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娟 贾丽娜
摘要:为深入解读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符号特征并以现代化形式传播。 文章基于索绪尔符号学理论,对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能指”方面进行分析,包括纹样的造型语言、构图原理和制作技法,挖掘汉代四神瓦当纹样蕴含的“所指”方面,包括传说故事、社会制度、宗教文化等信息。 深刻领悟四神瓦当纹样的形式美感与内在文化价值。运用符号学设计方法进行四神纹样的符号提取与创新设计,加以装饰汉代其他流行纹样,形成现代审美下的丝巾图案,推动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发展传承与创新应用。
关键词:索绪尔符号学 四神瓦当 纹样 图案解析 丝巾设计
中图分类号:J5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069(2023)15-0030-04
Abstract:For an in-depth interpretation of the symbol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four gods eaves tiles pattern of the Han Dynasty and its dissemination in a modern form.Based on Saussures semiotic theory,the article analyzes the "signifier" aspects of the Han Dynasty four gods eaves tilese pattern,including the patterns stylistic language,composition principle and production techniques,and digs deeper into the "signified" aspects of the Han Dynasty four gods eaves tiles pattern,including legends and stories,social institutions,religious culture and other information. A deep understanding of the formal beauty and intrinsic cultural value of the Four Gods Wadang pattern. Utilizing semiotic design method for symbol extraction and innovative design of the four gods pattern,decorating other popular patterns of the Han Dynasty,forming a modern aesthetic silk scarf pattern,and promoting the inheritance development and innovative application of the four gods eaves tiles pattern of the Han Dynasty.
Keywords:Saussurean semiotics four gods eaves tilese Han Dynasty pattern silk scarf design
瓦當,作为中国古代建筑中重要的构件,凝聚和折射着特定历史时期的思想、政治、宗教等民族文化,以生动的文字和图案,反映着先民们的生活状态及审美情趣。四神瓦当始见于周代,在汉代被广泛装饰于建筑载体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动物形象,代表4个方位星宿的神兽,蕴含着人们辟邪驱灾、祈福平安的思想。在现代艺术发展下,汉代四神瓦当纹样需要传承与创新,就要适应现代的审美追求与文创载体。文章基于索绪尔符号学理论,深入解读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形”与“意”,旨在领悟四神瓦当纹样的形式美感与内在文化价值,将其融入现代丝巾的艺术设计中,以期以现代化审美形式传承和发扬汉代四神瓦当纹样。
