劲、空灵的意趣。“湿”,墨中加水较多,多用于渲染,或雨景中的点叶、点苔,使画面具有湿润感;或用于泼墨法,表现水墨淋漓的韵味。“淡”,指墨色淡而不暗,淡而有神,多用于绘画远的物象或物体的明亮面。“浓”,即浓黑色,多用以绘画近的物象或物体的阴暗面。“焦”,比浓墨更黑,通过勾点或皴来突出画面最浓黑处。
传统中国画中的文人画,突出“书卷气”,即在画作中体现出空灵的诗意。在墨和色彩的选择和使用上,文人画更重视水墨的艺术表现力,善于通过用墨的浓、淡、干、湿的不同变化。去描绘不同的物象,抒发独特的情感,寄寓个性情怀。文人画讲求笔墨情趣,重视文学、书法修养和画中意境的缔造。著名美学家伍蠡甫先生指出:“墨竹和墨梅是文人、士大夫最早创立的两个画科。……文人画竹、画梅、画山水,是为了表达意境,不斤斤于对象的复制。他们赋于线条、墨、色诸媒介的任务,不是再现自然之形,而是造形(艺术形象)写心,以形写神,力求从物质对象中解放出来,取得抒发意境的审美效果。”
伍蠡甫:《中国画论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10页。
自文人画出现以后,中国画在士大夫阶层得以极大的发展和提高,更加注重综合修养的表达,更注重笔墨心性、境界格调、思想情韵的抒发及人文精神的彰显,以追求“画外之画”,标举“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历代文人画的代表人物有魏晋顾恺之、唐代王维、宋代苏轼、元代倪云林、明代徐渭、清代郑板桥等。
色彩表现具有时代特征。例如唐代喜欢色彩富丽且鲜明的色调,故绘画多为青绿重彩画;而宋代的画面色彩多为青暗而单薄的色调,重墨轻色的水墨画得以发展,并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
四、颜色与印染工艺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这是古人对于传统染料提取过程总结的经验,又将对这种现象的观察暗寓人生道理。古代制作染料的原材料丰富各异,靛青是从蓝草中提取的,能够染出浓艳的蓝色,并且颜色牢固,制作靛青的蓝草常见的有蓼蓝、板蓝、马蓝等。另外,茜草、红花等可染红色,黄栀、姜黄、郁金等可染黄色,紫草可染紫红色。除了植物染料,矿物染料也有朱砂、赭石、雄黄、松烟等多种。
《说文》:“染,以缯染为色。”“染”字从水,从九,从木。古人虽也用石染,但印染衣服,仍以草木作染料的居多,故字从“木”。染草收集之后,要放在水里煎煮、溶解,加上媒染剂,制成染液。将丝缕布帛置于染液中浸染数日,取出晾干,方能制成不同颜色的衣服,故字从“水”。至于“九”表示浸染的次数,并非实数,而指多次。
《诗经·豳风·七月》:“七月鸣鴂,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述说在夏秋之际的七八月间,人们忙碌着捻麻绩线,浸染衣服,最终制成一件件明艳光鲜的衣服。与此同时,也记载了关于颜色的玄妙故事——经过沤麻、采草、浸染等一道道工序,将天色之玄,地色之黄,赤红之朱,从自然之色,融入到布帛之色,乃至融入到汉字体系之中。在汉字之中,颜色词多从“糸”,是因为古人对颜色的认识,往往来自于素、缣等各种布帛上染成的不同服色。同时,一些颜色,也为它们的染草单独造字。这些瑰丽的颜色词,进入了汉字系统,构成了汉字中的五彩篇章。
