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纲(内蒙古)
第一次相遇它的眼神,很震惊,它好像认出了我。我是谁,它怎么会知道?我们间隔着五六千年的沧海桑田!
它的眼神不怎么明亮,但却很清澈,很温和。
我们先后从原野走进环壕,是彼此相依的伙伴。我们互相豢养着,当然也常有一刀见血的屠宰,但不影响相安无事的相处。
当我仰望星空的时候,莫名的恐惧、敬畏或崇拜,油然而生。绞尽了脑汁才明白,只有你最可信任。拜托啦,祭坛上去替我说几句好话。
一团陶泥,神奇就神奇在经过五个指头拿捏,便成了神猪的模样;毫无惧色地走进烈焰熊熊的土窑,浴火重生。蜕去了野性与俗气,清清爽爽又回到人间。
数不尽烟火气里的春风秋雨,荒原野水的丰盈又干涸。环壕的最后没落,毫无干系的陶猪为其正名。
你如约而至,七千年之后,赴一个西辽河边上的等待。
环壕边走着那个抟泥的人,也是窑师。手指上残留的泥巴和灰烬为证,他有口难分诉。
岁月是一扇刹不住车的旋转大磨,把人世间的繁荣和衰落,统统碾成记忆的粉末抛弃,一任自行埋没,遗址也不能例外。
一群人把忐忑流浪的心,安放在环壕里。
它像雄健的臂膀,环抱着烟火、温馨和安全感,环抱着排列有序的房舍,就好像是一座稳固的城池或靠山。为了生存,极地帝企鹅一样抱团取暖,抵御天降的风雨或冰雪。也相互仗势,对付野兽或另外群落带来的惊扰或攻击。
我们走了千年,才与环壕相遇,见识了赖以生存的港湾。日出而作,我们去渔猎,也许去烧山播种。日落而息,围着炊烟或篝火聚拢而入睡。
已经忘记了过了多久,突然弃而出走。蓦然回首,带着我们体温的遗迹已被埋没。
雨水宠惯着草籽任性,以钉子样的硬气补丁沙坨秃顶,随后失散的鸟鸣和野兽都卷土重来,掩盖环壕埋没的蛛丝马迹。
不是死亡。
七千年平静的日子,叶绿叶黄,环壕无语。牧羊人无意间的惊讶,叨扰了一个不愿醒来的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