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公败北“彩蛋”：污点生父归途有风

岳婷

山东小伙李承哲精心备考公务员，不料竟在政审一关败北，他难过又愤怒。父亲为安慰他，主动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谜……

考公败北“彩蛋”，神秘叔叔浮出水面

2022年初，李承哲报考了省公务员考试，好不容易通过了笔试和面试，谁知，3月，组织部门通知他政审不合格，不予录用。当得知是因生父有过犯罪记录时，他出离愤怒。

其实，打小李承哲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因为他姓李，而爸爸姓孙。李承哲出生于山东省青岛市的一个小县城。大学毕业后，他顺利地在本地找到工作。2021年3月初，李承哲结婚了。7月，他被裁员后，开始准备公务员考试。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挑灯夜读，人瘦了一圈不说，还搭进去三万块钱上辅导班。如今，却在最后一关毁于一旦。一定是他，李叔。

对李叔的恨意，几乎吞噬了李承哲。

李承哲听养父说，他的生母早逝，四岁那年李承哲生了一场大病，生父无力负担高昂的医药费，变卖家产后还欠下不少钱，所以他外出多年打工还债，把李承哲拜托给养父母照顾。

李承哲清楚地记得，生父给他买了新玩具，还换上了新衣服，带他去照相馆拍了照片。一对年轻的夫妻来看李承哲，给他带了新玩具，他好开心啊。生父跟李承哲挥了挥手说：“儿子，再见！”就此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一开始，李承哲一直在玩玩具。后来直到天黑透了，父亲都没有回来，他哭个不停。那个男人耐心地抱着他说：“你爸出远门了，得过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他就是李承哲的养父孙斌，一名乡村教师，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阔边眼镜，斯文和善，但李承哲犯了错时，他又很严厉。养母长得白净，微胖身材，一说话就带着笑，即使批评人也是温温柔柔的。

养父母对李承哲非常好。养父经常陪他玩游戏，养母则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每晚睡觉前，养父母还会轮流给他讲故事，给予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正因为如此，虽然李承哲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但并没有养成自卑孤僻的性格。不仅如此，李承哲的养父还是一个坦荡伟岸的人。

李承哲六七岁时，过得并不开心，时常能感觉到邻居异样的眼光，他们可能听到了什么，还让孩子不要和李承哲玩。那时候，李承哲常对着养父抱怨生父的不是，但养父总会反复劝慰他，生父也有苦衷，帮他消弭了对生父的恨意。为了不让李承哲孤单，养父经常带他去游乐场、动物园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承哲心甘情愿地喊养父叫“爸爸”，对生父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而现在，生父又以罪犯的身份挡住了李承哲的未来。李承哲愤怒又无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妻子不知道怎么劝导他，向公婆求助。爸爸最先赶来安慰李承哲，李承哲愤恨地问：“爸，我亲爸，是不是李叔？”李承哲问得莫名，他爸却懂了，沉默片刻，肩膀无力地低垂了下去。

其实，在李承哲心中，对李叔的身份早已有猜疑。

那是读四年级时的一个周末，爸妈带他出去吃饭，还点了几个平时不舍得吃的硬菜，有流亭猪蹄、蒜香野生黄花鱼、鲅鱼水饺。等菜上齐后，李承哲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爸爸迟迟不让他动筷子。他按捺不住地问：“爸，咱们这是在等谁啊，也太不守时了，菜都快凉了！”妈妈也有些不耐烦：“再不来，我就带哲哲走了。”孙斌看了妻子一眼，笑着对儿子说：“馋样，这是很多年未见的本家叔叔，一会儿你要有礼貌。”

正说着，走进来一个微驼着背、面露沧桑的男人，他左右看了看，才把目光落在孙斌一家身上。孙斌立刻起身，和男人打了招呼，引他坐在李承哲身边，还让李承哲喊了一声“李叔叔”。

等他坐下后，李承哲才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皮肤黝黑，脸上还留着没打理干净的胡茬，汗渍浸湿了他皱巴巴的衬衫。

他盯着李承哲眼神热切，身体微微颤抖，好久才把目光移开看向孙斌，喃喃道：“老哥，这一眨眼的工夫，哲哲就长这么大了。”

