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宏博
在后现代主义的影响下,当代艺术不断拓展着边界,艺术成为除语言外观念表达与哲学思考的又一载体。随着艺术范畴的拓展,现如今越来越多的艺术作品开始探讨艺术本身,即“元艺术”,而逻辑学中的概念“自我指涉”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认知视角。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 故事讲到:从前有座山……”这是一个我们熟悉的故事, 故事讲述着故事的本身,像衔尾蛇一般循环往复,永无止境。这是一种自我指涉(self-reference),通俗来讲,就是一个事物在描述自己,即“自指”。类似本文的标题,名为“这是一个标题”,其描述仅仅指向了自身,除此之外别无他意,但这也不禁让人思考意义何在?自我指涉广泛存在于我们的日常语言与认知中,其揭示了表达的矛盾与局限性,但也促使哲学家与艺术家去拓展观念表达的边界。
早在古希腊时期,人们便提出了许多令人烦恼的悖论,哲学家埃庇米尼得斯坚称自己总是说谎,然而如果此话为真,则他这句话也是谎言,他所描述的内容与描述本身的真实性发生了冲突,这样的悖论引导着人们怀疑绝对真理的存在。就像图中出现的指示牌,它提醒乘坐扶梯的人不要撞到这个指示牌,但这样的存在却是造成可能撞到指示牌的根源所在,这与指示牌的本意产生矛盾,即并没有提示外在事物,而是在描述其自身,揭示了自我矛盾在表达中的广泛存在。
在后现代主义的影响下,当代艺术不断拓展着边界,艺术成为除语言外观念表达与哲学思考的又一载体。随着艺术范畴的拓展,现如今越来越多的艺术作品开始探讨艺术本身,即“元艺术”,而逻辑学中的概念“自我指涉”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认知视角。
自我指涉本是逻辑学的概念,但其核心观念也在艺术,尤其是当代艺术中多有体现。在阿瑟·丹托《艺术的终结》中,艺术被划分了3个阶段:前艺术时代、艺术时代与后艺术时代。在前艺术时代中,艺术的概念尚未作为一种一般性意识存在,此时的艺术具有极强的工具性,被用以达成像是巫术、游戏、对现实的再现等目的。在艺术时代,人类群体有了艺术的概念,某种美学的东西主宰了我们与艺术的关系,进而我们对艺术有了相对确切的认知与定义。但在后艺术时代的今天,艺术本身在哲学层面觉醒了,开始直接参与观念与哲学问题的表达,进而自我指涉在艺术中也得以大展拳脚,引发观者的思考。
1928年,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玛格丽特绘制了一个写实的烟斗,然而却为其命名为《这不是一支烟斗》。观者在观看这幅作品时便落入了元语言的陷阱,我们下意识认为标题是对作品来自场外的客观描述,意图在画中寻找实证性的对应。在寻常情况下,标题与被描绘的事物是相对应的,但是当标题与描绘的内容处于同一层面,成为被描述的一部分时,“这不是烟斗”的概念取代了烟斗的形象。在符号学中,我们能认识到纯粹的元语言是不存在的,即没有能在指称既定现实时充当透明媒介的语言客体,我们对事物的任何客观描述都包含某种表达者的距离。因此语言实际表达总是与其意图表达的东西存在差异,即我们的所指与能指存在差异。罗兰·巴特作为第一个将符号学应用到视觉图像领域的人,进一步拓展了能指的可能性,他提出:文本不是封闭的,而是无限开放的,真正的文本是不存在可以深入探寻的意义的,这就是能指的狂欢。
在现代艺术领域中有一位独特的艺术家埃舍尔,他致力于探索悖论与矛盾的空间,他在作品《手画手》中,借由自我指涉,用一种“蛋生鸡,鸡生蛋”般的思维矛盾激发着观者的思考。这是一幅充满了矛盾和思辨意味,充斥着荒诞和真实的作品。画面中两只手相互描绘,共同形成了闭环,观者很难明确究竟是哪只手画成了另一只手。若将整个作品视作一个封闭整体,我们会发现作品描绘着自身,不依赖外界因素地自我生成着。
1965年,艺术家约瑟夫·科索斯将真实的椅子、椅子的照片与字典里关于椅子的解释并置,题为《一把和三把椅子》,以对应古希腊哲學家柏拉图“现实中的床”“画家画的床”和“床的理念”。当创作者想在根本上抓住艺术的本质的时候,也可以选择舍弃艺术的形式部分,直接去抓住观念部分。在当代的语境下,艺术与哲学的边界不再清晰,我们再难界定什么是单纯的艺术,艺术步入了下一个阶段:一种在哲学层面上自我觉醒后,走向自由与多元的艺术。因此艺术成为了除语言外观念表达与哲学思考的又一载体。
在后现代主义观念影响下的今天,认识论和本体论逐渐被消解,即消解认识的明晰性、意义的清晰性、价值本体的终极性、真理的永恒性。在后现代主义的语境下,艺术的门类界限、艺术的自律性、艺术的高低界限、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创作者与观众的界限乃至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都在被逐渐消解。越来越多的艺术作品开始探索描述艺术本身,并将创作者、作品以及观众都纳入作品指代的范畴,这是一种更为广泛的自我指涉。
探索艺术本身的艺术,又称为“元艺术(Meta-Art)”,该概念源自“元语言(Meta language)”,即被用来谈论、观察和分析语言本身的符号语言。我们不断在言说中确立自己和世界的边界,语言的边界就是思维的边界,我们无法超脱于符号之外,但符号的范畴却在不断拓宽,从文字和语言到如今的艺术。艺术是什么?艺术的本质存在么?种种问题多由哲学家们用语言符号进行描述。
贝尔纳在《科学的社会功能》中提到“科学也应该研究它自己本身。”同样艺术的概念和边界除了由艺术以外的体系研究,也可以由艺术创作本身来描述,这或许就是“元艺术”与“自我指涉”对艺术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