符号学是研究事物符号的本质、符号的发展变化规律、符号的各种意义以及符号与人类多种活动之间的关系。[1]二十世纪初,索绪尔建立的语义符号学指出了语言符号具有任意性,是能指与所指之间通过组合、聚合、共时与历时创设的诸种关系[2],即双面结构理论。能指表示符号形式,即表现层,例如符号的色彩、形态、材质等。所指表示符号的文化内涵,即内在层,能够传达“意”。赵毅衡[3]学者认为,“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符号必须表达某种意义才能发挥作用,也就是说没有不表达意义的符号,符号与意义之间存在必然联系。因此,一个完整的符号是“能指”与“所指”的有机结合。
根据索绪尔的双面结构理论,在四神瓦当纹样的符号中,(如图1)能指,指“物质性的声音”,即符号的形式要素,包括纹样的造型语言、构图原理、制作技法等。造型语言与构图原理属于造型要素,制作技法为技术要素。所指,指“这声音的心理印迹”,即意义要素,包括文化要素与功能要素,代表符号所表达的意念,即四神符号所包含的传说故事、社会制度、宗教文化等内容。四神瓦当符号不仅是汉代艺术形式的传承,同时也表达了当时人们祈福美好生活、追求长生等精神意义。
汉代是一个艺术文化崇尚含蓄美的时代,瓦当图案由具象到抽象、由写实到写意,作为重要的建筑构件,姿态朴素。四神瓦当当面动物形态夸张而生动,丰富了中国古代动物纹样的造型,是汉代瓦当的精品。陕西西安作为汉代都城长安的现址,是汉代瓦当的主要出土地。此部分以西安秦汉砖瓦博物馆与陕西历史博物馆藏的两组四神瓦当为研究对象,对四神瓦当的造型语言、构图原理、制作技法进行研究与分析,深入挖掘四神瓦当的形式语言和符号特征,感受汉代的时代发展和审美追求。
(一)四神瓦当纹样的“形式”语言
1. 四神瓦当纹样的造型语言:四神瓦当的动物造型生动夸张,当面整体均衡统一,极富艺术美感。纹样装饰线条婉转灵动,具有传神的艺术效果。西安秦汉砖瓦博物馆中展览的汉代四神瓦当(如表1-#1-#4),造型精妙绝伦,大小错落有致,四神形态活泼生动,点、线、面的构成足以看出动物造型的装饰美感。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四神瓦当[4](如表1-#5-#8)当心有大乳钉,即为“点”,起到了聚气的作用。瓦当边轮与中心乳钉相呼应,中间装饰曲线动态的动物形象,动静对比,更加突出动物的灵动飘逸。
青龙瓦当造型分为两种类型,一种为缠绕的蛇兽复合型(如表1-#1),一种为侧面展现的走兽型(如表1-#5)。蛇兽复合型青龙瓦当,似龙又似蛇,身体弯曲盘旋呈“弓”形,身上布满龙鳞,头部在上,爪伸卷尾,像是在腾云飞翔,整体造型极富张力,给人一种威猛的感受。走兽型青龙瓦当,为青龙侧面形态,首尾相连,头上有双角,颈部纤细,身上布满龙鳞,可以看到腿与足,长长的尾巴向上翘起,整体造型犹如腾空飞舞。
白虎和朱雀瓦当多为侧面造型。白虎形象凶猛,体态雄健,口张獠牙,背绕当心,身体弯曲,尾巴弯曲向上,填满瓦当上部空白。西安秦砖汉瓦博物馆的白虎(如表1-#2)造型背部带有双翼,似在腾云驾雾。朱雀瓦当为一鸟形动物,朱雀口衔仙丹,头部为凤,且戴有冠,嘴部为鹰,颈部似鸾,尾巴为鱼,羽翼展开,振翅欲飞。身体装饰满羽毛,朱雀整体造型卷曲华美。
玄武瓦当为龟与蛇的组合,其造型分为两种,一种为一龟二蛇缠绕(如表1-#4),一种为一龟一蛇缠绕(如表1-#8)。一龟二蛇形玄武瓦当为玄武形象正面图,龟昂首挺胸卧于中央,左右各一条蛇环绕龟身,与龟相望,似与龟进行搏斗。玄武瓦当整体造型巧妙别致,构思奇特。一龟一蛇形玄武瓦当为玄武形象侧面图,乌龟匍匐向前爬行,蛇弯曲盘绕于乌龟身体上。
2. 四神瓦当纹样的构图原理:四神瓦当纹样均为严谨巧妙的适合纹样,在圆形的当面装饰虚实有致的图案,运用动物的形态与动势在圆形空间内均衡有序的布局,留白得当,使得整体均衡统一,又富有变化。四神瓦当纹样的构图形式主要有“弓”形构图、S形构图、C形构图、三角形构图、不完全对称式构图。如表1,蛇兽复合型青龙瓦当构图形式呈“弓”形,以身体为主体,装饰足与爪,走兽型青龙颈部和身体呈S形,白虎身体弯曲亦呈S形,朱雀形态以背部为中心弯曲,躯干与尾部连接呈C形。一龟二蛇缠绕的玄武以龟颈与头为轴心,两侧配以不完全相同的蛇形象。一龟一蛇缠绕的玄武瓦当以龟壳为中心呈三角形。