草染的方法,主要是以红染红,以黄染黄,而颜色的深浅主要由浸染的次数决定。商周时期,染色技术不断提高,宫廷设有专职官吏掌管染色生产;汉代染色水平大幅度提高。缬,指古代印染方法,即以丝缚缯染之,解丝成文曰缬也。染印彩帛称为“缬帛”,把印花锦称为“夹缬”等等。后来,把“缬”作为印花织物的通称。梅染,即用梅花树作为染料的一种天然染色法。薄柿,用柿漆染成的淡淡的柿色。白居易《杭州春望》:“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薄柿色就指垂挂于枝头尚未成熟柿子的颜色。
宋赵彦位《云麓漫钞》卷十记述渍染成“玄”的过程:“纁若入赤汁则为朱,若不入赤而入黑汁则为绀矣。若更以此绀入黑则为緅,而此五入为緅是也。若更以此緅入黑汁即为玄。更以此玄入黑汁,则七入为缁矣。”
赵彦位著,张国星校:《云麓漫钞》卷10,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13页。大意是说:古人把丝帛染成黑色,通过多次染色而成,一次比一次颜色深。经五染,成青紫色,曰“緅”,赤多黑少;經六染,成紫黑色,曰“玄”,黑带赤色,黑多赤少;经七染,成纯黑色,曰“缁”。
清乾隆时期上海的染坊分工很细,有蓝坊,染天青、淡青、月下白;有红坊,染大红、露桃红;有漂坊,染黄糙为白;有杂色坊,染黄、绿、黑、紫、虾青、佛面金等。至1834年,在法国的佩罗印花机发明之前,我国一直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手工印染技术。
五、青铜器的颜色
在世界文明史上,有所谓青铜时代的说法,它指的是人类社会生活中普遍使用青铜工具和兵器的历史时代。中国的青铜文明源远流长,冶炼技术精湛,制作精良,造型优美,在商周时期即达到了巅峰,形成了中国独有的风格,在世界享有极高的声誉和艺术价值。
青铜,是指红铜与锡或铅等按一定比例熔铸成的合金。青铜器最初出现时,多是一些小型工具或装饰品,制作技术相对简单。考古人员发现,在仰韶文化层中有距今5800年的铜冶炼遗存。于甘肃马家窑文化遗址出土的单刃青铜刀是目前我国已知出土年代最早的青铜器,距今已有4800年历史。这些考古发现证明,我国在4000多年前已经开始制作青铜器。随着社会的发展,冶金技术和制作工艺水平不断提高,青铜器的功能属性也发生了变化。如鼎、簋等由最初的炊具逐渐演变成礼器,同时也成为身份等级、权力和财富的象征。
先秦时期,称青铜为“金”或“吉金”,其合金一般是铅青铜和铅锡青铜。如商周时期铸造和刻凿在铜器上的文字,人称金文,也叫钟鼎文。《荀子·议兵》:“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闻金声”与成语“鸣金收兵”的“鸣金”相应,皆指的“鸣钲”。钲是古代的一种乐器,用铜制成,形似钟而狭长,有长柄可执,口向上以物击之而鸣,在行军时敲打,用以行军。
古代工匠在铸造不同类型的青铜器时,会根据器物的功能属性在铜溶液里加入不同比例的锡或铅。由于制作青铜器时,锡、铅所占的比例不同,青铜器成形后所呈现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有金黄色、橙黄色、浅黄色、灰白色等。
我国的青铜剑,起源于商末周初之间,到春秋时期逐渐增多,战国最为盛行,以后逐渐被铁剑取代。近年来发掘的著名青铜剑有吴越青铜剑、吴王光剑、吴王夫差剑、越王勾践剑等。
王建辉、易学金主编:《中国文化知识精华》,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98页。我们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古代青铜器,以出土器物为主,它们之所以呈现出青绿色,是因为这些古代青铜器埋在地下成百上千年、表面氧化腐蚀所造成的。但也有些例外,如举世闻名的越王勾践剑就千年不腐;河南信阳长台关7号楚墓出土的青铜饮食器皿,其出土时便呈现出金光灿灿的外观。这是为什么呢?考古专家研究发现,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与制作器物的材料成分配比、铸造技术以及埋藏环境有关。例如越王勾践剑便是因剑身上被镀上了一层含铬的金属而千年不锈,这与其制作技术相关。
