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肺与大肠相表里理论论治溃疡性结肠炎

2023-09-10 22:31张楚楚蒋廷华鑫钱素婷曹泽鹏刘庆生
新中医 2023年15期
关键词:脓血表里津液

张楚楚,蒋廷,华鑫,钱素婷,曹泽鹏,刘庆生

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广兴医院,浙江 杭州 310061

溃疡性结肠炎(UC)临床表现以腹痛、腹泻、伴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感为主,其病变部位主要局限于黏膜层或黏膜下层,多位于直肠和乙状结肠,亦可累及整个结肠[1]。在世界范围内,UC 发病率不断上升,与遗传、环境、饮食习惯相关[2],其发病机制尚未完全明确,治疗难度高,极易复发。中医以整体观念、辨证论治为原则,在本病治疗中具有独特的优势。UC 病位虽在大肠,但人体是一个有机整体,UC 的发生离不开五脏六腑。《素问·调经论篇》提到“五藏者,故得六府与为表里”。大肠为腑主表,肺为脏主里,肺与大肠相对而言构成了表里关系,这为从肺论治UC 提供了理论依据。二者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影响,相互联系,基于肺与大肠的生理特性,笔者以肺与大肠相表里为切入点,浅析其源流、生理功能,探讨其在UC 中的具体应用,以期为UC 的中医治疗提供参考。

1 肺与大肠相表里的理论基础

1.1 肺与大肠经络相通“肺与大肠相表里”首见于《黄帝内经·灵枢》,“肺合大肠,大肠者,传道之府”。《灵枢·经脉》中记载“肺手太阴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上膈,属肺”“大肠手阳明之脉,起于大指次指之端……下络缺盆,络肺,下膈,属大肠”。肺与大肠通过经脉相互联系,相互络属,一脏一腑,一阴一阳,一表一里,从而构成肺与大肠在生理上、病理上相互影响。

1.2 肺与大肠表里同气《素问·五藏生成篇》曰:“诸气膹郁,皆属于肺。”肺位居上焦,主一身之气,吸入自然界的清气,呼出五脏六腑的浊气,一呼一吸间,体内气体不断交换,维持人体气机升降代谢。肺为华盖,位居上焦,上通天气,《医学真传·部位》云“大肠名回肠,盘旋于腹之左右”,大肠下接魄门,与外界相通。《素灵微蕴》中曾记载:“肺与大肠表里同气。”肺与大肠同气相求,共同维持人体气机平衡。肺气宣发、肃降,有利于大肠传导,促进糟粕的排泄。六腑以通为用,以降为顺,若肺气宣发肃降失常,则大肠气机传导不畅而引发疾病。

1.3 肺与大肠津液相关《血证论》言:“肺为华盖,位虽居上,而通调水道,下输膀胱,又主治节而下达大肠。”肺为水上之源,主行水,水精输布周身,下至大肠,则肠道可通。大肠主津,传导之官,肺通调水道功能正常,滋润大肠,大便通畅。肺失清肃,津液输布失常,下及大肠,传导失司,湿浊内停,损伤肠络,则成痢疾。如《明医指掌·卷四》云:“大肠为肺之腑,……而肺失清化之令,脏不受病而病其腑,故大肠受之。”因此,肺为邪气所伤,大肠受之则传导失常,产生便秘、泄泻及痢疾等肠道疾病。

2 从肺论治UC 的依据

UC 的发生与各个脏腑相关,其病位在大肠,病机为大肠气虚,不能固涩魄门失于开合,而肺与大肠表里同气,肺主一身之气,因此,肺气虚为之根本。肺为娇脏,外感六淫之邪可致气机升降失常,气血津液失调,则出现肺气不足、肺气阻滞、肺燥津亏等,影响大肠传导功能。同样,大肠气机不畅,反过来也会影响肺的宣降。如《灵枢·四时气》言:“腹中常鸣,气上冲胸,喘不能久立,邪在大肠。”

2.1 肺气受损,大肠失于传导《医精经义·脏腑之官》言:“大肠所以能传道者,以其为肺之府,肺气下达,故能传道。”肺主一身之气,调节全身气机升降,肺气受损,常累及相应之腑,而六腑以通为用,以降为和,肺气虚则大肠传导失司,肠中气血阻滞,肠络失养,气血失和则成痢。王新月等[3]发现,50%~60%的UC 患者均存在不同程度的肺功能下降及肺结构的损伤,且证候多为肺气不足、肺失宣降、肺气郁滞等。相关研究也发现,UC 患者多伴有咳嗽、咳痰、胸闷等肠外表现[4]。

2.2 肺热移肠,湿热壅滞成痢肺主通调水道,肺升降功能异常,津液输布失调,则生痰饮、湿浊。湿性重浊,易阻滞气机,清阳不升,气机郁滞,郁而生内热。《证治汇补·痢疾》又言:“肠澼者,谓湿热积于肠中,即今之痢疾也。”湿热下注大肠,则大肠失于传导,气血失和,血败肉腐,壅结成脓。临床上可表现为里急后重、黏液脓血便等症状,湿邪黏滞,与热相合,更加难祛,因此UC 的患者常反复发作难愈。

