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列车（上）

郝天晓

１

“我再也不会快乐了！”穿着交警制服的麻小雀一脸的生无可恋。

当穿着同样交警制服的黑爵出现在麻小雀面前时，麻小雀把刚才那句话重新说了一遍——

“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身为特工，却被抽调到交警大队执勤，还要和自己的死对头黑爵搭档，麻小雀现在的心情，只能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

同样是特工变交警，黑爵的状态却和麻小雀完全不同。他对于交警这个角色适应得很快，不仅站在十字路口有模有样地指挥起交通，还主动帮助一群一年级的小鸭子过马路。更气人的是，在鸭子班主任给他们拍照的时候，黑爵还搂过一只小鸭子，对着镜头给出一个可以登在报纸上的标准版笑容。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麻小雀咬牙切齿地扇动了一下翅膀：“真能瑟！”

“咯吱——”

正准备驶过十字路口的一辆汽车把麻小雀的动作理解成了停止。

“咯吱——”“咯吱——”“咯吱——”后面的汽车也相继停了下来。

最前面那辆汽车的司机是河马先生，他探出脑袋：“怎么了？交警姐姐。”

麻小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果说自己是不小心扇了一下翅膀，保不齐会有司机投诉到交警大队。可是“为什么要让所有车停下”，这个问题又必须要给出一個合理的解释。

“我们接到上级指令，这些车辆当中有违禁物品，我们要逐一检查。”黑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麻小雀身后。

说完这话，黑爵还特意瞄了麻小雀一眼。麻小雀也很配合，接着说道：“对，对，对！是上，上，上级的指令……”

说谎话还真是难，脑子指挥不了舌头，舌头不配合脑子。

黑爵急忙捏住麻小雀的嘴巴，对河马先生说：“请出示驾驶证、行车证，然后打开后备箱让我们检查。”

在河马先生转头去拿证件的时候，排在队伍第三位的一辆卡车，突然一转方向盘，油门一踩，“嗡——”的一下冲上了路边的绿化带。

黑爵和麻小雀愣了一秒钟，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上去。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对那辆卡车紧追不舍。

“特工执勤——马上停车！”飞奔在绿化带上的黑爵自己给自己恢复了身份。

飞在天上的麻小雀怎么肯让黑爵抢了自己的风头，紧接着喊了一句更狠的：“特工执勤——速速投降！”

眼看和卡车的距离越来越远，黑爵干脆抢了一辆摩托车，在大街上来了一场急速飞车。麻小雀更是不甘落后，直接跳上一只鹰崽的后背，抓住他的后颈毛操纵方向，利用鹰的翅膀为自己加速。

一时间，他们两个追逐的已经不再是一辆身份不明的卡车，而是他们的特工身份，他们的前途，他们的梦想……

那辆卡车司机的本事也不容小觑。在两名前特工的左追右堵下，他竟然能顺利地绕过大坑，越过壕沟……只是谁也没想到，这辆大大的卡车竟然最终会败在一颗小小的钉子之下。只听“嘭”的一声爆响，爆胎后的卡车冲上路边土坡，车身一歪，倒了下去。

“咔吱——”车身摩擦着地面，擦起一路火花。

紧跟其后的黑爵甩开摩托，冲向了车厢，他想的是——卡车肯定有问题，他一定要抢在麻小雀之前找出违禁品。

麻小雀则松开鹰崽，冲向了驾驶室，她想的是——司机肯定有问题，她一定要抢在黑爵之前抓住司机。

他们两个非常幸运，黑爵查出了车厢里的违禁品是“快乐水”，麻小雀抓住的司机正好是通缉犯。这“快乐水”又叫“祸害水”，一旦沉溺于喝快乐水所带来的“快乐”，那整个人生就会失去追求、失去梦想，彻底完蛋了。而这个通缉犯，不仅犯案多起，还屡次越狱挑战总部权威，在总部的通缉榜上常年位居前三。