3. 四神瓦当的制作技法:瓦当为建筑中保护檐头的一种陶制品,最初的形制多为半圆形,秦代瓦当逐渐发展成为圆形。汉代四神瓦当形制为圆形,边轮宽而整齐,当心有乳钉,亦有无乳钉的。汉代早期瓦当制作工序为,先制造瓦心,然后制造边轮。汉代中期以后简化了制作流程,瓦心和边轮一次制作而成。制作技法上采用模印或范制而成,形成精美的浮雕效果,根据动物身体弯曲角度寻找纹理的转折,刀工雕琢精细灵动,因此汉代中期后四神动物身体上装饰有纹理,青龙躯干装饰龙纹,白虎身体装饰虎纹。
(二)四神瓦当纹样的“意义”传达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神形象被人们看作通天地之灵气的神兽,代表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星宿,古代帝王依据4个方向建设宫、阙、殿、阁,避邪祛灾、祈福承喜。根据索绪尔符号学理论,所指(意义)指代表符号所表达的含义,即四神符号所包含的传说故事、社会制度、宗教文化等内容。
1. 传说故事:在远古时代,人们对自然界的动物充满好奇与崇拜,他们认为动物拥有强大的能力,同时认为世界分为天上和地下,天上住着神,主宰着人间的一切,崇拜动物与神灵的思想为“四神”崇拜奠定了基础。春秋战国时期阴阳五行学说盛行,与原始星辰崇拜、天文星象有关的“四象”思想出现,人们将星空划分为几组,将天空中4个方位的星宿连接形成龙、虎、雀、龜与蛇的神兽形象。汉代道教文化盛行,促使人们逐渐信奉长生不老的迷信思想,以自然界动物为原型加以夸张想象的“四神”纹样便深受人们崇拜,在服饰、建筑、铜镜等装饰载体上应用广泛。直到东汉后期瓦当艺术逐渐衰落,随着佛教文化的传入,四神瓦当随之减少,莲花纹瓦当开始盛行。纵观四神瓦当的发展,四神瓦当虽盛行一时,但在中国古代建筑装饰和传统文化中的地位不可取代,其符号特征充分表现了人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与崇拜,对美好祥瑞生活的向往。
2. 社会制度:人们认为四神与天地万物、阴阳五德有密切的关系,因此被装饰在瓦当当面,用于皇城或宗教建筑的城门之上。从考古发现来看,这种四神纹瓦当皆出土于汉长安南郊西汉晚期至新莽时期的宗庙遗址。四神瓦当在汉代装饰于都城的礼制建筑中,施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殿阁之上,《关中记》曰“未央宫东有苍龙阙,北有玄武阙”[5],青龙瓦当应为汉宫内东向殿阁所用,白虎瓦当为汉宫内西向殿阁所用,朱雀瓦当为汉宫内南向宫殿所用,玄武瓦当为汉宫内北向宫殿所用。
3. 宗教文化:在春秋战国时期阴阳五行学说中,古人将黄道、赤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宿为“坐标”,称为二十八宿,参照此方位来观测日月星辰的变化。二十八宿中每七宿组成一组,想象成一种动物形象,东方七宿组成龙,是尊贵吉祥的象征,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赋予龙东方之神的地位,是四神之首,具有呼风唤雨的神力。西方七宿组成虎,具有阳刚之气,象征着威严与力量。南方七宿组成鸟,被奉为吉祥之神。北方七宿组成龟与蛇的合体,称为水神,具有滋养万物生长、扑灭火灾的能力。五方配五色,龙、虎、鸟、玄武配以青、白、红、黑四种颜色形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形象,称为“四象”。
秦汉时期道教文化兴起后,“四象”成为人们信奉的神灵,称为“四灵”。沿用阴阳五行学说,将四神作为护卫之神,并逐渐人物化,并封号。据道家典籍《北极七元紫延秘诀》记载,青龙号为“孟章神君”,白虎号为“监兵神君”,朱雀号为“陵光神君”,玄武号为“执明神君”。唐宋以后,玄武的信仰逐渐扩大,从四象中脱颖而出,跃居“大帝”显位,青龙、白虎则被列入门神之列,专门镇守道观的山门。
瓦当纹样在建筑构件上趋于朴素,因其无色彩装饰,在现代转化应用中受限。通过走访调研陕西省各大博物馆文创商店发现,四神瓦当纹样的文创商品将其图案元素直接植入产品表面,文创应用方式较为单一。在现代审美追求与设计美学下,将汉代四神瓦当纹样融入现代丝巾的图案设计中,提高丝巾图案设计的艺术性,将经典与创新统一,弘扬汉代四神纹样在现代设计中的創新应用,能够更好地传播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时代风格与艺术特色。