李承哲疑惑地问道：“李叔，您见过我小时候？”听李承哲这样问，孙斌夫妻也愣住了。孙斌轻咳了一声，正想开口，李叔打断了他：“嗯，在你两三岁时，你爸妈带你去过我家，你比小时候更俊了。”李承哲妈妈长舒一口气，附和道：“是啊，那時候你还小，肯定不记得了。”

晚上，李承哲隐约听到爸妈房间里传出争吵声。妈妈责怪爸爸不该和那个叔叔见面，谁知他安的什么心。爸爸解释，一开始自己也没答应，但对方反复承诺只是看一看，还找了一个长辈说情，长辈的面子总归要给，再说了，一顿饭而已，不会有什么的。

李承哲隐约觉得李叔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但之后，李叔很久都没出现过，李承哲偶尔听爸妈闲聊中提起李叔，听说他就在这个城市四处打零工。

初二时的一天晚上，父母有事没来接李承哲，李承哲被几个混子拦住要钱。见李承哲不配合，最前面的青年准备收拾他。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把李承哲拉在身后。

李承哲认出是李叔。李叔本来个头就挺高，脸上还有道疤，看起来凶巴巴的。带头的青年见讨不到好，带着混子们骂骂咧咧地跑了。李承哲问李叔怎么在这里，他解释道：“我晚上出来跑步，正好看到这几个青年欺负人，没想到是你。”他还让李承哲以后不要怕，说他会经常在这附近跑步的。

后来，李承哲跟爸妈提起过偶遇李叔这事，但怕爸爸担心，没说自己被勒索的事。妈妈倒是有些紧张，忙问：“他没有对你说别的吧？”见李承哲摇了摇头，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爸爸对妈妈说：“放心吧，他有分寸。”然后，他转头对李承哲说：“你李叔是个好人，改天我要谢谢他。”

每个紧要关头，有个默默出手的他

2011年3月，孙斌生病住院，需要人陪护，妻子不能一直请假。李承哲听说，是李叔得知情况，主动揽下去医院照料的活儿。

半个月后，孙斌出院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老哥俩的距离明显拉近了，就连孙斌妻子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友善了很多。后来，李承哲经常在家看到李叔。李叔不仅会带些好酒好菜来，还经常会送给李承哲礼物。李承哲有些好奇，李叔怎么对他们家这么好，按理说很多年没走动，关系应该淡薄了。爸爸含糊其词，说是以前他在李叔困难的时候帮了个忙。

2011年9月，李承哲去了市一中上学。学业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迷上了玩网络游戏，有时旷课去黑网吧，甚至还学人搞起了网恋，接下来的期末考试成绩一塌糊涂。

爸爸很生气，冲他发火。他和爸爸吵了起来，甚至说出：“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凭什么管我？”然后就跑了出去。

外面在下雨，李承哲一时间无处可去，就赌气去了网吧，玩起了游戏，忘记了时间。

直到晚上十点钟，李承哲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李叔，李叔有些焦急：“你爸给我打电话说找不到你了，他快急疯了，发动了很多人找你，赶快跟我回家吧。”李承哲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急忙回家。

一路上，李承哲自责又后悔，李叔在一旁不停安慰他。到家后，李叔只说是在路上碰到了他，没提网吧那一茬。李承哲感激地看了李叔一眼。

李承哲给爸妈道了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任性。他们没有责备李承哲，妈妈还给他熬了姜汤喝。

第二天李承哲才猛地想起来，李叔怎么知道他在那个网吧。那是个黑网吧，在一个巷子里，位置很隐蔽。后来，他问过李叔这个问题，李叔说是有一次去附近拉货，正好碰见他进了那个网吧。

但李叔的解释并没有打消李承哲的疑虑，他觉得李叔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那之后，李承哲断掉了网络游戏，调整了心态和学习方式，慢慢把成绩追了上来。等到高三一模考试时，他已经能在班级排在前十名了，冲击重本很有希望。但就在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时，李承哲发生了意外，在一个雨天不慎摔倒，左腿髌骨骨折。

而李承哲家在五楼，教室在四楼，都没有电梯。爸爸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妈妈的身体单薄，更背不动他。正当他准备在家自学时，爸爸找来了李叔帮忙。

那天一早，李叔到了，他穿了一件干净、熨得很平整的衣服，头发看着也像专门打理过。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这样不会被你同学笑话吧，时间太赶了，否则我就去店里买身新衣服了。”李承哲连忙摇头，直夸他这身行头很精神。李承哲妈妈也在一旁说：“咱们没这么多讲究，孩子也不在意这个。”