查获“快乐水”，逮到通缉犯，这两个结果，无论哪一个都是大功一件。麻小雀和黑爵全都心中窃喜，这回特工身份肯定恢复了，说不定还能受到蟒蛇部长的亲自嘉奖呢！

很快，总部就派人来到现场，对这两位交警的处理结果如下：黑爵因抢劫摩托罪被人带走，麻小雀因绑架儿童罪被总部收押。

２

麻小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你们永远都想不到一只委屈到极致的麻雀，能爆发出多么大的能量！”麻小雀死死地盯着看守，想象着自己的目光正化作一把利刃，把心里正在想的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对方身上。

也许是麻小雀犀利的目光真的起到了什么作用，看守觉得后背有些异样。这只老虎猛地一回头，目光与麻小雀的目光迎面相撞，后者被“撞”得稀碎。委屈洒落一地，能量完全归零。

幸亏好友十三出面，好话说尽，才让老鹰一家签下和解书，条件是：以后麻小雀但凡看到老鹰一族，必须退让到三公里之外。

走出看守所大门，麻小雀故意仰起头假装去欣赏天上的风景，实则是怕眼角的泪水滴落下来，在十三面前丢了面子。

“谢谢你，十三，我要回去工作了，我们改天再聚。”

十三支支吾吾地说：“要不，你多休息几天呢……”

麻小雀察觉到了不对：“是朋友就说实话！”

十三很艰难地说出了实话：“蟒蛇部长给你放了假……”

“放假！！难道说，我连交警都没得当了吗？”麻小雀开始环顾四周，想为自己接下来的嚎啕大哭找个合适的地方。

“只是放假，又不是停职。等蟒蛇部长的气消了，我帮你想办法，我们可以……还可以……再可以……”十三一口气说了好几十种解决方案，可是麻小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决定了，她要任性一回，她才不费心思去找合适的地方呢！既然想哭那就马上哭！她要让她的哭声直冲云霄，再从云霄反射到蟒蛇部长的耳朵，让他听听一位恪尽职守的特工是如何委屈得惊天地泣鬼神。

“哇——”

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只持续了一秒，就被看守所里面的一声虎啸给打断了。

“安静！！！”

麻小雀被吓得呆若木鸡，十三被吓得浑身炸毛。然后下一秒，浑身炸毛的十三拉着身旁这个变成木鸡的麻雀飞快地逃离了看守所门口。

缓过神来的麻小雀看着炸毛的十三，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波大悲大喜的操作直接把十三给整蒙了，拉住麻小雀就想直奔医院。

麻小雀则慢慢收起笑容：“我没事，我就是突然想通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十三有点不太相信：“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

“因为刚才你炸毛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黑爵，他受的处罚肯定和我一样。当他知道自己连交警都当不成的话，肯定也会惊吓得毛都炸起来。”

“黑爵是谁？”十三一脸茫然。

刚开始麻小雀还以为十三是在和她开玩笑，但是当麻小雀向十三详细描述了她这个“冤家搭档”的一切之后，十三却依旧表示对黑爵毫无印象。

“我们去医院吧！”麻小雀和十三异口同声地说出了此时最想做的事情。

虽说是一起去医院，可到底是麻小雀带十三去医院，还是十三带麻小雀去医院，意义完全不一样。在去医院之前，必须把这件事搞清楚。

为了证明自己没病，十三拿出笔记本电脑，“啪啪啪”一顿操作，竟然调出了总部的资料。那张写满总部特工名字的表格，无论是从前往后翻，还是从后往前翻，真的没有黑爵的名字。

“电脑最不可靠。病毒植入、信息篡改，这些全都抵挡不了。”麻小雀不屑一顾。

“总部的资料库有最高级别的防火墙，病毒植入、信息篡改，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那要是在防火墙里面做这些事呢？”

“不可能。”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麻小雀突然想起，这句话是黑爵曾经说过的。

麻小雀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竟然有些害怕“黑爵”真的不存在。虽然他们两个总是互相拆台，总是吵吵闹闹，但黑爵似乎已经在不经意间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３

“不认识。”

“不知道。”

“没听过。”

狐狸特工、兔子特工、乌龟特工把麻小雀那“不祥的预感”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麻小雀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一直陪着她的十三小心翼翼地問：“我们现在去医院吧？”

