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民
太奇了!奇得有点离谱!
清朝道光年间,山西太原阳曲县城里,有一个财主,名叫张百万。张百万长得五短身材,大脑壳、大肚子、小短腿、三角眼,经营着当铺、商号、钱庄、绸缎铺,是个十足的土豪。别看张百万其貌不扬,但他老婆却是一个绝世美人,两个女儿也生得如花似玉,大女儿叫金珠,二女儿叫玉珠。金珠嫁给了阳曲县当铺老板李剥皮的公子,但新婚没到一年,李剥皮的公子就稀里糊涂地病死了。李剥皮迷信,找来一群和尚,围着城东头的一口古井,摆灵幡,超度亡灵,唢呐吹《哭五更》,吹了好几天。丧事办完后,金珠被赶出李家,在外面一间房子里独过。玉珠呢,早许给了阳曲县曹秀才的公子曹文璜,但曹家突生变故。那时候,太平天国在南方各地反抗清王朝,烽烟四起。曹秀才平时爱写诗,其中一首诗被仇家解读为颂扬太平天国,贬损道光皇帝,被人告到县衙。县太爷不问青红皂白,宁可信其有、不信其无,将曹秀才抓到大牢。曹秀才百般辩解,但无济于事,还是秋后问斩了。父亲去世时,曹文璜年方十八岁,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父亲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他的功名前程自然没了,曹家从此一落千丈。亲朋故旧躲得远远的,没人敢沾曹家的边。好在张玉珠对曹文璜还是一如既往。
张百万看曹家家道中落,开始悔婚。他先向曹文璜索要高价彩礼,那时候彩礼之风盛行,高得吓人,让男方家苦不堪言。为营救父亲,曹文璜将家里的钱财打点各方,钱花得差不多了,但人还是问斩了,哪掏得出一大笔彩礼钱啊!既然掏不出钱来,那就别怪张家不讲婚约了。张百万相中了阳曲县另一个财主姚半城的儿子,叫姚思孝,虽然人长得不咋样,大胖子、大耳朵、龟背小眼,就像个怪人,但姚家从广州英国商人手里倒卖烟土,虽遭人痛骂,但发了财,在阳曲县那可是头排富商。道光年间,不少人嫁女娶妻认钱不认人,张百万就是钱迷心窍的典型代表。他暗中通过媒婆沟通,两家一拍即合,很快商定婚期。
就在结婚前两天,张玉珠突然不见了。张百万气得跺脚骂,小妮子,你要了老爹的命啊!他带着家丁一大早就扑向大女儿金珠的住处。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屋里一阵忙乱的声响,接着,披头散发的金珠打开了屋门。张百万脸色铁青地闯了进来,边走边问:“你妹妹是不是来了?”金珠神色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没!妹妹没来过呀!”这更让张百万坚定了自己的猜疑。他让家丁在屋里搜了一遍,没见玉珠的影子。张百万发现金珠的眼睛时不时扫一眼屋里的衣柜。他让金珠打开柜子,但金珠却说钥匙找不到了。哼!想骗老子?没门!他令四个家丁抬走衣柜,这衣柜,咋这么沉呢!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不会是大活人吧?金珠一下子就瘫在了门槛上。
走到半路上,四个家丁累得气喘吁吁,就把柜子放在地上歇一歇。张百万心想,何不打开柜子,看看这小丫头片子咋样了?四个家丁撬开柜子,一看全愣了,柜子里竟然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光头和尚,已经“死”过去了。张百万鼻子都气歪了。这大和尚是干啥的?咋钻进了金珠的衣柜里?
再说姚半城,听说新娘玉珠不见了,就来张家要人。张百万推说二女儿暴病而亡,刚才二女儿还躺在灵棚的棺材里,但突然诈尸,穿着凤冠霞帔,不知所终。但姚半城哪里肯信,什么诈尸?都是你张百万捣鬼,转身就到县衙告张家骗婚。张姚两家都是阳曲的大户人家,每年两家都给县令送大把银子,这可难住了县令杨重民,向着谁呢?这时,县衙又接到一桩案子。在城东的那口井里,发现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光头和尚的尸体。还有人说,粗看上去,以为是豆腐坊的莫老头呢,因为莫老汉常穿这身青布衫。莫老汉的衣服怎么穿到了和尚身上?难道是莫老汉杀害了和尚?杨重民下令,将莫老汉抓来!一顿严刑拷打,莫老汉屈打成招,承认张玉珠和和尚都是莫老汉害的!