那一个多月，他风雨无阻地接送李承哲上下学，两人之间接触也更频繁了。李承哲有种奇怪的感觉，李叔对自己又亲近又刻意地保持距离，甚至有些讨好。结合父母的表现、他的姓氏，有时李承哲甚至猜测李叔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有一天，李承哲实在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问道：“李叔，您真的只是我叔吗？对我也太好了吧！”李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当然只是你叔，你爸曾经帮了我一个大忙，对你好也是应该的。”虽然他的回答看似合情合理，但李承哲仍然觉得他在掩饰着什么。

2014年7月，李承哲被南京师范大学录取了。爸妈高兴地摆了两桌酒席，宴请亲戚朋友。李叔没出席，听爸爸说，是回老家给过世的李婶上坟了。

过了几天，李承哲才见到李叔，他还给他带了礼物，一支精美的钢笔。

但没多久，李叔出事了。他在搬运货物时不小心砸伤了脚。直到一星期后，爸爸说漏嘴，李承哲才知道。李承哲急忙去看李叔。看到李承哲来，李叔先是惊喜，后又局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来，你爸知道吧？”

李承哲点点头，李叔说：“你爸是个好人，来看我好几趟了。”李承哲忙说：“李叔，您也是好人，帮了我家这么多忙。”李叔笑了起来。李承哲让他好好休养，身体好了去南京玩，到时请他吃饭。

大一暑假，李承哲在学校的美食城烧烤店当服务员。干了有一个多月，等结工资时，老板耍赖，原本答应好的2500元钱的工资只肯给1000元，还威胁他再闹让他以后在大学待不下去。

那是李承哲第一次经历人世间的险恶，他没敢和爸妈说，只好让李叔给他出出主意。李叔听了后很生气，让他不要怕，正好要来南京拉货，到时候顺便来帮他解决。

第二天，李叔就来李承哲学校了。两人一起去烧烤店讨说法，但老板仍是那副耍无赖的态度。李叔也不多说什么，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来个顾客就说这家店昧良心，连学生的工资都克扣。没多长时间，老板就招架不住，老老实实把钱给了。

后来李叔经常来南京拉货，每次都会来看李承哲，就连李承哲女朋友见的第一个长辈也是他。

大學毕业后，李承哲回了老家工作。第一个月工资下来后，他给爸妈买了礼物，给李叔也买了一份。送去给李叔时，李叔一个劲问：“有没有给你爸妈买？他们知不知道你给我买？”直到得到李承哲的肯定回答后，他才开心收下。

生父归途有风：爱打开了一切心结

三年后，李承哲准备结婚了，买房子这事也就提上了日程。老家的房价这几年也涨到了七八千块钱一平方米，买套三居室也得小一百万，首付需要30万，李承哲这两年工作，加上女友挣的，拢共有16万，还有14万的缺口。

李承哲不愿再花家里的钱，准备再找朋友借借。哪知，他爸妈听说后，责怪他这么大的事不找家里想办法。之后，还一下子拿出了20万。李承哲问他们怎么有这么多钱。爸爸说，都是这些年攒的。

李承哲突然问：“这里面肯定有李叔的吧？”见爸妈都默然不语，李承哲追问道：“为啥李叔对咱家这么好？”孙斌还是那个解释——自己帮过李叔一个忙。当时如果他们坦承李叔就是李承哲的亲生父亲，李承哲也能接受。但爸妈不说，李承哲也不好再问，以免令他们伤心。

2021年3月，李承哲结婚了。为了这个重要的日子，李叔专门买了一身新衣服和新皮鞋。孙斌要把他安排在主桌，但李叔觉得不自在，硬是坐到了角落里。到了合影环节，李叔才被孙斌强拉上台，一起拍了全家福。

可现在李承哲很难接受，他是一个罪犯，好不容易准备的考试被他搞砸了。爸爸孙斌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些年，李承哲的户口一直落在自己户口本上，他也以为政审只审户口本上的亲属信息。

孙斌安慰儿子道：“已经是这样的结果了，怨恨没有意义。这条路既然行不通，咱们再找下一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爸爸妈妈的骄傲，这事不怪你，你千万不能因此自暴自弃。”李承哲尽可能地保持冷静：“爸，我不会因此消沉的，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但是我有个请求，我要改名字，我要抹去关于他的一切，我不想以后让孩子也沾上罪犯的痕迹。我恨他！”

