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田
元宝是朋友寄养在我家的一只猫。我大概养了一年多。它刚来的时候胆子很小,蜷缩在角落里,眼睛瞪得跟一角硬币一样大,对四周的环境非常警惕。按猫咪的寿命来说,它相当于人类的20岁,正值青壮年时期,却跟个孩童一样容易上当受骗。
猫条是猫咪最喜欢的零食,虽然不是必需品,却有着极强的诱惑力。我喜欢撸猫,总是拿猫条在元宝面前晃来晃去。孩童是经不住诱惑的,元宝先是收起警戒的目光,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晃动的猫条。不一会儿,脑袋也跟着晃起来,傻憨憨的,可爱极了。它再也忍不住了,缓慢地走出来、靠近我。我一般会先撕开猫条袋的口子,浅浅喂一口后再把猫条拿开。这时候,元宝就会坐在我旁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我不为所动,一只手继续晃猫条,另一只手伸过去抚摸它。
元宝很害怕,我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身子是緊绷的,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微弱的抗议声。但我视而不见,撸到过瘾之后才继续喂猫条。吃完猫条后的元宝,又小心翼翼地回到角落里蹲着,继续摆出警戒的姿势。
过了一段时间,我俩逐渐熟悉起来。元宝大概觉得我黔驴技穷,做不出什么真能伤害它的事,于是时不时对我龇牙咧嘴,发出阵阵低吼。我一开始以为这是青壮年的正常反应,毕竟人不轻狂枉少年嘛,猫生可能也差不多。那天,我依旧在它面前晃动猫条,它一反常态地露出了獠牙,仿佛在警告我早点给它喂食。我以为它是饿着了,赶紧把猫条喂给它,还及时添了一些猫粮。第一次尝到甜头后就会有第二次。后面我才反应过来,元宝这是在向我示威。我当下就戴上防抓手套把它摁在地上,直至它发出求饶的叫声。元宝并没有轻易被降服,反复向我示威,然后反复被我压在地上。
渐渐地,它发现和我作对不仅得不到猫条,更改变不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于是改变策略。我一下班回家,它会主动站在门口迎接。从进屋就开始黏着我,跳到我身上,一会儿拿脸蹭,一会儿拿舌头舔,穷尽各种手段向我示好。特别是在我撸猫的时候,元宝不仅不会紧绷,还会平躺在地上,向我展示它全身毛发最柔软的腹部。无论我怎么捉弄,它都装出一副非常舒服的样子。
这前后差异虽然令人瞠目结舌,可我也能理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我确实也会因为元宝的示好变得心情愉快,忍不住多喂些猫条。那时候的元宝很听话、很顺从,但已经没了先前的傲气,眼睛不再炯炯有神,明明是青壮年,看起来却老气横秋。
再后来,朋友就把元宝接走了。我时常怀念捉弄元宝的日子,也常有可怜身是眼中人的哀叹。我最喜欢示威的元宝,猫生在世如果一直都唯唯诺诺,被命运牵着鼻子走,那活着多没意思。有些事情不去尝试、拼搏,又怎会知道自己冲不破命运的桎梏呢?我最欣赏咬牙坚持的元宝。尽管坚持的过程很难熬,可不经一番彻骨寒,又哪能闻得梅花扑鼻香呢?我最讨厌阿谀奉承的元宝。为了满足自己无穷无尽的欲望每天不得不装模作样,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费尽心思讨好每一个人。
我哀叹的是,我活得很像阿谀奉承的元宝。
(梁宾荐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