2.3 肺虚瘀阻,瘀血壅滞肠间肺朝百脉,肺气充足可助心行血,推动血液运行,若肺气虚弱,无力助心推动血液运行,则气血运行不畅,瘀血内停,血瘀流注于肠间,临床可表现下痢赤黑脓血,瘀血阻滞肠络,不通则痛,可见腹部疼痛,拒按。UC 患者常久治不愈,而久病多瘀,王清任曾在《医林改错》中记载:“泻肚日久,百方不效,是总提瘀血过多。”现代研究也发现,UC 患者普遍存在血液高凝状态,而肠道黏膜微血栓的形成也是其重要发病机制之一,且UC 患者的凝血因子水平同UC 的病情程度呈正相关[5-6]。因此,瘀血既是UC 的病因,也是UC 预后发展的关键,虚实夹杂的复杂病机,决定了UC 的难治性。

2.4 现代理论依据现代医学研究发现,胃肠黏膜和呼吸道黏膜同起源于内胚层[7],这证实了肺肠组织之间的同源性。“肺-肠轴”理论的提出也为理解肺与大肠关系提供一定的现代科学理论基础。研究发现,部分肠道菌群与呼吸道菌群变化具有同步性[8],UC 是大肠黏膜的非特异性慢性炎症,与肺组织具有共同的炎症通路,这也是UC 相关肺损伤的物质基础[9]。肺-肠之间生理病理密切相关,随着对肠道菌群、黏膜免疫以及淋巴细胞归巢特性研究不断深入,肺-肠轴理论不断丰富发展,这也为我们从肺论治UC 提供新思路。

3 从肺论治UC 的治则

《黄帝内经·素问》曰:“入五脏则瞋满闭塞……久为肠澼。”UC 属于中医学泄泻、痢疾、肠澼等范畴。本病多由感受外邪或饮食不节,致湿邪蕴结肠道,与气血相博,损伤肠络,而气血凝滞易生湿、痰、瘀、毒等病理产物。肺主一身之气,正如《素灵微蕴》曰:“肺与大肠表里同气,肺气化精,滋灌大肠,则肠滑便易。”通过调节肺的气机升降,气血津液运行通畅,则湿邪可化,痰浊、瘀毒可消,治法上可补肺、宣肺、清肺以润肠。

3.1 补肺温阳益气润肠《症因脉治》曰:“若元气不足,肺气不能下达,则大肠不得传道之令。”肺为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调节全身气机,肺气不足,可导致全身气血、津液运行不畅,可诱发或加重UC。《类经·卷六》曰:“肺脉小甚则阳气虚而不固,病当为泻。”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气充足,则邪气不能入脏,也不能达腑。UC 是一种慢性炎症性肠病,症状常反复,日久不愈,久病多虚,因此临床中,可用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等加减以补益肺气。《本草经解》记载,黄芪气微温,味甘,入足太阴脾经。肠者手阳明经也,太阴脾为阳明行津液者也;甘温益脾,脾健运,则肠澼行而痔愈也。又有茯苓一药,补肺金调脾土,《雷公炮制药性解》记载,茯苓入肺、脾、小肠三经。因此茯苓入肺,补肺金以通水道,水道通调,津液气化,下输膀胱,则泄泻、痢疾等皆可愈。郝民琦等[10]发现,黄芪中含有槲皮素、山柰酚、芒柄花黄素异、鼠李素等活性成分,可抑制炎性细胞因子及炎症诱导酶等,阻断炎症通路而发挥抗炎、保护肠黏膜的作用。

3.2 宣肺散瘀行气润肠《赤水玄珠·郁证门》曰:“夫郁者,结滞而不通畅之谓,当升而不得升,当降而不得降,当变化而不得变化,所以为郁。”大肠为传导之官,以通为用,当气机郁滞,则可出现里急后重,泄泻不止,及黏液脓血便等症状,正如《仁斋直指方》云:“痢出于积滞。积,物积也;滞,气滞也。”因此,治疗上应宣降肺气以通大肠。临床上UC 患者常有咳嗽、咳痰等症状,清肠止痢加以宣肺药,而肺的肃降有助于大肠的传导,可谓一举双得。《本草经解》记载,陈皮,气温,味苦辛,归心肝肺三经。辛能散,则行肺中之气,气行则血行,苦能泄,肺金下降,浊气从下焦而去。另有麻黄,入心、肺、大肠、膀胱四经,可宣肺开郁,张从正《儒门事亲·卷二》曰:“设若飧泄不止,日夜无度,完谷下出,发汗可也。”麻黄宣肺发汗,邪从汗而解,清代喻嘉言指出“下痢必从汗先解其外,后调其内”,方用人参败毒散逆流挽舟以治痢。另肺朝百脉,肺气郁滞,不能助心行血,易生瘀滞,因此,UC 治疗中,宣肺气的同时应加入行血活血的药物,如当归、白芍、川芎、三七等。