(一)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丝巾设计方法构建
四神瓦当纹样的现代丝巾设计,是将四神瓦当纹样造型与汉代色彩符号进行提取,然后将提取、转译的纹样元素进行打散重构,重新组合、构图,最终形成完整的丝巾设计图案。在丝巾图案设计的过程中,元素、色彩、构图是设计中至关重要的环节,三者的有机结合才能形成富有层次感、美感的丝巾图案,同时在设计中要注意意义要素的传达,将现代与传统完美融合。
四神瓦当设计元素的提取过程有两种思路,如图2:
第一种设计思路为基于“能指”理论下,保留原有纹样的“意”,不改变符号的“所指”语义,对符号“能指”进行直接应用或现代审美的创新设计。运用描摹符号造型、仿制符号形状方法,将传统纹样直接运用在载体上。依据现代审美的创新设计方法是以符号的“能指”为基础,运用设计手法将纹样造型进行现代审美下的造型再设计。在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丝巾设计过程中,不改变四神瓦当纹样的“所指”语义,提取四神纹样原型进行直接应用,形成丝巾设计纹样元素。
第二种设计思路为符号“意”的延伸表达,基于“所指”方面延续纹样的“意”,在深度挖掘含义的基础上将传统纹样的“能指”进行再设计与创新,设计方法有简化法、夸张法、添加法、几何化等。例如,云气纹作为汉代流行装饰纹样,常与抽象龙纹、凤鸟纹结合,寓意高升如意,在纹样设计过程中,保留原有吉祥寓意,改变所提取云气纹的形态,运用简化、抽象的设计方法形成符合现代丝巾审美的纹样元素。
(二)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丝巾设计创新实践
1. 汉代四神瓦当纹样的丝巾设计流程
(1)纹样造型提取:汉代器物常以云气纹、卷云纹等作装饰纹样,几何纹样常作为辅助图案,起分割主体装饰的作用。常见几何纹样有菱形纹、三角形纹、圆圈纹、圆点纹、占纹等。文章选用陕西历史博物馆的一组四神瓦当为原型,从中提取纹样符号,运用设计软件描摹纹样基本型,作为丝巾图案设计的造型元素。装饰纹样选用湖北凤凰山汉墓变形凤纹漆耳杯[6]如图3,从黑地红漆的漆盒上提取云气纹、鱼纹、圆圈纹、锯齿纹。如图4湖南省博物馆藏汉代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绢地“长寿秀”以锁绣针法绣出云纹,由于色彩变化,在卷曲的云纹中似有仙树枝叶、茱萸和凤鸟等吉祥生物,浪漫色彩浓厚,具有古拙的艺术风格。从中提取云纹纹样造型,最终梳理设计过程中纹样造型的主体与装饰,如表2,以便对丝巾图案进行重构、组合。
(2)色彩符号提取:汉代色彩样式受到升仙思想的影响,在墓室壁画中常装饰以四神、日月、羽人等图像,色彩因子以赤色、黑色最为常见,其间装饰其他颜色,有白色、黄色、青色等,色彩的主观意识很强,色彩认知模式与人们的思想息息相关。同时受到客观条件的制约,汉代提取赤色与黑色较为容易。在客观条件与主观思想的共同作用下,汉代艺术形成了独特的色彩样式。
在四神瓦当纹样的现代丝巾设计过程中,以湖南马王堆一号汉墓T形帛画为原型,运用现代设计软件photoshop从汉代壁画上提取色彩符号,并标记为色彩RGB模式以及HEX值(如图5)。在后续丝巾图案的设计过程中,以湖南马王堆一号汉墓T形帛画提取色彩为主色调,辅助同色系颜色进行装饰。
(3)打散重构,意蕴营造:丝巾图案在一定程度上蕴含着美学思想及文化内涵,在丝巾图案设计的过程中运用多样的设计方法将艺术与文化相融合,需要注重丝巾图案整体的构图方式与意境营造。在设计方法中,常见纹样组织方式有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即将一个纹样向同一方向或4个方向进行反复连续排列,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组成的图案具有节奏韵律均匀的美感。丝巾图案的排列组合过程,常用的纹样重构方法有变形、重复、旋转、对称等,方形丝巾构图方式有方圆式构图、散点式构图、对称式构图、四方均衡构图、单独纹样构图[7](如图6)。纹样的组织形式与丝巾的构图方式是完成丝巾整体设计的关键环节,要注意画面均衡、形式美感,达到增强丝巾艺术、文化感染力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