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静
山神老头儿没泽泽那本事——种一棵树,什么果子都能吃到。
他想吃橘子就得种橘子树,想吃桃子就得种桃子树(从泽泽那儿要来桃核种下,结出来的桃子个顶个好吃),想吃柚子就得种柚子树,想吃橙子就得种橙子树(橙子在枝头可以一直挂到冬天去,寒风里那红澄澄的橙子别提多好看了),想吃苹果——嗯,就得种苹果树——山神老头儿种的苹果树,结一种丑丑的小苹果,蔫头蔫脑的,却嘎嘣甜。想吃核桃就得种核桃树,想吃板栗自然要种板栗树,还有桑树、枣树、柿子树、李树、石榴树、梨树、杨梅树、枇杷树之类的,全都得种上。除了果子树,山神老头儿还种葡萄藤、猕猴桃什么的。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野莓子,鸭蛋山不缺甜嘴的果子。
春天,山神老头儿除了满山忙活这些,还悄悄地翻了一块地,把一小罐种子种在了地里。
这块地在向阳的山坡坡上。春雷响过,春雨下过,秧苗苗冒出来,长成藤蔓蔓,开出了金黄的小花花。蜜蜂来过,蝴蝶也来过。过些日子,小花花结出青绿的小瓜瓜,瓜皮上印着一条一条弯弯的小道道——山神老头儿偷偷种西瓜!山神老头儿坐在地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瓜地。这些种子还是他在鸭蛋湖赶大集的时候带回来的,据说结出的瓜可是“沁甜的”(鸭蛋湖的人们都爱这么说,是“特别特别甜”的意思)。
当然,鸭蛋山也种西瓜,山神老头儿种,山里的农夫们也种。可不知为什么,鸭蛋山的西瓜总是有些“水”。“水”这个味道该怎么说呢?说不好,就是不够沙,不够甜,瓜瓤带着些黏糊。
那次赶大集,一个老头儿在卖西瓜,价格好个贵哟。人家都不买。山神老头儿瞧着他的摊位太冷清,上去买了一个——把西瓜敲开(可不就是敲开的,卖西瓜的老头儿拿块石头往西瓜上一敲,瓜应声裂开,顿时满集西瓜香)。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山神老头儿的心都甜亮了!
那个老头儿得意地摇着手里的破蒲扇:“我的瓜,沁甜的!”
山神老头儿瞅着拥过来买西瓜的人群,留了个心眼儿,把西瓜子儿藏在衣兜里带了回来。
“沁甜的瓜。”他惬意地看着地里的一个个小西瓜。过些日子,这些西瓜就会长大,瓜瓤就红了、沙了,就能吃啦。
他要一个人独享这些西瓜。
不对,得给泽泽分一个(不给她分,要是被她知道了,哈!)。既然给泽泽分一个,那鸭蛋公也得分一个,还有麻老太。对了,那个小田螺,也分一个,她笑起来真好看。那片密林,那么好听的歌声,也要送一个去……
山神老头儿一个一个点着地里的瓜,大丰收呀——这么多瓜,够够的了!
西瓜一天天长大。山神老头儿天天来这里转悠。
咦,那是什么——脚印!他最大的那个西瓜被摘啦!瓜皮就丢在瓜地边的草丛里,瓜子儿吐得到处都是。看那瓜皮里剩的瓜瓤,还没熟透!
山神老头儿气得胡子发抖。
他叮叮叮地在瓜地边立起一块木牌牌,用墨汁写上四个大字——“不许摘瓜”。
山里的规矩,立了牌牌的东西,是主人看重的,不能乱动。
木牌牌立得稳稳的。山神老头儿背着手,又在地里兜了一圈,重新选出一个“最大的西瓜”,这才背着手离开。
不料,这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
好大一场雨啊,站在雨里,雨点砸得脑门疼。还起了风,横冲直撞地刮了好一会儿。等雨停了,风静了,山神老头儿在月光下巡视一番,发现山间好几处溪流改道了,到处窜,冲坏了不少农田。这怎么行!
接下来的几个晴天,山神老头儿忙得顾不上他那些“沁甜”的西瓜了,整天这里那里清理碎石,把溪流“拉”回来,修筑被冲垮的那些小桥(大桥修得格外结实,没坏),连抬头的工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得闲,他赶紧往自己的瓜地跑。
这么几天的太阳晒下来,西瓜应该熟得差不多了。
山神老头儿一路哼着歌跑到瓜地——天哪,那些圆滚滚的大西瓜呢?瓜地里,瓜藤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只剩下七零八落几个小西瓜。
山神老头儿头都气昏了。他立过木牌的,怎么能偷摘呢!
山神老头儿去看他的木牌牌——他傻眼了,那块木牌牌原本由四块木片组成的,每块木片上写一个字:“不——许——摘——瓜。”不知怎么回事,第一块“不”不见了,只剩下“许摘瓜”。这么好的瓜,又“许摘”,谁不来摘呢?
山神老头儿沮丧地在瓜地边蹲下来,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他精耕细作,盼了好久的“沁甜”的西瓜啊!
什么东西啪啪响?
山神老头儿眼神瞥过去,看到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谢谢西瓜,这是我尝过的最甜的味道。”
旁边还有一张呢——“最好的西瓜!”
还有——“好厉害,这么甜的瓜……”
山神老头儿一张一张字条看过去,看着看着,他的眉毛分开了,眼睛笑了,心花怒放了。他,山神老头儿,种出了山里最好的西瓜!
有一张字条上什么也没写,只画着一个箭头。顺着箭头看过去,山神老头儿愣住了——他的嘴咧开了——第二次选出的“最大的西瓜”,好端端地盖在瓜叶下。
西瓜下也有一张字条:“谢谢呀!”
山神老头儿捡来一块石头,坐在瓜地里,轻轻地敲在西瓜上,瓜应声裂开,满地西瓜香……
多好吃的西瓜呀,沙沙的瓜瓤,那水汪汪的甜滋味儿哟!
后来,山神老头儿还在这儿种西瓜。瓜熟时节,他又叮叮叮地把那块木牌牌立在地里。缺了个“不”字,该补上吧?山神老头儿捋捋胡子,想了想,没加,哼着歌儿走了:“山里的瓜,沁甜的瓜……”瓜地里,木牌牌上写着——“许摘瓜”。