两天后,一个年轻书生到县衙击鼓鸣冤,他就是曹文璜。他替莫老汉鸣冤,玉珠不愿嫁给姚家,就和自己凌晨私奔,途经莫老汉的豆腐坊时,两人进去吃了一顿豆腐脑。莫老汉听说两人的际遇,很同情他俩,就把自己的毛驴借给了这对苦命的情侣。他們俩骑着毛驴跑到了交城县,住到县令陈砥节家。陈砥节是曹文璜多年好友。安顿好玉珠之后,曹文璜又骑着毛驴返回阳曲县给莫老汉还驴。到了豆腐坊,莫家人讲诉了莫老汉的不幸遭遇,曹文璜才来到县衙,替莫老汉申冤:张玉珠没死,更不是莫老汉害的。杨重民是个贪官,也是个昏官,但嘴里蹦出来的都是“仁义道德”,做的尽是伤天害理之事。他靠着姻亲关系,坐上了县令的交椅。他一听,你这岂不是告我判错案子了吗!他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我知道你是莫老汉的同党。 大胆刁民!敢来诓本官,拿下!”衙役一拥而上,将曹文璜按倒,押入大牢。
第二天,县衙大堂又有人击鼓。来的是张玉珠的丫鬟,叫香秀。她献上了一把带血迹的钢刀。这把钢刀是在古井附近的草窠里捡到的。当时,她家的狗窜过去,在草窠里闻了又闻。香秀过去一看,钢刀上还带着血迹。杨重民听完,转头跟师爷商量。师爷是个60岁的老者,足智多谋。每逢大事,杨重民总先问问师爷的意见。
第二天晚上,月明星稀,师爷在古井旁开了一个审判大会,阳曲县的市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四周布满了戒备森严的衙役。师爷说,一会儿被害的和尚就会活过来,在井口现身,但大家未必能看到鬼的真身,那风就是他的身影。然后,我们搞个滴血认凶,每个人从这张摆着带血钢刀的桌子前走过,谁是真凶,这钢刀就会发出声音。他说完,手中持着雪亮钢刀的衙役们高喊:“血债血还。”人群瑟缩着,依次从摆着钢刀的桌子前走过。快到队尾时,一个身影走到钢刀前,突然倒地昏了过去。师爷喝一声:“这就是凶手!”
倒地之人就是城里卖肉的吴屠夫。师爷派人搜了吴屠夫家。经人证实,那把钢刀的确是吴屠夫的。待吴屠夫醒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为何昏倒,竟是因为他心里紧张所致。
原来,那个和尚是邻县县衙里的一名典史,长得文质彬彬,四处讲学,但坏透了。私下里,他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他常常带着别人的老婆到处游山玩水,县里的良家妇女见他如见老虎,关门闭户,不敢见他。有人告到县衙,当时的县令与他狼狈为奸,包庇他,老百姓控诉无门。吴屠夫的漂亮妻子有一次来到摊位前,正好遇到这名典史大人。典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吴屠夫的妻子走了,他就尾随到吴家。然后,趁着吴屠夫在街上卖肉,他以查盗贼为名,多次到吴家纠缠吴妻。后来,又找了一个贩卖假肉的借口,将吴屠夫抓进大牢。在大牢关了十多天,吴屠夫出狱了,才知这个恶霸竟然霸占了妻子。妻子不堪其辱,投井自尽。吴屠夫气愤难平,找了多位邻居作证画押,告到县衙。恰巧县令换了。典史是前任县令的红人,与新到的县令不合,县令借这件事扳倒了典史,将他判了一年徒刑。待这名典史出狱后,自己的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家破了。他就来到阳曲县一座寺庙出家当了和尚。但这家伙仍四处拈花惹草,勾搭上守寡的金珠。这期间,他还偷偷潜回邻县,在吴家的饭盆里投毒,害死了吴屠夫唯一的儿子。
于是,吴屠夫就追寻这个花和尚来到阳曲县,明着经营一个肉摊,暗地里寻找仇人。那天清晨,和尚穿着凤冠霞帔从张百万家偷着跑出来,吴屠夫正在街上溜达,一眼就瞧到了和尚,他太熟悉这家伙逃跑的姿势了。和尚一口气跑到莫老汉的豆腐坊,此时诺大的县城只有莫老汉的豆腐坊亮着灯。一进豆腐坊,莫老汉吓了一跳。和尚编了一套瞎话,唬住了善良的莫老汉,他脱下了凤冠霞帔,莫老汉把自己的青布衫借给了他。但他出门不远,就被吴屠夫一刀刺中心脏,当即一命呜呼。吴屠夫将他拖走,扔进城东的井中,把带血的钢刀扔进草窠里,想当晚再远走高飞,投奔太平天国。但师爷表演了那出“滴血认凶”,让他落入法网。
十天后,太平军打进了阳曲县,杨重民跑了。太平军打开大牢,将吴屠夫、莫老汉、曹文璜都放了出来。后来,曹文璜的好友陈砥节被任命为山西提刑按察使,他和玉珠在太原安顿下来,他也成了教书先生。在陈砥节的调解下,张百万和曹文璜的母亲都来到太原,一对新人办了婚礼,喜结良缘。
几天后,太平天国退出阳曲县。曹文璜弟子满天下,他的文章也流传四方;吴屠夫成了太平天国的将领,战死在天京;莫老汉的豆腐坊黄了,一家人不知所终;张百万的钱庄衰落,死在了阳曲县;陈砥节被逃到太原的杨重民诬陷,罢官归乡。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而这起太原奇案却一直流传至今,成为晚清四大奇案之一。
编辑/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