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晶
在我家,有件奇怪的事。我家有所老房子,我们姐弟三人和父母都很少回去,但是那里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从来不会枯,还长得特别好,到了二月底,连边上没怎么照顾过的那棵茶花,花骨朵也会展开成珠白的重瓣,花期长到能忘了它还开着。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那可能是因为我妈,一直以来她种的植物,打理的瓶中花,都能活得很好。
记忆中,妈妈眼里没有值得生气的事,她像一株光滑的多肉植物,安静、丰盈地自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平和的气场,我妈妈的运气一直很好,虽然生过几次病,但都有惊无险。不仅如此,大多数跟她接触过的人都很喜欢她,一提起她,表情就柔和下来,而我妈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我是我妈的女儿,在福由心造这方面,也不应该太差。曾尝试着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不到三天就败下阵来。我烦躁地对我妈说:“妈,我不柔順也不大方,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像你那样。”
我妈这次没有立刻劝我,而是回忆起其他事,她说,其实有我和我姐姐之前,她比我还要强。
我默默盯着妈妈的脸,任由她的声音把我带到很久以前。
我妈怀我时,没想到预产期会推迟那么久,恰巧那天家里的人都有事出去了,羊水破了一天一夜,又过了半天,我妈才找到人开车送她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医生看见一愣,肚子已经没有形状了,喊着:“赶快送去手术室!”当时有人猜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窒息,没想到二十分钟后我居然哇的一声出来了。
我妈又说,在我姐姐四岁那年,有一次带她到河边玩,河边风大,我妈去拿背包里的外套,一转头,我姐姐一头栽进了水里,一下漂出三米远。我妈想也没想就跳进河把我姐姐从水里捞起并举过头顶,上岸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不会游泳。
说起这些,她也是一副怡然顺受的样子。越是这样,我就越能体会到她的辛苦。
原来妈妈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和感知,就是在无数的琐碎、担忧,以及见证我们每次成长的惊喜里慢慢熬软的。
待在我妈妈身边,好像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大事,伤心就哭一场,失败了可以再来,无论如何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这种心情,就像周围蒙上了一层鹅黄色的薄纱,温度适宜,空气中散发着清淡的香气,树苗撑破土层冒出芽来,阳台上的缅桂、樱花慢慢绽开,在清晨的露珠里生生不息。
今早我又走到阳台上,几天不看,茶花已经开了一半,垂着头的郁金香被重新放进注了水的瓶中,不到二十分钟就精神抖擞。
我在想,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着一种看不见,但始终起着疗愈作用的最高能量来源吧?
上大学时,老师规定上课时间手机要调成静音,并且不能接打电话。但有一次,有个学生堂而皇之地举着手机站起来,说:“老师,不好意思,但这是我妈打给我的。”
他指了指手机,老师立刻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接这个电话:“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妈妈的电话。”
原来如此啊,只要是妈妈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