我们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些古朴端庄、造型各异的古代青铜器物皆为青绿色。其实这些颜色,都是经过岁月洗礼,被腐蚀氧化后所呈现出的变化使然。古代青铜器,除了较为常见的青绿色外,还有蓝色、红色、黑色、银色等其他颜色。对青铜器表层和锈斑的观察,也是鉴别青铜器真伪的一个关键。各地出土的青铜器因为埋藏环境不同,青铜器的锈蚀情况就大不相同,表面的锈色也会不同。出土的青铜器铜质层次复杂,颜色也丰富,例如一件青铜器可能最内层是黑色,其次是枣红色,再外面一层才是绿色,绿色之外还有土锈结合的硬块。即使是绿色,青铜器的锈色都会有灰绿、深绿、嫩绿等不同的显现,色泽也各有差异,除了常见的绿色,还会有蓝色、金黄色、黑色(俗称黑漆古)、灰色、紫色、棕色、银白色等。那么,是不是青铜器的锈越多越好,颜色越多越好呢?回答是否定的。有的锈是有害锈,必须予以去除才能使青铜器得到保护。
六、颜色与戏曲艺术
中国传统戏曲色彩丰富而复杂,主要体现在服装和脸谱的颜色上。戏曲的服装和舞台布景以及灯光的颜色都是舞台美术设计颜色运用的范围。例如京剧的大衣类服装就有蟒袍、旗蟒等,為宫廷和帝王将相所用。其标志,就是上面绣有金黄色的蟒。地方官员则着官衣、学士官衣、判官衣。女性服装则是女帔、女褶子、裙、裤、袄。其他人物服装还有开氅、鹤氅、帔、八卦衣、法衣、僧衣等。以上这些戏曲服装的款型颜色多样化,以显示人物不同的地位、等级、职业和性别。除了大衣类,还有二衣、三衣和云肩。如二衣类就有显示职业和地位的箭衣、抱衣、夸衣、卒坎、茶衣、大袖等。这些服饰的颜色都大不相同。
中国传统戏曲是一种程式化的表演艺术,生、旦、净、末、丑各种角色的分工不同,扮相也不同。南方剧中称为“正旦”,北方剧中称为“青衣”,即旦角的一种,扮演中年或青年妇女,通常是名门望族的妻子或女儿。因角色着青衫而得名。其勾脸颜色、服饰色彩别具一格,颇具清秀之美。花旦扮演性格活泼或泼辣的年轻女子,性情常带喜剧色彩。彩旦即女性丑角,年龄较老的称丑婆子,常扮演滑稽或奸刁的女子,也有爽朗放荡的逗笑角色,表演和化妆都很夸张。
脸谱指中国戏曲演员脸上的化妆图案,运用不同的色彩和线条,构成各种图案,以象征剧中人物的性格和特质。中国传统戏剧的脸谱,色彩是体现人物面貌,揭示人物身份、性格、品质的重要手段。脸谱本身是一种夸张的表现手法,饱含褒贬、忠奸、善恶等寓意。传统戏剧的脸谱不同于面具。面具是罩在人脸上的,可以摘下来,而脸谱是化妆时画在演员的脸上的。
脸谱主要体现在“净角”(俗称“花脸”)和丑角的化装上。净角指脸上绘画彩图的花脸角色。净行又分为以唱为主的铜锤花脸和黑头花脸,以工架为主的架子花脸(如大将、和尚、绿林好汉等)及武工花脸与摔打花脸等。铜锤花脸称正净,架子花脸为副净,武工花脸名为武净,武二花脸称作红净等等,在表演风格上均有不同的特色。
例如红色象征忠勇、正直、侠义,作为忠义化身的三国儒将关羽就以红脸著称。黑色象征耿直、刚烈、粗率,如铁面无私的包拯、孔武猛烈的三国猛将张飞、粗鲁豪放的黑旋风李逵等。白色在京剧脸谱中代表阴险、狡诈的角色,是奸臣的标志,如三国奸雄曹操、宋代的潘仁美、明朝的严嵩等;另外年迈老人、太监也用白色脸谱。黄色象征着剽悍凶猛,如三国大将典韦、隋朝的宇文成都、性格暴躁的赵国上将廉颇、勇猛干练的三国黄盖等。蓝色脸谱代表桀骜不驯、骁勇善战,如盗御马的义士窦尔敦、东汉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马武等。紫色代表沉着稳重,如明朝的常遇春;另外,还有庄重、正义的含义,如先秦刺客专诸,三国名将张郃等。金色脸谱表示神秘、威武、庄严,一般都是神仙人物,如释迦摩尼、二郎神等。绿色脸谱象征着勇猛、莽撞、暴躁,如绿林好汉。银色脸谱一般为妖精、妖怪等怪力乱神的形象。