麻小雀摇摇头，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她拉过十三：“十三，你知道我截获的那辆装着快乐水的卡车吧？我抓住了司机，黑爵发现了快乐水。如果说黑爵不存在，那么，是谁发现的快乐水？”

“我看过出警记录，是你发现的快乐水啊！”十三的答案和麻小雀的记忆完全不符。

麻小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在特工学校集训时，老师说过“事必留痕”，意思是说——只要发生过的事情，那就一定会留有痕迹。

想到这，麻小雀立刻赶回卡车侧翻的现场。尽管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力求真相的麻小雀还是发现了一小段没有完全被清理干净的摩托车的轮痕。

“呵呵。”麻小雀诡异地笑了一声。

没错，这是总部的手段！清除记忆、修改记录、清理痕迹，总部需要黑爵“消失”，所以黑爵便“消失”了。

“你笑什么？”十三心里盘算着，要不干脆叫个救护车把麻小雀直接绑进医院吧！

“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顿觉心情舒畅。”麻小雀拍拍胸脯。

这一拍不要紧，她竟然在这身交警服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卡。她一下子回忆起来，当她逮捕司机的时候，司机手里正好拿着这张卡片。她把司机制服之后，便顺手把卡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等总部的人赶到现场，还没等她说出卡片的事，她就被关进了看守所。再后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出去的事情，就把这张卡片忘得一干二净了。

十三好奇地接过卡片，念着上面的文字：“幽灵列车，快乐旅程。一人一票，随上随下。”

“幽灵列车……难道就是传说中那辆没有固定站点、固定行程的旅游列车？”麻小雀回忆着。

“它虽然叫列车，但实际上是穿越在各个星球之间的火车外形的星际飞船。据说车票只发给VIP客户。坐这趟列车的乘客不仅能欣赏到各个星球的超级美景，还能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快乐。”

“为了让自己快乐，还要专门去坐一趟星际列车。VIP的世界，真是搞不懂。要是我，能美美地吃上一大碗顶级小米，我就能快乐得飞起来。十三，你认为快乐是什么？”麻小雀问。

十三很认真地回答麻小雀：“快乐就是安心、甘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吃喝玩乐，我认为那都是低级趣味。”

话音刚落，十三突然意识到低级趣味的第一条“吃”正好命中麻小雀。他趁麻小雀没反应过来，赶紧把卡片还给了麻小雀。

“这是证物，赶紧上交总部吧！”

麻小雀还真没反应过来，乖乖地接过卡片：“你说这幽灵列车没有固定站点，那乘客要怎么上车呢？”

“好像是把卡片往脑门上拍一下就可以。”

“能有这么神奇吗？”麻小雀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脑门。

下一秒，麻小雀凭空消失在了十三的面前……

等麻小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列车的包厢里了。

麻小雀看着窗外浩瀚的宇宙，用表情再次演绎了“呆若木鸡”这个成语。

“唰”，包厢的门向一侧划开。一个乘务员从外面走进来，彬彬有礼地对麻小雀说：“您好，欢迎登上幽灵列车，007号乘务员为您服务。”

麻小雀转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

“黑爵！”麻小雀抱住黑爵又蹦又跳。这果然是能让人获得快乐的列车，她从没有这么快乐过。

４

007号礼貌地推开麻小雀：“这位乘客，您认错人了。我是007号乘务员，不叫黑爵。”

麻小雀见007号一脸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只猫呢？看看耳朵、鼻子、眼睛，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完全一模一样。再看这爪子，嗯？不对，黑爵的爪子是“白手套”——在猫族里面就是白色爪子的意思，可这个007号的爪子却是全黑的。

麻小雀一脸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我确实是认错人了。”

007号安慰麻小雀：“这位乘客，幽灵列车是能让人获得快乐的列车，您很快就会快乐起来。”

麻小雀不确定地摇摇头：“如果黑爵永远都回不来，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快乐了。”

“这位黑爵一定是您的挚友吧？”