3.3 清肺化痰滋阴润肠肺为水上之源,大肠主津,二者参与津液的生成、输布与排泄。若邪犯肺金,失于通调水道,则水湿、痰饮内生,湿滞气阻,郁而化热,如清代医家陈念祖认为“肺中之热无处可宣,急奔大肠作热泻”,此时应清肺热,化痰邪,方用蒌贝汤加减。《雷公炮制药性解》中描述黄芩,枯飘者有上升之象,故入肺,坚实者有下行之理,故入大肠诸经。因此,黄芩清肺,肺清则水道通调,大肠得通,湿热下行而出,则泄痢可愈。国医大师徐景藩常用黄芩、枇杷叶、瓜蒌、桑白皮等辛宣肺气、苦寒泄肺的药物治疗便秘[11],谓之“开上窍通下窍”。肖戈等[12]对黄连和黄芩的活性成分分析发现,黄芩中的黄芩素、汉黄芩素、千层纸素等可以改善肠上皮屏障,调控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通路(MAPK)抑制肠道炎症,并通过磷脂酰肌醇3 激酶/蛋白激酶B(PI3K/AKT)信号通路抑制UC 的癌变。中医治病,讲究“既病防变,未病先防”,肺热肺燥易伤及肺阴,因此,治疗中应用养阴润燥的药物以防热邪未清,伤及肺阴,可选用南北沙参、麦冬等。

4 病案举例

张某某,女,26 岁,2021 年11 月19 日初诊。主诉:反复腹胀腹泻伴黏液脓血便1 年余,加重1 周。患者1 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腹胀腹泻、黏液脓血便,每天4~6 次,伴发热乏力,当地医院肠镜检查,诊断为UC,服用美沙拉嗪栓剂及中药灌肠期间症状稍缓解。1 周前感受风寒后出现发热咳嗽,后感腹胀腹泻,出现黏液脓血便,每天2~3 次。现症见面色苍白,腹胀,腹泻,脓血便每天2~3 次,偶有里急后重感,白多赤少,伴乏力,感身体困重,纳一般,夜寐可,舌淡红,舌间苔白厚腻夹黄苔,边有齿痕,寸脉稍浮,尺脉沉弦。肠镜提示“距肛20 cm 以下黏膜散在充血”,血红蛋白90 g/L。西医诊断: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诊断:痢疾。患者平素体虚,此次因感受风寒之邪后,体内伏邪为外邪所发,伏邪阻滞郁而化热,此为本虚标实之证,治以解表邪,同时顾护肺脾,方选葛根芩连汤加减,处方:党参、山药、仙鹤草、马齿苋各30 g,生黄芪、葛根、当归、茯苓各15 g,炒白术12 g,黄芩、柴胡、姜半夏各10 g,木香、黄连、陈皮各6 g,砂仁3 g,肉豆蔻5 g。共14 剂,每天1 剂,水煎早晚温服。同时予美沙拉嗪缓释颗粒剂口服,每次1 g,每天4 次。

12 月3 日复诊:患者腹胀较前减轻,大便每天1~2 次,无黏液脓液,无里急后重,乏力较前缓解,自觉口中黏,平素畏风,活动后汗出明显,夜间偶有咳嗽,舌淡胖,边有齿痕,苔薄白,脉沉细。患者平素体虚易感冒,治以补肺益气,健脾固肠,方药选用香砂六君子汤合玉屏风散加减,处方:党参、山药、仙鹤草、马齿苋各30 g,黄芪20 g,当归、葛根、炒白芍各15 g,炒白术、蜜枇杷叶各12 g,防风、苦杏仁、姜半夏各10 g,木香、砂仁、陈皮各6 g,肉豆蔻5 g,每天1 剂,水煎早晚温服。同时予美沙拉嗪缓释颗粒剂口服,每次1 g,每天2 次。以上述方药加减,间断服用2 月余。2022 年4 月8 日电话随访,患者诉已停用西药,大便每天1~2 次,基本成形,余症皆明显改善。

按:患者因外感寒邪诱发UC,表邪内陷,入里化热,湿热蕴结肠间,大肠传导失司,损伤脉络,故可见腹胀,腹泻,黏液脓血便;患者平素脾胃虚弱,湿邪停滞,此次外感寒邪后入里化热,故可见乏力、身困重,舌苔白而厚腻,边有齿痕,脉稍浮,本证为本虚标实,表里同病。故治疗上当先解其表,兼补益肺脾,以葛芩连汤加减治疗。方中葛根外可祛表邪,内可清里热,又可升脾胃之清阳而止泻痢,柴胡解表邪,又助葛根升阳止泻,黄连、黄芩、马齿苋、仙鹤草清热解毒,燥湿止痢,合香砂六君子汤益气健脾兼行气,使其补而不滞,配伍半夏、白术、茯苓健脾和胃,渗湿而止泻,肉豆蔻辛温,温肠胃而消胀满,陈皮调理肺脾之气机,党参、黄芪补益肺脾之气以固摄肠腑。服药后患者症状改善,无发热之表证,仅夜间偶有咳嗽,故二诊去柴胡,加枇杷叶、苦杏仁宣降肺气止咳,又可助大肠之传导,将浊气除于外,再予防风配白术、黄芪固表益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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