看李承哲这么坚决，孙斌缓缓开口：“其实，你误会你爸了。他犯罪是事实，但当时只是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毁了他的人生。可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能还是会那么做的，因为他不想失去儿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借钱无门，他也不会铤而走险。但为了救你的命，他不后悔。而且他出狱后，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对你的亏欠。谁都可以责怪他，唯独你不行。”

李承哲愣住了，生父是因为救自己才坐的牢？孙斌重重地点点头，接着道出了真相——

1995年8月，李承哲半岁时，妈妈就病逝了。他爸跟着村里的建筑队盖房子，无暇管孩子。后来媒婆给他张罗了一桩婚事，对方是一个离异带闺女的女人。后妈一开始对李承哲很好，但慢慢就露出了真面目。

1998年腊月的一天，李承哲和后妈的闺女争抢玩具，后妈记恨在心。睡觉时，她故意不给李承哲盖被子。李承哲发起了高烧，他爸回来后，急忙将他抱到医院，医生诊断是重症支气管肺炎。他走得急，身上的钱交完住院费后所剩无几。返回家中取钱时，才发现那个女人带着闺女和家里的钱逃之夭夭。

他先找邻居借了些，但李承哲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账单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心中煩闷，出去透气，正碰上有个妇女从自助取款机上取完钱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包。想起医院不交钱就停药的催缴，他一咬牙，决定铤而走险，看四下无人，便冲过去抢走了包，一口气跑了很远的路，才绕回医院。

一个月后，李承哲病愈出院了。爸爸决定去自首，但在这之前要先把儿子送走。他不敢托付给村里的人，怕儿子从小背上骂名。他想起来妻子去世时，曾有一个婚后未育的亲戚提出过收养李承哲，但当时他没同意。他又联系上亲戚说了想法后，亲戚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又提出希望孩子不要改名字，亲戚也同意了。后来，他因抢劫罪被判了八年。

李承哲脑袋嗡的一下炸了，眼泪涌了出来。

看他哭了，孙斌也动容了，哽咽着说：“在监狱中，他就经常委托狱警联系我，询问你的近况。所以等他出狱后，我们是有私心的，怕他出狱后把你抢走，一开始并不想让他和你过多接触。后来才发现是我们多虑了，他并不敢和你相认，怕你会被他影响，拖累你。他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你、补偿你，每月定时给钱，数额不固定，有多有少，我都给你存起来了。每当你生日时，都会提前精心准备礼物。”

李承哲记得，“李叔”送过自己多次礼物，每次都不重样。孙斌停顿了一下，又说：“他还经常悄悄护送你上下学，生怕你在路上出什么事。”

说完，孙斌问：“现在你还恨不恨你父亲？”李承哲摇了摇头，哭成了泪人。他颤抖着问爸爸能不能认下生父，孙斌同意了，说：“我和你妈也在等这一天，多一个人爱护你，我们也更放心。”

孙斌随便编了个理由，把李叔诓到家里来，事先他们商量好，政审这事永远不提。李承哲的妈妈和妻子做了一桌子菜，还定做了横幅：“欢迎回家！”李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承哲递给他一个盒子，请他打开，盒子里装的是宝宝的四维彩超单，上面写着：爷爷，我和爸爸欢迎你回家。

李叔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痛哭流涕。

第二天，李承哲让李叔带他回老家给母亲上香。在坟前，李承哲紧紧握住他的手，对母亲说：“妈，您放心吧，我以后会好好照顾爸的。”在李承哲面前，这个亲爸还是有些拘谨。李承哲知道，他们的关系还需要时间来慢慢修复。

天暖和些的时候，一家人去郊区游玩。李承哲带着鱼竿，那里有一座湖，很多人都会去那里钓鱼。家人在岸上围坐在一起闲聊，李承哲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盯着浮标，希望能钓到鱼给妻子炖鱼汤喝。

忽然手中感觉到一股拉力，李承哲激动地喊着：“上钩了，上钩了！”

最先起身的是李爸，然后才是孙爸，只听妈妈嬉笑着说：“还不跑快点，要不儿子可被人家抢走咯。”

编辑/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