京剧脸谱是五彩缤纷的图案,有红、紫、白、黄、黑、蓝、绿、粉、金、银等各种色彩,夸张且艳丽,极具色彩美和图案美,成为很多民间工艺品的设计元素。
七、颜色命名的艺术美
人类的眼睛捕捉并感受到大自然的颜色应该是一样的,但为什么总会觉得中国颜色更丰富多彩、更沁人心脾呢?究其原因,在于各种颜色的诗意命名。中国古人从自然万物、天地四时中发现了色彩,又赋予它们饱含文化内涵且雅致动听的名字,从中传达出孤臆独造的东方审美意趣。中国颜色自成系列的美好名字,带给人们无尽的艺术想象,例如:朱砂、藤黄、湛蓝、艾绿、月白,再如:行香子、东方亮、琅玕紫、朱颜酡、杨妃色、海天霞、远山黛,又如:云破天青、青梅煮酒、苏麻离青、东方既白等等。
中国人历来喜爱取法自然。古人认为只有从自然界提取原料制作的颜色——青、赤、黄、白、黑——才属于纯正的色彩,才算中国颜色天经地义的“正根”,即所谓“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许多大型的舞台背景设计,其色彩观念即依托中国传统色彩体系,构建以正色为经,间色为纬,追求传统文化中柔和雅致、内蕴丰厚的色彩基调,以体现传统文化的传承与科技创新之美。
央视兔年春晚表演创意视觉交互节目《满庭芳·国色》,由赵丽颖演唱,由唐诗逸等五位青年舞蹈家担纲表演。这个创新节目以中国传统颜色为切入点,以民族舞蹈为语言,以现代歌曲为韵律,以寻色、舞色、唱色三段落为主要结构,用全新的形式展示中国传统色彩,惊艳四座,获得成功。
舞者深悟中华特色,用舞蹈语言演绎不同中国颜色的文化特质之美。浓墨重彩地展现了五种典型的传统国色——桃红、凝脂、湘叶、群青、沉香。它们分属五个色系:赤、白、黄、青、黑,即中国传统颜色里最基本的“正色”。围绕这五种颜色,分别以水袖、油伞、折扇、花翎、宝剑等五种传统器物的舞蹈语汇演绎,艺术化地呈现出中国人对传统国色的极致表达和美学追求。水袖挥出桃红之柔媚,折扇摇出凝脂之纯净,油伞舞出湘叶之婉约,花翎甩出群青之灵动,剑术显出沉香之刚劲……
创意节目令观众惊艳的是:歌者赵丽颖身着墨竹白裙,端庄大气;唐诗逸等人的舞蹈刚柔并济,曼妙唯美;配上水墨国韵,把传统色彩演绎到极致。中国传统色彩之大美,通过桃红水袖、凝脂折扇、缃叶油伞、群青花翎、沉香宝剑的动态来展现。五个色系与五位舞者珠联璧合,视听通感,唱成雅乐,舞成国画,而传统文化的美学内涵始终浸染其中。最后“唱色”部分的开端:
我骑良马过世间,溜达市井和大川。
眼中颜色翻波澜,天地呈现出五官。
青白黄赤黑,东西中南北。
五色的经纬,织出山和水。
千红万紫顺东风,雨过千峰泼黛浓。
情深渡金风玉露,地有盛色天有虹。……
然后,巧妙地将43种中国颜色的古典名称作为歌词,配以具有记忆点的国风旋律,以符合当代人审美听觉。赵丽颖演唱时所展现的43个颜色,让观众目不暇接地感受传统色彩独特的命名。每一种中国颜色的名字都很美,每个名字背后都由深厚的文化底蕴来支撑。欣赏之后,余音袅袅,使人感受到:中国颜色之美,在于诗意化的命名艺术。
汉语传统颜色词语的存在和使用,凸显了汉语构词表意方式的多样化,在与华夏艺术样式的交融中,昭示出汉语言文化独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