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薯园即是家园

陈月映

立春之后，春风、春雨催发着春潮，勃勃生机已跃然纸上，美丽乡村如画舒展，张开柳绿桃红的眉眼，而拥抱自然的“春心”也开始荡漾。一行人如约走进美丽乡村—福州市长乐区文岭镇前董村，奔向番薯科技园区观薯。

老远，我们就闻到了长乐区富农达农民专业合作社烤番薯的香味，合作社理事长董锋渠热情地招呼大家品尝新鲜出炉的烤番薯，我却被社里的番薯盆栽吸引住了。福薯、金薯、榕薯、莆薯、广薯……每一个盆栽都有自己的标签和代码，它们笑意盈盈。牵牛花状的叶冠下“薯身”各异，有形似葫芦的，有如蚯蚓卧土的，有像小娃紧挨妈妈怀抱撒娇的……那形象且生动的模样真惹人怜爱。我用相机咔嚓记录后，再回头看到大伙已在那儿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董理事长烤的喷香的番薯。看着大家手拿烤番薯，边吹边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禁让我想到贞尧仔写的《番薯情》，书中提到了许多富有朴素人生哲理的关于番薯的俗语：“时到时担当，无米就煮番薯汤”“烤番薯辗转反侧”“灶里煨番薯，不到熟透不外掏”……令人回味的同时又忍俊不禁。于是，我也不客气了，像个贪吃的孩子抓了个大的，三下五除二剥去番薯皮，然后大口塞进嘴里，糯、香、甜塞满了整个口腔，我连连赞道：“长乐番薯就是甜。”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又瞄到柜架上的薯制品：水晶糖、番薯干、地瓜烧、番薯粉……董理事长介绍说：“这些薯制品是我们和下游番薯生产企业合作生产的，已在电商平台推出，作为走亲访友的礼赠佳品。”大家纷纷感叹：科技兴农，真是大有可为！看似普通的番薯却可以制作出诸多美食。四百多年来，它一直扮演着人们餐桌上不可阙如的角色，正如林清玄写的《红心番薯》中，提到他的父亲常说的话—“世界上没有一种植物比得上番薯，它从头到脚都有用，连花也是美的”。

传说中的“百薯园”在后山上，我们沿着宽阔的水泥村道往山上走去。一路上，撲面而来的都是美丽乡村浓郁而纯朴的气息，一群羽毛油光发亮的雄鸡在村道引吭踱步，春燕一会儿停留在空地上，一会儿又呼啦啦飞起，仿佛一场大型会议后的散场。在山脚处，半米高的石基围成的小草坪上，一个“老伯”赶“牛”在犁田，一个“妇人”挎蓝捡薯，稻草人的形象极其生动、逼真，这是对农耕时代的历史记忆。农家院落前的竹箩里整齐地晾晒着条条番薯米，一下勾起了我童年时的记忆。母亲说过她的童年时期，家里有限的白米是留给有劳动力的舅舅吃的，穷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是吃番薯米长大的。而我出生时家境条件已很优渥，但我特别喜欢吃番薯米调成的粥，总是把它和白米不断搅拌成糊状，然后心满意足地吃个底儿朝天。不承想，过去人们吃怕的番薯而今却再次成了人们餐桌上的“新宠”。一路前行，我们还经过了“富朱里”福井，理事长取上半桶水，让我们感受福井的冬暖夏凉，也让我们体验到了久违的乡村生活。顺着柏油马路继续往前方走，我们就见到了路旁设计成小山形的“百薯园”宣传栏，“重农固本是安民之基，治国之要”一行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前方，一个大气的牌坊立在道路正中，中间横牌写着“中国长乐番薯文化园”，两边立柱有一副楹联，上书“归来闽海勤耕植，挟入藤篮试秘航”，正是“红薯之父”陈振龙所写。

据陈世元《金薯传习录》记载：陈振龙在吕宋岛（今天的菲律宾）经商，见当地种有朱薯耐种易活，遂出资购买薯种，并学习种植方法。考虑家乡时常灾歉，于1593年5月，他密携薯藤，避过出境检查，经七个昼夜航行回到福州。上岸后，他立即前往沙质土壤优良的土地种植，终获丰收。是年，闽中大旱，五谷少收，振龙促其子陈经纶上书福建巡抚金学曾，申报吕宋朱薯可以救荒。金允试种，俟收成后呈验。当年，试种成功，金闻讯大喜，于次年传令遍植，解决了闽人缺粮的问题。闽人感激金学曾推广之德，将朱薯改称金薯，因其由外国引进，又称番薯。振龙后代又传种到浙江、山东等地，成为中国粮食作物的一个重要品种。因陈振龙是长乐人，因此也就有了“中国番薯源长乐”一说。

为纪念陈振龙引进薯种和金学曾推广种植之功绩，闽人曾在福清县（今福清市）建立报功祠。清道光十四年（1834），福州人何则贤亦在乌石山建“先薯祠”，后祠被废。现存“先薯亭”建于1957年。而现在处的这座山，我们也见到了为纪念先人丰功所命名的“先薯山”。走进“先薯山”，可见山上电信塔下，“中国长乐番薯科技园”这几个红色大字醒目立于山腰上，园内有“四海长乐，福薯万家”的“福薯娃”在沿路欢迎，前行的每一片小拱棚薯种区旁都有形态各异背着篮筐的吉祥玉兔在翘首以待，似乎在憧憬“农业卓荤，民生丰饶”的收获的明天。目之所及，一片肥沃的田野绵亘山间，层层叠叠的梯田上有许多低矮的黑拱棚和白拱棚，里面正是孕育着曾救万民于饥荒的“金果”。董理事长跨进一处竹栏围成的薯地，撕开那片黑拱棚的塑料一角，用双手抛出了如纺锤般大小的番薯—乳白色的皮，掰开见到乳白色点缀着许多紫色小点的果肉。我们新奇地围着他拍照，只见他一脸憨笑，说这是新品种—冰淇淋番薯，山上目前已经种了一百八十多个番薯品种。我们讶然，如此普通的番薯竟有如此多种类？一路探寻，发现番薯科技园区规划合理科学，设有新品种展示区、种质资源引种区、高优栽培示范区、番薯科技展示区、番薯农事体验区等，这里还引种了各地农科院带来的新品种。福薯、金薯、榕薯、莆薯、广薯等等，它们各有自己的“薯性”和价值，如同待嫁的少女各自妖娆。

此刻，暮色苍茫，远山含黛，初春的山风劲吹，所有的事物都在风中摇曳，我却仿佛看到了一种山的坚毅，土的韧性。这个“80后”可爱的农民，正赓续、传承陈振龙的精神血脉，带领着村庄的人用绕树三匝的忠诚和热爱经营着这片土地，用勤劳和智慧把一片寂寥的抛荒地耕织成风姿绰约的百薯园。乡村振兴、科技兴农的理想，被这一片土地深切理解。他说：“百薯园即是家园！”不要鲜衣怒马，绢帛三千，一生所求不过种好“长乐番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