一时间，麻小雀竟无语凝噎。

“呜呜——”这时，火车响起了鸣笛声。

与此同时，包厢的广播里传出了列车长的声音：“尊敬的各位乘客，大家好，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Z。列车即将在R4-89号星球上着陆，请系好安全带，待列车停稳后，请带好车票移步到1号车厢。我们将在那里为大家举办一场盛大的快乐party。”

007号贴心地帮麻小雀系上安全带，然后有礼貌地说了一句：“有需要，您随时按铃。”

这一刻，麻小雀的幻想彻底破灭了！这肯定不是黑爵，因为黑爵从没有，也不可能这么温柔地和她说话。那个该死的臭猫，只会幸灾乐祸，只会尖酸刻薄，只会……麻小雀突然意识到，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骂出“臭猫”两个字了。一想到这，她的心情顿时跌落低谷。

待列车平稳着陆后，广播里再次传出了让大家前往1号车厢的提醒。窗外，R4-89号星球一片生机盎然，草绿、豆绿、橄榄绿、茶绿、葱绿、苔藓绿等不同高度、不同形状的绿色植物肆意地伸展、晃动着枝叶，似乎在开心地欢迎着来自远方的客人。

“……来1号车厢，尽情地收获你们的快乐吧——”列车长Z通过广播进行着他激昂的快乐演讲。

麻小雀也不禁心動了。她推开包厢的门，跟着其他赶往1号车厢的乘客穿过10号车厢、游过9号车厢、跑过8号车厢、挤过7号车厢——原来不同车厢竟然还有不同主题，什么森林主题、海洋主题、草原主题、蜗居主题……这让麻小雀想起了主题餐厅、主题酒店、主题乐园。不过无论是餐厅、酒店还是乐园，设置这些主题都是让人有更好的体验，而这趟列车的主题车厢让人感受到的却是热带雨林般的酷热、菜市场般的嘈杂、雷雨前的烦闷、考试前的焦虑……所以这些车厢里的乘客在听到可以去1号车厢参加快乐party时，全都迫不及待地赶过去。

“还是我那节车厢好，全是包厢，说不定那是VVIP车厢。”麻小雀一边想，一边往前挤，一不小心竟把一只狐狸的脚给踩了。她急忙把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道歉，身后不知被谁又是一挤，身体一歪，又是一脚。

“哎哟，您看着点啊！在这捣年糕呢！”狐狸尖声尖气地抱怨着。

“对不起，对不起！”麻小雀连声道歉，

狐狸还要发火，却一眼看到了麻小雀手中的车票：“哇——镶金边的，这是VVIP车票啊！”

狐狸急忙让过推搡的人群，把麻小雀拉到车厢的一角，神秘兮兮地问她：“这张车票是在哪里搞到的？VVIP车票对外可是不卖的。”

见麻小雀不吭声，狐狸神秘兮兮地趴在麻小雀耳边说道：“你不要害怕，我是总部特工，来这趟列车是执行特殊任务。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你真是总部特工？”

“当然，这是我的特工证，我的代号是‘老狐狸。”狐狸掏出自己的证件。

麻小雀没看证件，她思索片刻，问了老狐狸一个问题。

“如果我帮你，你能帮我向部长申请奖金吗？”

“没问题！我们蟒蛇部长最慷慨了，我可以向他申请最高级别的奖金。”

麻小雀心里有数了。这只老狐狸还真是只老狐狸，蟒蛇部长有多抠门，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特工百分之百是个假特工。麻小雀心中暗喜，也许这次歪打正着，还能钓到一条大鱼呢！

麻小雀故意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老狐狸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所有乘客都陆续离开车厢后，才说道：“带我去0号车厢。”

怎么还有0号车厢？0号车厢是干什么的？0号车厢在哪里呢？老狐狸找0号车厢要做什么？一连串的问题一下子涌入麻小雀的脑子。

老狐狸见麻小雀没吭声，再次强调：“你放心，只要你带我去0号车厢，我让部长开绿色通道，你的奖金一步到位。”

“这两位乘客，快乐party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过去吧！”007号出现在他们身后。

“对，我们先去1号车厢。”麻小雀心里盘算着，这个0号车厢肯定有古怪，一定要找机会从老狐狸嘴里探听出关于0号车厢的更多秘密……

（精彩下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